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純問:“你查了我那麼多事,有沒有查過在留學生案發期間他們兩人的行蹤呢?”
這一次沉默的是許垚。
她知道林純絕對不可能是虛張聲勢、無中生有。
林純又道:“所有事我都沒有參與,就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下髒物也是情有可原。我有精神病,承受不了壓力。殺人這麼刺激的事就更不可能了。但我可以在精神正常的情況下,以證人的身份協助調查。”
許垚皺了皺眉:“你的腦子倒是快。恐怕事情開始發酵之後,你就已經在復盤了吧?可這裡不是F國,你要完全清白是不可能的。顧鵬和蕭婓一定會說出你做過的事。”
“是啊。我的秘密不可能永遠掩埋。”林純輕嘆,“可我計算過,隻要能證明留學生的死與我無關,此案的專案小組就不能再追究我的責任。至於其他事,那都是發生在F國的過去,又不涉及中國公民的性命,國內不會越權追究。最壞的結果無外乎是遣返,我會回到F國繼續我的生活。隻要還有錢,那邊對我的追究我就有時間慢慢周旋……”
的確,F國的司法制度錢可通天。那兩個受賄的警官被揪出來又如何?永遠會有下一個。隻要人的心是貪婪的,錢就鑽得進去。
許垚眯了眯眼,她相信任何人心裡都有個黑洞,裡面都住著一隻鬼。
隻要心裡有鬼,就有弱點,就不可能這樣有恃無恐。
隻不過現在她還沒有找到林純的弱點。
許垚心裡一定,問:“那你的身份呢?不擔心曝光嗎?”
林純原本氣定神闲的表情出現四分之一秒的凝滯,但很快就松懈下來。
隨即林純笑問:“你不是說隻要我能脫身,未來五年保我金山銀山嗎?咱們的約定還算數吧。”
這會兒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許垚依然還是“愛錢如命經紀人”的人設:“當然。不管你是誰,我的約定都做數。”
林純又道:“你還說,故事越離譜越好,大眾都是獵奇的。那些不走尋常路的‘成功人士’黑歷史都能寫成書了,不還是被粉絲吹成傳奇嗎?他們可以,我也可以。就算國內封殺賬號也無所謂,我還可以在外網繼續經營,國內的粉絲還可以翻牆來支持我。等我的故事浮出水面,我再寫一本自傳,有了文學渲染,人氣會再上一層樓。興許還能再上一次銷量榜,而且這種題材很適合拍成電影。”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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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許垚先一步去過F國,提前知道林純的真正屬性,恐怕現在也會因為林純的前後轉變而感到震驚。
然而到了這一刻,許垚卻有一種“終於見面”的感覺。
磨了這麼久,終於不演了。
哦不,或許這一面的林純也是演技的一部分。
不管怎麼說,林純肯拿出底牌,就說明後面的事她都已經判算清楚,認定法律拿她沒有辦法。
而許垚心中卻因為林純的有恃無恐生出一個疑問:如果留學生遇害和顧澎、蕭婓有關,那麼殺人動機呢?
該不會是他們兩個富二代專程去F國當“殺手”吧?就為了幾個包?
這裡面一定還有別的牽扯,早在案件以前。
許垚走出病房第一時間便拿出手機,來到一個沒有監控的角落,點了幾下,就將江進、周淮和辛念三人拉入討論組中。
三個賬號打了照面,都有點懵。
這裡都是老熟人,當初辛念坐牢還是江進親手處理的案件。
周淮第一個出聲:“搞什麼鬼?”
辛念表現得很平靜:“江警官?沒想到你也在這條船上。”
江進沒吭聲,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消息提示。
許垚沒有廢話,直接將剛得知的消息告知三人,成功將注意力轉移開。
周淮:“顧、蕭已經在查了。那兩個留學生的底,隻能麻煩江警官了。”
隔了幾秒,江進出現了:“我知道了。”
就這四個字,許垚放心地收好手機。
她正準備離開,沒想到一抬眼,就見到前方不遠護士臺那邊立著一道身影,個子很高,長得很帥,雖然都穿著醫生袍,卻多了幾分精致和富貴,且沒有醫生身上常見的疲倦感。
他一直看著這邊,看著許垚,也不知看了多久。
許垚抬了抬眉梢,一眼就認出來——蕭婓。
許垚率先往那邊走,蕭婓也側了下身,將手裡的材料交給護士,迎上來。
相隔兩步遠,蕭婓主動開口:“來看林純?你是她的經紀人?”
“我叫許垚。你好,蕭醫生。”許垚說。
“你認識我?”蕭婓笑問,同時不動聲色打量許垚。
許垚:“剛才在大廳裡看到您的照片和介紹。我知道您是林純的主治醫生,剛才還在想要不要去辦公室找您,了解一下林純的情況。哎,我也是剛接手,對她還不熟悉……”
兩人就這樣寒暄起來,沒聊幾句,蕭婓就將許垚請到他的辦公室。
不愧是私家醫院,蕭婓不愧是這裡的少東家,辦公室屬於他個人,說不上多氣派,卻很舒適。
許垚也是見慣好東西的,打眼一看就知道這些錢都花在了暗處,不了解的人隻覺得精致溫馨,可僅僅是他那張進口的人體工學椅就要六萬多塊。
許垚不經意地環顧一圈,將目光落在蕭婓的辦公桌上。
蕭婓將一份檔案從抽屜裡拿出來,推到許垚面前攤開——是林純的病例。
當然,這份就放在手邊這麼容易找到的地方,顯然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道具”。
許垚看在眼裡,裝作什麼都沒看透的模樣,將檔案翻開,“認真”地閱讀起來。
期間蕭婓起身過一次,折回時倒了一杯熱水給許垚。
水杯上冒著熱氣,水很燙,一時無法入口。
蕭婓是想讓她慢慢看。
剛才許垚就發現了,這件辦公室裡也有監控,她看完一遍檔案,合上後沉吟幾秒才說:“想不到林純的病這麼復雜,這麼嚴重。我擔心以她的承受能力,後面怕是撐不住。警方的調查耗時長,壓力大,她牽扯的案子案情復雜,快得話要幾個月。除非……能盡早洗脫嫌疑。哦,對了……”
許垚話鋒一轉:“我還託朋友介紹了靠譜的心理咨詢師。還有林純需要長期服用的藥,我也找了渠道去幫她開。不過我安排時候並不知道有您在,林純也沒提。不知道這些安排會不會和您的治療產生衝突?”
蕭婓微微一笑:“藥就不要開了。抗抑鬱藥物不能疊加服用,一定要嚴格按照醫囑。而且需要醫生對患者的情況非常熟悉,小心斟酌藥量才行。至於心理咨詢師,那就要看林純自己的意願了。我這裡不幹涉。”
“謝謝醫生,我明白了。哦,還有……”許垚邊說邊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翻出圖片,又意有所指地看向蕭婓放在桌上的手機,“方不方便加您一個聯系方式?這樣後續有什麼情況,我好告訴您。”
蕭婓沒有拒絕,很快添加了許垚。
許垚順手將幾張油畫的照片發給蕭婓:“這些都是林純被警察帶走之前,在民宿裡畫的。是最接近她現狀的表現。麻煩您評估一下她當時的狀態。”
蕭婓點開照片看了一遍,按照順序來說,最開始的那張落筆略顯生疏,但很快就找回過去的熟悉感。
林純應當很久都沒有碰畫筆畫布,初期調出來的顏料顏色有些濃重深邃,後面又用色澤更淺但用料更厚的顏料遮蓋了一部分。
一層又一層,每一層都不是完整遮蓋,起碼蓋了七八層,看上去層次很多,卻也令畫布更為厚重。
而這每一層都體現出繪畫者的心情:平和、憂鬱、憤怒、焦慮、興奮、雀躍。
如此復雜多變的情緒,卻是在短短幾天之內就呈現出來的,說明繪畫者敏感多變,情緒起伏巨大。這樣的起伏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瘋狂”,如果長期出現,不分裂也得落個精神病。
簡單來說,就是內耗。
內心承受太多“情緒溫度”,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會兒極寒一會兒酷暑,多強大的心髒能承受得了?
蕭婓問:“這幾張畫,你給心理咨詢師看過了嗎?”
許垚回答:“看過了。”
“他怎麼說?”
“他說情況不太樂觀,受助者非常不穩定,情緒很容易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外面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直接輻射到她的心理活動。她心裡不定,又無力去改變環境和他人的看法,一直被牽著鼻子走。其實沒有什麼好的治療方案,主要還是通過心理疏導幫助受助者自己想明白,外界是外界,自己是自己,不管外面怎麼變,自己不要受影響。我想這些道理林純自己也知道,可惜知道做不到。”
“的確很難。”蕭婓說,“如果她能想通,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不管怎麼說,還是請您多費心。感謝蕭醫生。”許垚說。
“客氣了。”
……
許垚沒有久留,撂下幾句話便離開。
她前腳走,蕭婓後腳就撥出視頻電話,顧澎的臉很快出現在筆記本屏幕上。
蕭婓說:“剛才林純的經紀人來過。我會把監控發給你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