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們曾經最後相依的日子。
他生怕終會到來的離別,又好像怎麼努力也沒辦法追上她。
隻能在僅剩的時間裡,抱她緊一些。
再緊一些。
第80章
養狗這事兒, 他猜得對,也不完全對。
那年黎也不過十八,奔波了兩個年頭最後把人生路走得隻剩一個人, 她有時也覺得自己孤單, 沒趣, 出租屋裡裡空落落, 才想領隻狗回家。
至於怎麼挑中它了, 說到底當時真他媽覺得這隻狗像那個傻逼, 扒著籠子睜著大眼,別的狗都在叫, 就它眼巴巴地,看著好像很想被她帶走, 但又不吭聲,非要她來意會,並且實行。
現在偶爾看見靳邵跟它待一塊兒都像湊個大小王,她也不知道怎麼描述,反正煽著煽著情在房間裡搞起來這段時間,靳邵就沒放棄逼問她,她三兩句不成段地往外蹦,最後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桌邊沒弄成的,床上還是補回來了,不管不顧的精力旺盛, 對比從前那樣簡直是小兒科。
黎也清理幹淨又在床上癱了會兒, 去開門, 幾次被靳邵關出去的狗子聽見動靜就豎著耳朵來了, 黎也檢查它的飯盆,轉眼看見晚餐都涼了, 拿去微波爐熱了返回房間,某人還在浴室沒出來。
她坐在床頭等了會兒,再掃量一回房間,床頭櫃上散著一枚火機一包煙,剩半杯的水,到處寂涼,不覺間回到書架前,其中與她有關的,幾乎沒落下一本,她突然覺得滑稽,第一次見有人奔著責編去收集一摞書。
他也會看別的,闲雜居多,黎也抽出一本,拉過椅子坐電腦桌前,椅輪轉一周,她正面對向電腦,紙頁翻動,她去挪開鍵盤時,餘光一瞥,頓住在電腦旁一抹白,深色的一套桌椅搭配裡,那個小瓶子顯得尤為亮眼。
促使她拿起來的,是再眼熟不過的瓶身字眼。這是一瓶安眠藥,晃一晃,幾近空瓶。
黎也以前倒經常失眠,工作緣故再加上體質不好,短期的失眠得不到調整,是藥又三分毒,她的醫生還是建議不要太過依賴安眠藥,注意休息恢復身體狀態,她後來就是能不吃就不吃。
這本不是什麼稀奇的,難以理解的,也不知道怎麼油然而生一股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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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邵系著浴巾出來的時候,黎也剛把抽出的雜書塞回去,靳邵以為她還在翻看那些,忐忑心理作祟,他悄摸摸自己在一邊找衣服穿,一回頭就對上黎也,指尖蹭蹭鼻子,二寶先從外頭跑進來了。
它現在正對靳邵記仇,衝他來了兩嗓子,搖尾巴去蹭黎也,饒有告狀的意思。
黎也蹲下捋狗毛,摸到它的項圈,想起飯菜涼了就算了,狗也沒溜,瞪一眼靳邵,他還不明所以,內褲一套,慢騰騰穿上衣。
“商量個事。”她突然說。
“你說。”
“二寶搬你這兒來吧?”
“怎麼?”
他第一反應是她又要去哪兒,衣服穿一半兒都不利索了。
黎也手一松,狗就跑別的地兒打轉,她眼神跟隨,說:“你時間比我多,能陪它。”
“你呢?”
“什麼我呢”黎也頭一轉,這人疾步過來蹲她跟前了,她挺直了背,被他盯。
“你不考慮一塊兒搬過來?”他說著話臉越湊越近。
她脖子越仰越後,眼皮垂了下掀起,“……再說吧,我房子都還沒到期。”
“行。”
靳邵撩起眉,伸手輕捏她肩頸皮肉,她轉臉看狗,視線從床頭追到窗外,最後在門口,那個角度正好也對上靳邵盯她半天的眼睛,兩個人面對面蹲著那麼久的場面實在詭異。
黎也想拉著他站起,又聽見他講話:“再問你個事兒。”
“昂。”
他那質問眼神每回看見,都沒什麼好事兒,黎也退縮片刻,奈何後頸被捏著,倆人就這麼對著了。
靳邵眼睛眯了眯,擦得半幹的發尖蓄一兩滴水珠沿著眉骨落到下颌,砸在臂上,氛圍被他搞得嚴肅又磨人。
她古怪地皺眉,“你想問什麼?”
見他表情斟酌,在她頸後的手指曲了下又展開,眼睛一眨不眨,問她:“你爸媽誰也不跟,上大學的時候就沒錢?還養條狗,租過房。”
這話題他們沒有深討過,至多過問一句彼此過得好不好,可是不用說也知道好不到哪去,靳邵聽過敏敏口中的“她過得一點也不好”,可究竟有多不好,讓她回了自己的故鄉,她出生的領土,以她驕傲強勢的性子,能讓自己過成別人嘴裡的糟糕。
前後轉變毫無幹系,黎也應變不及,跟他大眼瞪小眼愣是半天,抓了下他的手腕,闔了下眼皮,說:“我回來之後找我媽拿過一筆。”
他狐疑繼續盯著。
“不多。”她補充,眼睛對著眼睛,彼此看起來可信些,她說是:“消費水平高,免不了自食其力而已。”
他還是這麼盯著她,不動,黎也不耗了,抓著他站起來時帶了一下,“你別把敏敏的話放心上,就那麼回事兒。”
看見門口晃個腦袋的狗子,黎也又松開他,長臂垂直無力地墜下,擱在膝蓋上晃,她繞開他朝狗走,說今天太晚不去了,要給它摘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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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在即這段些天,黎也忙得暈頭轉向,那句代購幫寫的玩笑話也完全沒有機會落實,同仁們表示遺憾。
整理好講座書籍、直播時間,公眾號那邊的宣傳也一並跟進,這些都是她在全程盯,另外還要負責部分復審工作及新書責編,常常在工位加班到八九點抽不開身。
這幾天倆人基本沒見面,黎也先前還奇怪他沒上門,之後微信聊天,聽他說club也有一陣忙,就專心各忙各的了。
主要是她不住靳邵那兒,自己開著車也不用他來接,一直到慶功宴這天,連著休息日,黎也卡著開宴的點,下了個對比近期的早班,七點多,捧著到手的百合花鑽進車裡,刷著群發的酒樓地址導航後,一並劃進靳邵的聊天框。
黎也:【完事兒了我去你那兒。】
隔了十幾分鍾,等紅綠燈時她又看了眼,詭異地沒被回復,又接連打幾個問號。
這種常人看了可以已讀不回的消息放他身上卻不正常,黎也思量著撥個電話,幾十秒後被系統自動掛,看看時間,還是先往酒樓趕。
聊天頁有人催,說她再不來主持人都要下臺了,挑著回了幾個,清一色“馬上就到”,結果堵在路上的時間超出預料,她的馬上已經把主持人熬下了臺,主角發言都錯過了,大家在群裡狂發照片,狂艾特,黎也壓根沒空看。
好歹是個大地方,設有專門的停車場,黎也開到裡邊兒才插進個車位,靠著側邊往酒樓大廳門口走,遠遠就看見個熟人影子。
黎也步子加快,瞥到什麼,馬上又慢下來——遲到的不止她,還有兩個打車來的,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明閃閃地踩著高跟鞋正面走向大廳,和大廳門口站著的男人,那男人就是劉何。
她本來速度正常過去,看著那仨圍在那,像聊上了,想著等會兒,手機裡又在催,於是接著走。
近了會發現,那兩個女人也並不眼生。
大家上班的時候都挺不人不鬼,別說化妝,衣服穿得體點兒都頂天了,彼此沒見過兩個精致,黎也又是個對人印象會固化的,所以見著人,真是足足看了十來秒才認出來,他們部門的。
姑娘嗓子好聽,扮得又明豔漂亮,一聲聲誇得人幹笑撓頭不好意思,隻是這樣還好,等聊著聊著右邊那個大波浪提到句正題,說:“……不對吧劉何老師,後邊兒再來的都是遲到罰酒的啦,您這麼負責任,遲到的也來迎?別是在等哪位吧。”
他才是真的不好意思,又想不到詞句回答。
這個哪位的特指,誰都心知肚明。
劉何今兒特意穿得正式,離了工作一股死氣的刻板,配上難掩心思的表情,還有些腼腆的憨氣兒。
屬於清爽帥哥型,事實沒錯,這種人哪缺姑娘喜歡,見他這幅表現的另一個短頭發就驚羨地捂嘴笑:“诶喲,劉老師你簡直了,又高又帥,有才華還是戀愛腦?要是我早就Hold不住答應了。”
大波浪也笑:“誰讓咱們黎老師面兒大呢。”
“沒有,黎老師也很出彩,”說到這,劉何才出聲提到這個名字,問:“你們剛說跟她是一個編輯部的?聽說她年頭還評上副編審了。”
“嗯對,”短頭發點頭回:“最近還要搞什麼直播講座,也是她組織策劃的,累得我哦……”
講得繪聲繪色,又垂脖子又捏肩,二人轉似的來回又聊兩句,可能也因為她們是黎也同部門的緣故,劉何也樂意嘮著。
大門口進進出出,人多眼雜,外頭天色暗透,聊得差不多,另外兩個都準備著道別,笑著的間隙,旁邊大波浪插進來,納悶著說:“……反正我是不太懂,咱們出版社年年招進那麼多碩博高材生,她大學畢業就能跨門檻?而且才進來多久就評上了副編審了,明年怕不會要評導師了。”
聽著是感嘆的語氣,其間怪異怕是聽的人才懂,她說這句是邊往外吐字邊盯著劉何的反應,結果當然,她在對方毫無波動的表情下順利講完了這段“就事論事”。
短頭發認真想了下,搭著她也來論事:“先不管學歷,她上升趨勢好啊,能力似乎也挺行的,部門幾個老資歷都服她。”
相當中立,也合理,劉何作為前輩,這種話題不好發表意見,不然有一定引導性,隻能在聽到這話時,應和地點了下頭,面上始終是不失禮貌的體面微笑。
這副微笑在她接著思考出下句:“嗯……之前還有人說她德不配位來著。”
就掛不住了。
他那會兒眼一抬,越過她們身後看了一眼,萬千夜景星光匯聚成餘光裡一個小點,那個點越走越近,他同時愣住了。
二人則還在討論,短頭發奇怪:“有嗎?我怎麼沒聽人講過?”
“肯定有人講的呀,畢竟你看,她——”
情緒和話頭都加載到一個滿點,然後停住,她先看到了劉何僵硬端凝的表情,第一眼以為自己說錯話,第二眼注意到他眼之所向,那時候短發已經注意到並且先她一步轉了頭,搭在她肩上的手頓然沉陷,用力。
不祥預感冒上來,她不曾轉身,那一刻是不敢,聲音就先在短暫沉寂後,清亮地飄過來:“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