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為什麼?”
黎也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學?”
他倒一派真誠,不像玩笑:“假裝咱倆一起修行飛升,在天上有個伴。”
她沒繃住,被逗樂,說他有病。
有電話響,黎也抬了下自己手機才發現是他的,工作電話,正事一完就掛,順便交代了他的出院時間。而掛斷之後,黎也才看清手機頁面停留在他微信朋友圈的個人主頁。
很好笑的是,他倆真有點難解釋的共同特質,靳邵當初沒騙她,確實是工作號,也是私人號,好友加得巨多了才後悔怎麼沒弄個工作號。也同樣的不怎麼在朋友圈分享個人,最常見的就是按營銷發的詞發條宣傳。
黎也看見的時候,靳邵也沒回避,反而就著她的視線往下滑,心血來潮問了她一句:“Stand By You什麼意思?”
而她像醍醐灌頂般,聽完這句話,沒反應了,靳邵看了她一眼,笑著,手繼續滑,滑到一處停,黎也斜眼看見了。
一條沉在除夕快樂之下的。
生日快樂。
比除夕快樂更準時的是生日快樂。
她不免想起些同樣難忘的時刻,看見路燈下孤獨相依的兩個身影,也聽見久遠的玩笑在此刻靈驗,銜接,完成閉環——
“你那祝福再晚點,今兒就過了。”
“你儀式感那麼重?過了還不能算了?”
“顯得你特沒誠意,沒禮物,祝福也隔夜放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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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要過生日,你拿什麼誠意?卡點給我發個生快?”
……
這條朋友圈隻屏蔽了她一個人,底下的詢問評論聯袂而至,他當時一個沒理,悄摸的就把這誠意給了。
黎也眼睛盯那,失焦,聚焦,反復著,許久,她抬頭,回到他的問題,頭腦清醒地明白他在說什麼。
Stand By You,這個蘊含極致強烈的情感的短語——應你所需,伴你左右。
通俗點講就是在你身邊。
互相戴上戒指那天的零點,靳邵就刷新了最新的一條朋友圈以及個人頭像,一張照片,十指相扣,兩枚銀戒閃爍其中。朋友圈的附言簡潔粗略:Stand By You。
在黎也的視角看不見的留言裡,club的人比她更先猜出了這個店名的來源,祝福聲排山倒海。
黎也覺得自己想錯了,這個人其實很細心,很肉麻,對她也矯情。就這麼看著,笑了笑:“你不文盲嘛,這怎麼想出來的?”
他幾分不樂:“你見過文盲看書?”
“哦……”黎也笑笑,眯眼給他下面子:“絕望的文盲,上網查了多久的?”
“你他媽……”靳邵要被她氣嘔血,憋著臉不理她了。
黎也更樂了,話一轉問:“原來那頭像呢?什麼意思?重逢?”
他又憋著臉來理她了:“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
很不絕對的語意,黎也疑惑一秒,他就又哗哗翻起手機,滑進相冊,最後索性頭一斜靠在了黎也肩頭。
她的輕俏笑意也在觸目某一塊單獨建立的相冊裡的照片場景時,渙然冰釋。
他從第一張開始滑,從各種新書發布會以及線下宣傳活動,甚至一些公開頒獎的現場。他溺於人海,望她於高處。
越往後,時間也越後,這都不是網傳圖,每張都在拍攝時被自動蓋上時間水印,並沒有那麼誇張地精確到每場,但回國後的那幾年,每一年他都來。
一邊見著她,一邊在心裡盤算又離她近一些。
不是好久不見,是她終於看見他。
像樊佑說的,這個世界上像他這樣的,根本都沒見過第二個,可以如此熱烈也如此沉默。
讓人越發地覺得,這個人活得真是辛苦,你要問他吧,他還會嬉皮笑臉地告訴你,他現在嘗到的都是甜頭。
黎也心裡一陣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說什麼。他給她看,倒也不是要她講出什麼花,就想當她面指指這張圖裡的她,指指那張圖裡的她,說你也不太上鏡了,我那時候差點以為自己手機問題,換了兩三部。她立刻就笑了。
他保持著靠在她肩頭的姿勢,不知疲倦地講著,像他們每一次無聊的闲嘮。時間走得悄無聲息,頂頭的路燈打下來,黎也才驚覺天早黑了。
淡薄光彩浮進霧閣雲窗排列的間隙,早月隻在黑天中亮起一點,城市是這樣的,燈火萬家,終而復始。這反倒讓人懷念曾經厭煩卻已經失去的小城夏夜。
他依然靠著,嘴裡喃出夢囈般的話音。
“黎也。”
“嗯。”
他睜眼,說:“仔細想想,我也挺幸運的。”
“嗯。”
“還好活著。”
“……”
他復將眼閉上,嘆笑說:“活著見到你。”
沉甸甸的男人壓下來有如一塊巨石,他氣力漸漸松懈,呼吸漸漸平穩,他好像就這樣要睡過去。黎也望著遠方的天,肩頭有熱溫,人卻像安詳死去一樣的平靜。
這不免讓她當時就一下地心驚,直到手被他默默攥住。
……
他說,那時他感覺自己是死過一回的人。
說你知道嗎?普吉島每年的雨季都會有那麼幾天連續降雨。他們同一批的拳手開始並不能擁有個人居所,大家都擁擠在一處廢棄工廠邊的集裝箱房,三層,內置鐵鏽樓梯,常年昏暗少見光,更要命的是那地方靠湖,一到雨天,就跟以前在旅店時一樣潮,令人惱煩。
那種天氣裡就太容易感冒發燒,他跟一起的拳手遭過不少罪,他對那裡幾乎沒有好印象。
但不知道為什麼,同樣潮悶的旅店房間卻總讓他在那時候想念,分明它們都是同樣的令人惱煩。
他不避諱地同她講起過去許多事,不再隱瞞,就當小故事講給她聽,再刻意博她一些心疼,那樣就感覺,好像都沒白熬,好像所有苦難都可以原諒。
第91章
靳邵出院後, 黎也告別了三天兩頭往醫院跑的日子,卻還被他拉著每晚要住到一塊兒,一天湊一天地可算熬到了六月中房子到期, 連人帶貨徹底搬過去。
大件叫了車來拉, 餘下的都好收拾, 大多東西也都慢慢帶去了靳邵那兒。黎也買了好幾個大箱子裝書, 她這沒有專門的書房, 房間裡放不了太大的書架, 累在家中各處的書籍簡直重災區。
倒也搞不了多久,靳邵還是跟了過來, 扛東西抱東西打下手,不時再蹲下跟她一起整。
其間接了個電話, 靳邵點公放丟在書堆裡,黎也不吭聲,聽到聊話中談及的一店,才朝他手機屏上看到“蘿卜丁”的備注。
第一眼就熟悉,她想著想著手停了,讓靳邵注意到,主動提:“以前那個矮蘿卜丁,你好像見過來著?在縣裡那個拳館。”
關鍵詞一點,黎也有印象了,“哦……他現在還跟著?”
“一直跟著。”靳邵跟她聊, 一時忽略電話, “當時一伙人走得精光, 之後再到市裡開店, 能召回來的就兩三個,他算一個。”
因為隻見過一面, 靳邵都不指望她還記得,知道她跟自己都忘性大的德行,但黎也這人她記事兒都看那事兒的本身印象,她對蘿卜丁印象就還有,隻記得好像比她還矮點,性格也樂呵,當即就了然了。
靳邵還想問她要不要打個招呼,電話裡的人先招呼出來了。黎也聽個大概,他們剛在聊下周說要回去看拳賽的事兒,聊到一半被靳邵撇下了,聽到有女人的聲音,蘿卜丁那八卦勁就來了,湊著聽筒問誰啊,是不前段時間發朋友圈那個。
黎也沒接下去聽,理好幾摞書,剩下讓靳邵弄,先去收拾衣櫃剩下幾件衣服,蹲太久,緩疲乏往上伸臂,小截曲線惹眼的腰身一晃而過。
電話詢問不斷,靳邵好一會兒才收回眼,眼尾不自覺帶笑:“不然是誰?”
但那天發的朋友圈是毫無徵兆的,各路詢問壓過去,靳邵也懶得回答,想這過段時間回去也能見到。這麼一說,人難免疑惑,也沒聽到風聲,就這麼突如其來,關鍵是靳邵在一店多年寡到底,一開二店當老板不到一年就談上了。
匪夷所思,蘿卜丁在電話裡瘋狂表達自己的疑惑,靳邵一句堵了:“有意見了你?”
對方哦喲一聲不敢:“我得好奇一下不是?哪家妹子啊?能入寡王的眼?”
臥室門口,黎也收著衣服出來像有事兒交代,見他還在通電話,立在那不打攪,靳邵說完句“你見過”就掛了。
“怎麼了?”靳邵蹲著仰臉。
拳賽這事,靳邵提前跟黎也講過,要請假現在得先申請了,後面工作也要交接,她一邊想一邊折衣服,算著日子,靳邵生日也在那時候,跟拳賽前後兩天。
想著好請假,多問句:“你到時候生日也在那兒過?”
“回桐城吧,”靳邵說,把箱子封好,拍拍手朝她走,“前兩天跟老兩口打電話,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