顧澎:“以前我們都小,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繞,還單純認為,是因為程芸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懷孕,所以才走這一步。我甚至一度覺得,就算是同性也應該擁有生育權,不應被剝奪。直到後來我們都長大了,接觸這個行業裡的人多了,回想起方家的事,才生出一個疑問——程芸沒有背景,是怎麼在短時間內成為那組織的骨幹?方許真的隻是為了圓她當母親的夢想,還是某種利益談判下的產物?方許的‘病’又是怎麼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說過,器官移植不是重點。
在懸疑文裡,這個梗比較常用,衝擊力也比較強,很容易吸引注意力。
前面排除掉這個選項,是不希望大家被這個詞帶跑偏。
前面每一章的鋪墊,所有信息箭頭一致,說得一直都是“身份”。答案就在這些細節裡。
身份不隻是家庭背景、姓名、經歷,還包括基因和生物信息。要證明一個人的身份,可以通過指紋和基因檢測(前面提過很多次DNA檢測)。而一個人要判斷自己的身份,可以通過記憶、經歷和性別多因素結合。
除了生物判斷、自己認知判斷,還有社會身份、社會性別。
另外希望大家留言時注意規避敏感字、違禁詞。客觀、理性地分析討論,小心留言被系統清理。
第42章
終於說到“病”了。
民警適時引導,不僅提及方曉曉的收養,還提到第一次收養不到三天就送回來的插曲。
隻聽顧澎笑了一聲,帶著點嘲弄:“頻繁做身體檢查,動不動就帶去醫院,哪個小朋友會喜歡呢?”
另一間詢問室內,民警問起器官移植手術,蕭婓並沒有回避,而是說:“方許和方曉曉的確是在我們醫院做過一次腎髒移植,但所有程序都是合規合法的。雖然病例丟失了,但我可以讓當時參與的醫護人員為這件事作證,盡可能提供資料。”
當年的主刀醫生,在許多年後因非法器官買賣一案而被判死刑,可方許的這臺手術完全合法,捐獻者方曉曉是出於自願,並不是什麼非法交易。
“自願?”民警說,“方曉曉當時才多大?她還什麼都不懂。籤那個字未必是她的意願,而是方晟和程芸的意願。方曉曉在手術之前給福利院寫過一封信,疑似是求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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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我我並不知道。”蕭婓說,“我們醫院從沒有做過任何強迫捐贈者的事,你說的屬於方家內部溝通的問題,與我們醫院無關。而且方曉曉做術前檢查時,有很多機會向醫護人員求救,她自己也有手機,可以報警,如果不是自願,她可以自救。可她就寫了一封信?”
現在追究當年那封信的內容已經沒有意義,信件早就不在了,沒有任何人、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方曉曉並非自願。再者,就算她是被方晟、程芸逼迫了,這兩人也已經去世,法律無法對已經去世的人追究行為責任。
民警又問:“方曉曉是在七歲以前被方家收養,為什麼到了十幾歲才做移植手術?”
顧澎回答:“原本這個手術是不需要做的,原本方許的病已經好了,沒想到因為長期生病,髒器受損,到了十幾歲才發現腎衰竭。”
“那方許原本的病是什麼?”
幾乎同一時間,專案小組通過走訪,找到一份二十年前的身體檢查記錄,第一時間送到傅明裕面前。
這是一份當年福利院負責人,用捐款為所有在院小朋友安排身體檢查的記錄,而其中除了抽血之外,還有一項是“細胞動員劑”的費用。
傅明裕拿著記錄來到蕭婓的詢問室,問:“方許得的是白血病?”
蕭婓掃過傅明裕手裡的東西,雖然看不到實際內容,也不難看出警方已經掌握證據,於是說:“這種病兄弟姐妹之間配型的成功率更高,和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配型,成功率隻有二十萬分之一。方家也沒想到大海撈針,竟然撈到了方曉曉。她那時候簡直就是方家的天使。”
傅明裕問:“這種情況通常再要一個孩子,用臍帶血來配型的幾率會更高,為什麼他們要選擇去福利院找希望?”
蕭婓回答:“因為第二個試管嬰兒,在代孕的第三個月就失敗了。走福利院這條路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福利院的小孩沒有父母,隻要和院方講好條件,院方答應做配型即可。方家收買的可不隻是一家福利院,那些年前前後後也有幾十家,隻有方曉曉的配上了。”
這話乍一聽有點道理,卻經不起仔細推敲。
試管嬰兒是有針對性的,而讓福利院的小孩子做配型則是大規模的,消耗更多人力物力財力。而且前者失敗一次還可以再進行下一次。試管嬰兒存在一定的失敗幾率,因此不會隻取一個卵子。
傅明裕提出疑問,蕭婓笑了笑,回答:“答案很簡單,我聽我母親說,方許的母親染色體異常。不過好像不是天生的,她懷疑是方許母親在M國做的那些基因實驗,服用藥物,後來才導致的。我猜方許母親一開始沒想到,應該是第二個試管嬰兒失敗之後,才放棄走這條路。”
另一邊,民警將問題同步給顧澎。
顧澎滿臉譏诮:“程芸一向很激進,她不僅自己去參加什麼藥物實驗,還想撺掇我父母參加。我父母沒有上當。他們都說她瘋了。她啊,在M國留學的時候被洗腦了,完全相信生物基因科學可以從根本上改變人類那一套理論,還心存僥幸,認為這件事的成功幾率遠遠高於失敗幾率,甚至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
然而程芸到底為此“瘋魔”成什麼樣,顧澎和蕭婓都說不清楚,他們都是聽來的,其中也不乏方許的抱怨。
據方許對他二人的說辭是,程芸自願“獻祭”,以此作“投名狀”,這才換來後來二十年的財源滾滾和背景支持。以方晟和程芸的國籍和身份,是不可能拿到那些醫療設備的獨家代理權,可他們拿到了。這當然需要一些“投入”。
後來這些年,兩人廣交富商朋友,因這個圈子的人更看重金錢,更相信資本的力量,也更容易相信他們那一套說辭,更願意入局。
按照程芸的說法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給你引路,你來不來隨你,可你既然來了,這就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任何人的逼迫,以後有什麼問題可別抱怨。
當然在出問題以前,這些人首先享受到的是高質量的服務和高質量的醫療資源,什麼都可以開闢“專屬通道”,隻要肯花錢,別人擠破頭買不到的東西,這些人可以第一時間拿到,還可以優先體驗世界上最新的醫療技術。
而在宣傳這些技術的時候,程芸包括她背後的組織一定會將風險講到最低,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同時再將效果誇張到“重生”的地步。比如通過換血可以重拾青春,通過基因改造工程,可以殺死劣等細胞,再注入有活力的新生細胞,達到“脫胎換骨”的效果。
而這裡面唯一的問題就是“錢”。
那不是僅投入一次的錢,而是每年最少幾十萬的“維護費”。不過這對那些富商朋友來說不是問題。
程芸加入的小組織之所以可以存活多年,靠的就是這些人的“維護費”。
不過凡事都有風險,這是概率問題。
這些人當中就有人出事了,得了血液病,懷疑是在更換細胞的過程中,衛生處理不當引起的,不僅需要花費更多資金去治病,還無法根治,自身還要承受痛苦和各種排異反應。
這件事在小圈子裡傳開得很快,對當時方家的名聲造成不小影響,那段時間方家夫婦額外低調,有一段時間都不和朋友們走動了。
這段描述不禁令傅明裕想起李雋提到的那段:鄰居聽說蕭家醫院用的是方家銷售的醫療器械,就立刻決定轉院。
李雋還說過這樣一句:“都治好了,誰還來看病呢?最好是治得半死不活,才能讓金錢一直翻滾。”
那每年高額的“維護費”也是這個道理。
顧澎說:“那個年代信息還不發達,像是程芸幹的那些勾當,很多人都看不明白背後的貓膩,上當的一大把。要是放到現在,就沒這麼好忽悠了。中國人最在乎的就是傳承,有錢人更是如此,總想著要將自己掙到的一切和優良基因延續下去。有很多人會願意為了金錢而出賣良心,但他們無所謂,因為他們會認為受害者不是自己,是沒有幹系的陌生人。但如果在交易之前,對方就明確亮出底牌,願意資助你所有事業,代價是用你的‘生育能力’和‘生育權’來交換,你的子女將一生活在病痛之中。他們很有可能不會再有下一代,而且無法長壽。你說會有多少人願意交換呢?”
顧澎剛描述到這裡,傅明裕手機裡就進來一條來自許垚的微信,是林純的錄音。
裡面有這樣兩句話:“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生意。我要你生,你就生,我不要你生,你就生不了。是自然生產還是反自然,是生人還是生怪物,生試驗品還是基因產物,付出的代價是不一樣的。”
傅明裕問顧澎:“你的意思是,程芸以自己的生育權為籌碼,換取資源,因此害了方許?”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方許說的。”顧澎說,“這件事原本瞞得很嚴實,當時我們都很小,搞不清楚這些。直到方許身體好轉,開始到外面走動,程芸還帶他去M國的組織參加過活動,他回來以後有好幾天情緒低落,直至後來性格大變,在一次醉酒之後才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我和蕭婓。”
方許猜到以後就去質問程芸。
程芸的說辭是,她以前年輕不懂事,比較衝動,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加上發展她進組織的人說了很多好聽的話,她也是被蒙騙了。
程芸並不知道參與那幾次試驗會有這麼大的後遺症,因她自己並沒有覺得不適,沒想到會影響到染色體。
程芸又狡辯說,那些身體健康的父母,也有幾率生下有白血病的孩子,這就是一種免疫力疾病,不一定就和基因有關。她的染色體出現問題,並不能直接說明方許的病是因此導致的。也有染色體有問題的父母,生出沒有遺傳該問題的健康小孩。
可不管程芸怎麼說,方許都已經認定他的病是因為生母的一時自私。
最主要的是,生病這些年,方許一直靠藥物和醫療器械延續時間,直到等來方曉曉才算從根源上康復。而這些藥物和器械投入了多少資金,給程芸背後的組織送了多少錢?
生,不隻是生育權,也是生存的機會。
有多少人為了“生”,願意傾家蕩產。這是世界上最好賺的買賣。
從程芸將“生”打包給組織之後,就決定方許一生的走向。
每年高昂的治療費,僅僅是為了維持呼吸的正常運行,多一點時間等到下一個生機到來。
而這項權利,原本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就有的能力,不需要他人供給,更不應牽扯到交易。
試想一下,如果呼吸可以買賣,你會願意花多少錢?這個市場會在多長時間裡炒到普通人消費不起的程度?
這是比毒品、賭博更加恐怖的存在。你不會因為病痛而上癮,你隻想擺脫它。可你擺脫不掉,於是不得不為了那一點希望賭上全部。
詢問到這裡,方許和方曉曉的“共生”關系已經浮出水面,盡管裡面還有許多細節、轉折沒有搞清楚。
詢問室裡,民警再次發問:“有一次你過生日,約了方許、蕭婓和肖潤芝、汪鑫一起露營。方許卻提前回來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顧澎嘆氣:“說起這個我就冤枉。我沒想過要搞方許的心情,我想的是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那可是我的生日啊!我怎麼會想到發生那種事……”
另一邊,蕭婓也露出一絲無奈:“那件事大家都不想,如果能提前知道,我們一定不會那麼做。”
這邊,顧澎忍不住笑了,笑容中還有一點身為男性的優越感:“我看方許從M國回來以後心情一直不好,就給了肖潤芝一點好處,讓她做點犧牲,主動一點。不過嚴格來說,這也不是犧牲,方許那張臉是個女人就不會拒絕,何況他還是處男。肖潤芝一點猶豫都沒有,還挺樂意的。還說為了壯膽,要叫汪鑫一塊兒上。”
另一邊,蕭婓正說道:“我和顧澎當時就在帳篷裡,我們還打了賭,看方許能堅持多長時間。沒想到不到十分鍾,房車的門就開了,方許的臉色非常難看,還將肖潤芝和汪鑫從車裡推出來……”
顧澎笑聲溢出:“我知道身為朋友不該這樣笑,但這件事真的很好笑!方許攔都攔不住,收拾了東西就走了。我後來問肖潤芝是不是玩得太過分,肖潤芝還委屈地跟我訴苦,說她想著隻要有了反應,方許也就從了。沒想到她剛伸手一摸,卻抓空了,哈哈哈哈……”
抓空了?
傅明裕先是一怔,腦海中快速閃過之前調查的種種線索,包括那些詭異的DNA鑑定結果,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聯通了
“方許變性了?”傅明裕問。
顧澎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你說他是怎麼想的,居然跑去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