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有糙繭,隨便在她脖頸磨磨就發燙,“還以為你堅持跟我玩點藏的。”
“我也不跟你玩飄的。”黎也縮縮脖子,這天氣也不知道他要熱死誰,“讓老馬知道,咱倆都不好過。”
“那有什麼。”他不正經,“咱倆就演一出苦命鴛鴦。”
黎也終於通了一關,關卡被靳邵闲來無事就刷刷,到挺後邊兒了,她才把技巧摸清楚,通關不容易,欣悅得眉眼都揚起,手機丟回,說:“有多苦命?”
兩碗餛飩上桌,頂上架著風扇,熱氣四散,旁邊有人在看,但如今倆人誰也不會在意,默契地裝不熟,也默契地大大方方。
“像電影裡那樣,被拆散,然後分開個幾年,天涯各一方,感動人心的那種?”
靳邵臉色果然差了,把她臉擋回去,“別逼我在這堵你嘴。”
她埋頭,勺子在碗中攪,嘴角勾起弧度,眼裡不帶一絲笑,然後慢慢、不被察覺地撥開蔥花,舀起一個送進嘴裡,神情不屬地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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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樓樓下的自行車沒多久就歇扁了半個胎,浮一層細灰。
倆人上下學都在一起,周圍人基本深悉,彼此傳言,興過一陣浪,又悄沒聲兒地回歸尋常,變成偶爾看見能嘴兩句的八卦。
平心而論,他倆在學校相處挺低調,比起談情說愛,黎也正經搞學習的時間佔比高,靳邵無聊就陪她,漸漸都會完成作業——要麼抄她的,要麼煩她一會兒讓她教。也不會再跟李聰他們逃課,老老實實的,娛樂就是打打籃球睡睡覺,學生是挺有學生氣兒了。馬淮波還曾因此欣慰,一月不見,以為他終於被雷劈成愛因斯坦,來一次小測考就徹底對他死心了。
他腦子不笨,成績差完全是因為學得少,最上進的時候是為了每回能給他媽看個好成績,休學那一年基礎就廢了,後面也沒想過撿,近兩年完全往另一方面想通了。
黎也問他,他就說他會的多了去了,以後做什麼不得做點出息。
到新一周周六,黎也下午值日搞衛生,靳邵邊跟在她身後幫倒忙,邊想晚上去哪兒吃飯,他每周就盼這時候——調整了夏季課表後,早讀和晚修,一個往前挪,一個向後推,每天的時間都被堵得很滿,倆人沒有太多獨處空間。
就連下午回旅店寫作業,黎也都耗到七點多才被靳邵強行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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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的晚上鬧騰,四處有燈,各式各樣的小攤子前都來往著偕行的年輕人,一條路擠滿吵嚷。車停西街口,兩人找了個生意不算火爆的面館對付肚子,黎也想回去,還沒開口就被靳邵再拉去前面的衣鞋店。
黎也很久都不在意著裝打扮,衣服洗了晾,幹了換,靳邵也嫌她來來回回衣服就那幾套換,她沒穿膩,他都看膩了。
她以前也隨意,但是另一層面的隨意——她兜裡總有花不完錢的時候,什麼潮流就學什麼,什麼好玩就買什麼,不擔心浪費,也不在意新鮮感。
衣服都不便宜,靳邵拉她逛這片最好的幾家店,新開的,重裝的,店內環境也好,亮堂的燈,光滑的地板,幹淨的擺件,新潮的衣服,靳邵專拉她進這些配置的店。挑的也都是牌子貨,按她帶來那些衣服的標準買,黎也沒太高的興致,反倒是挑了兩件後,非拽靳邵也去買一身的時候來勁。
都是衣架子,衣服好看穿身上效果就不會差,黎也給他比了件T恤試都沒試就包起來,結果大夏天,把他塞換衣室頂著悶熱試了件衛衣,是春秋款,在實體店不容易買到了,偏讓她找到。
互相買單,雙方心理都很充實,也不是某種意義的平攤,黎也心情就跟之前給他買音樂盒一樣。
回去路上,靳邵顛著袋子問她:“為什麼要買衛衣?”
“天涼了不就能穿。”黎也說,“我看你之前愛穿。”
“天涼了再買不行嗎?”
倆人一隻手提袋,中間牽著,靳邵問完這話後就換了個方式,五指相扣。
時間不早,這條街遠沒有他們來時的熱鬧,唯有夜宵攤才剛剛營業,生意在高峰時段,正好也路過,旁側大棚下喝酒吹擂的大哥拍桌而起,激憤昂揚差些摔跟頭。
黎也好像沒聽見般,看到那兒去,笑了聲,才轉頭看他,“什麼?”
“沒什麼。”
靳邵如舊把她送到居民樓下,已經到了平常下晚修的點,黎也累得迷迷糊糊,都忘記了包還在旅店,她說明天來拿,他卻沒講話。
坐車上,朝她招了招,她過去就在他唇上點了一下,看他有點懵,才知道他不是這意思,他伸手掌住她頸,笑,指腹又輕慢地摩挲,“商量一下。”
“嗯。”
“一三五歸我好不好?”
“什麼歸你?”
“你。”
指腹停一下,黎也表情也頓住,他說:“我現在特想把你拐回家。”
居民區這塊草木藹藹,樹幹粗壯,多棲息的鳥蟲,夏夜動靜不小。
“好。”她幾無猶豫。
快到他當是這片動靜裡的冥迷一聲。
“我發現你最近很好說話。”靳邵手改搭住她肩,岸然問:“怎麼了?”
黎也把他手打開,問他是不沒事就想犯點賤,“好說話要講,不好說話也要講。”
他哄人的力道把她拉回來,“嗯,我犯賤。”吻從臉頰,落到唇下,他笑著,鼻息撲朔,“這顆痣跟你,是跟對人了。”
他毫不吝嗇地誇她漂亮,又怎麼都誇不完,她的優點太多了,有句話她自己也認知有誤,她不曾落魄,不曾狼狽,她甚至不用刻意優越,旁人的眼光就能把她捧上天。
就是這樣的人,她要溺進破陋的矮樓裡,黝黑的樓洞間,割裂得像垃圾摳圖軟件搞出來的蹩腳特效。
靳邵低聲笑了下,刺耳車鳴從這兒轟隆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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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的梅雨季很長,天氣時晴時陰,時悶時潮,氣溫日趨升漲,呼啦啦的風扇在耳邊要響一天。
陳蘭靜走得日子久了,秦棠早習慣一個人,身上有錢總不用擔心,缺什麼買什麼,不會做飯就出去吃,日子瀟灑,黎也要回去住幾天,她沒什麼反應。
對於他倆,她不怎麼避諱,純是大心髒,除了學校裡一些嘴賤的要把她和她表姐拉一起比時暴躁上拳腳,她另外又在網上找樂子,李聰嘲她網戀也沒人要,她較勁,一個月換倆,身心舒暢。
越接近期末,各科預考測驗也接踵而至,每日都泡在講題復盤中,黎也成績穩定,月考大榜沒掉過第一,主要原因還有這邊的卷題對比她從前的學校,難度偏中等。
學生優秀,老師跟家長也跟著沾光,但有一點馬淮波想不明白,還將黎也叫來過辦公室。
黎也留過秦文秀的電話,馬淮波嘗試聯系不下五次,就通過那麼一次,他當是想醞釀醞釀好好誇誇黎也,沒兩句,就莫名地掛了,像是不怎麼關心。
老馬都說自己要有個這麼優秀的孩子,巴不得整天跑學校裡來晃眼。主要還是擔心倆人母女關系,他接手那麼多學生,原生家庭稀爛的不少,多少人因此受影響。
辦公室裡透出過風聲,說老馬明年鐵定能評個優秀教師。黎也就讓他安心,說成績一定焊在榜首。
對於秦文秀,她沒作回應,私下無事也不再聯系,互不相擾的日子格外和諧,筆記本紙頁上的日期也越劃越少。
第52章
每周三天回旅店, 黎也那間客房的作用基本架空,上樓隻是洗澡換衣。一樓的桌子給她用,靳邵把桌上的雜物都拾得幹淨, 怕她眼睛看瞎, 整個房間依次換了大燈泡, 白光, 看什麼都清楚, 桌角還買了盆綠植, 讓她闲的沒事看看養眼。很多時候寫得比較晚,趴桌上睡著被他抱上床, 或者還有意識,迷糊地爬他懷裡就睡了。
靳邵的電飯煲總能煮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 她成了首當其衝的試毒工具,差評了兩次,靳邵焉巴地就去打掃廚房。
整個櫥櫃都發了霉,金屬器具拿出來,黎也晚上做完功課,就倚在門口咬著糖笑看他系圍裙,埋頭猛在洗碗池刷洗,洗的一肚子火,最後拿個大垃圾袋一窩全扔了。黎也樂不可支,他搞一手泡沫抹她臉上, 她躲開, 他就把她摁上門板, 一邊親她手一邊從她衣擺下滑進腰間, 湿滑觸感掐不住一塊肉,她渾身痒, 就要咬他,手就出去,掐到她大腿,一個考拉抱給她扔回沙發上。
他吻過她的頸,碰到滾熱細軟的少女身體,肝火燒糊了腦子和心髒,膝蓋從她兩腿中間跪抵上沙發,斜方肌下凹,握住她纖細後頸,她一瞥就是他縮緊鼓起的臂肌,頸邊吮出幾道深淺不一的曖昧痕跡,便淺嘗輒止地抽離。
漂亮耀眼的女生,健碩俊朗的男生,精氣旺盛的熱戀男女,每晚相依入睡,唇齒纏綿,相互迷戀,由身到心,何況倆人都到了合適的年紀,說毫無想法念頭是不可能的,卻始終默契地沒做到最後一步,他甚且沒有在她身上脫過一件衣服。
“我去洗個澡,你先睡。”
黎也不適地撐著沙發挺起身,胸腔裡震顫的心跳未平,舌尖餘淡的苦澀席卷心緒,波蕩眸光斜到他脫下擔在肩頭的背心,輕悠悠問:“不是洗過了?”
“……”
他從桌邊繞過去時低著腰,搓了把臉,黎也看見厚實挺闊的脊背,濁泾清渭的肩胛稍動就擠出條條鮮明的弧線,人有門高,壓迫力極強的身材和長相,回頭,一臉純地暗含壞心。
“給小靳邵洗個澡。”
黎也表情靜滯,靳邵摸兜咬了根煙,點上輔助冷靜,衝她咧嘴:“要幫忙嗎?”
聲音卡了一下,黎也才出了聲哦,疏淡裡幾分輕佻,“算了吧,怕你一晚上出不來。”
一口煙差點要嗆進肺管,頂著她寸步不讓的黠慧目光,頭也不回地從衣櫃裡抓條內褲大步鑽進衛浴,砰地門聲關得響。
逞嘴皮他就沒輸過,現在是報應來了,在她這就沒贏過。
不隔音,水聲潺湲了片刻,水龍頭也打開,頻切的兩股雜音,完全掩蓋除此之外的其餘細聲。沙發上,黎也曲腿蜷進一角,臉掩在兩腿間,緩氣兒。
她也不好受。
但不是每次都有反應,倆人都一樣,時間久了,比較像下意識的親昵舉動,每晚依貼著互相汲取安全感,不刻意去觸及那條線,相處氛圍都十分熙和。
黎也理了理腦子讓自己活動起來,去關了廚房燈,調換了床上倆人枕頭的位置,她原來靠裡挨著牆睡,總被他擠,大塊頭一擋她風都吹不到,熱一身汗的時候還把他踹下過床。
她睡外邊,前頭風扇呼喇轉,她盤腿打了會兒坐,靳邵還沒洗完,她先躺下了。
大概有十幾分鍾,門吱嘎開了,他邊穿背心走出來,頭發略微打湿,找了條幹毛巾坐沙發上擦,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幹淨。
他大多時候的外表不修邊幅,隨性潦草,男性難免各方面糙些,但他房間倒是看得過去,衣櫃整齊,東西有序,也不含異味,就落了灰的他懶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