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燒包。”他毫不客氣。
黎也呆了,她隻是客氣客氣。
經過昨夜,她還沒思考出一個完美的、和他毫無芥蒂的相處方式,平常說話還好,一安靜就顯得怪,乃至他多說一句話,多提一個要求,黎也都要跟在後邊思考下他安了什麼壞心眼。
早餐攤的推車就開在臨街房前邊的路牙邊上,黎也轉二十米就能見到一個,要了兩份叉燒包, 再去便利店買兩瓶牛奶, 邊往回走, 在接近旅店時, 幹脆蹲路上了。
給老馬報備,忽略了另一個, 陳蘭靜從昨晚就開始給她發信息,到凌晨才歇息,大致掃下來,是在重復當面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停在最後兩條。
舅媽:【我明天就去縣裡做檢查,你多關照到你妹妹,別把事兒說出去,你妹妹也不要講。】
舅媽:【你現在人還住在那兒嗎?那個瘋子有沒有把你趕出來?】
久蹲的緣故,黎也站起來腦子就犯暈乎,播了個電話給過去,第一個沒接,第二個掛了,黎也返回去敲字,就回了個好。
看到馬路對面的住宿旅店,癱力地又蹲下去,碰到尚且熱乎的叉燒包,她隻待了一會兒就回去。
出來了很久,早餐攤才多遠的距離,她自己都知道可疑,一進去,裡邊的房門也被拉開,靳邵趿著拖鞋,頭發比她走之前還炸起幾根,手提垃圾袋,把換下的幾個燈泡都擱裡頭了。
“再不回來以為你迷路了。”
“我像個智障?”黎也都不想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早餐遞給他,不接,二人錯身而過,他徑直去門外丟垃圾。
黎也站著等他,兩瓶牛奶夾抱著,兩份分裝,她低頭在挑哪個袋子裡的叉燒包長得漂亮點,挑得挺認真,前後一分鍾不到,她挑好的那個被扯走了,連著她這個人,一步踉跄兩步地被推著進房門裡。
黎也話都沒機會說,他把門一帶,她也隨之看見桌上兩碗盛好還在散發熱息的排骨湯。
進門了他就不推了,自顧自先落座,擺放位置好似刻意挨得很近,黎也屁股還沒碰上沙發,先動手把湯挪遠了,餘光碰到他審視的視線,她故作無意,坐下了。
“你精力挺好,這個點,又是熬湯又是換燈泡。”她沒話找了點話,筷子在碗裡翻了下,這回看起來比上回好些,香味刺激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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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了塊沒骨頭的塞嘴裡,還沒咽就差點被他一句話嗆出來:“不是說了,一晚上沒睡,除了幹點屁事兒還能幹什麼?”
導致她咽的表情很難看,他邊遞紙外加嘲諷:“肉裡有毒?”
“……”你有毒。
白天的窗子和簾子都打開的,屋裡不悶,倆人挨得也不全無空隙,吃早餐連咀嚼聲都小,各自心不在焉。咽了一碗湯,黎也後面吃叉燒包,胃口沒那麼好,兩口就擱放,也驚怪靳邵吃得一幹二淨。
她挑出自己咬過的一個,剩下連袋子一起扔他面前,“你早跟我說你做了,買多了。”
他笑:“你當我是豬?”
黎也抿唇,手捏吃一半兒的叉燒包,桌子環顧一圈,問他:“有紙嗎?我去洗碗,墊下包子。”
他吊眉,靜然看她,直直伸手,掌心攤開,黎也迷惑,他曲指撩撩,她在意的卻是:“你手幹淨嗎?”
靳邵嘖她一聲,直接上手把她包子搶了。
“……”
黎也把他碗筷一起收了,骨頭挑出來扔垃圾桶,環視後進衛生間,在盥漱盆裡衝洗,碗疊好帶出來,問了句:“你今天沒項目?不去學校?”
沙發那沒回音,角度是背對,他肩往上都露著,弧線流暢又寬長,時而低頭,還在吃什麼,拿出手機在聊天。黎也往斜方走了兩步看清,他一口一口嚼著的是她剛給他幫拿著的叉燒包,咬側了一些,但還是隨之包子體積變小而覆蓋了她的咬口。
他眼皮都不掀一下,她索性也視而不見,咳一下,他看向她,往窗前那張桌抬下巴:“擱那兒。”
黎也邊走過去,“太久不用會落灰。”
“你擱哪兒不落灰?”
“……”
黎也在那張桌上找到的紙,抽了張走回沙發,聽到他問:“等會兒幹什麼?”
“做題。”
“我不去學校。”他溘然回答這個黎也都以為被他略過的問題。
“哦。”
她瞥了下他嚼完最後一口的吞咽動作,垂落的手心裡,拇指指甲微微磨著食指指腹,沒再落座。
走到門邊,靳邵又出聲:“下來做。”
她回臉:“?”
“現成的桌子不用?”
條件使然,黎也平常做作業是用床頭櫃,但她把地弄得很幹淨,可以盤腿坐著,隻是久了依舊不舒服。
她猶豫著,靳邵站起來了,攢著什麼勁,手機拋一邊,弓著脊踱近,悶聲站她身前,中間僅隔一拃,他兩手置兜,腦袋一壓,她眼前盡是陰影。
窗外天光大亮,陽光冒頭,沿著四四方方的窗戶將房內切割成兩面明暗交界,門板硬而冷,突出的把手硌背,她反應過來後,已然退到這個地步,他的臉在視野中一半明亮一半晦澀,罷了,站直身,笑笑:“你有種就跟昨晚式的,別躲。”
“我沒種。”
“……”
合著是兩個人輪流慫。
黎也想,精神了一夜,他大概把能想通的不能想通的都想通了,她幾乎確定,她剛才隻要不躲,他絕對會來真的。但躲了,又陷入另一種尷尬,這種尷尬隻附加在她自己身上。
他意興盎然地環著臂,目光沿著她眼周一路向下,笑:“你段位這麼高?看不出來啊。”
在他眼中,她是一點馬腳也沒露的,臉天生冷,細微的觸動可以忽略不計,她直視他,烏溜溜地從左看到右,不置可否。
她總能給人一種衝動,就這樣看著,什麼話都不說,什麼話都不用說,用她最擅長的沉默和萬事隨緣的態度,他就什麼也藏不住了。
“咱倆沒個交代過不去吧?”
一朝扯回昨夜,黎也鎖骨處隱隱有些假想的微燙,牙齒細膩的擦磨,再重些,陷進去一些,她就會留有跟他手臂同樣意義的印記。
……
靠。
黎也著急把腦子揮散幹淨,這種慌張在他乍然靠近時達到頂峰,手從褲兜伸來,至她腰間繞過,直抵門把,一摁,一拉,她人被帶得往前,直挺挺碰在一起。
她這回沒想躲,靳邵卻隻是將她臂一扯,人往邊上帶,打開門,自己出去,“你就在這兒做,我出門。”
她張嘴,幹澀地沒吐出半字,他步調散漫,棒打不回頭地迎向新一天的陽光,一夜過去,又是那個無是無非、無慮無思的少年。
這天直到晚上也不見他的人影。
自打住進來後,除了在舅媽家偶爾晚上餓了會動手煮個面下個蛋的習慣沒了,黎也許多方面都相對便捷,一個人做什麼都放松。
假期會有點悶,她沒有娛樂項目,窄小的房間一待就是一整天,回南天那段日子她又感冒過都沒想過請假。
這種感覺在靳邵的房間沒有,可能是夠寬敞,也或是別的什麼。
這屋彩光角度是好的,隻不過窗外有樹,時間一晚,房間就暗,直到看不清作業本上的字,黎也才去打開了他房裡的幾個小燈泡。
手機放桌旁,她回去先看時間,打算收東西走人,另外看見幾分鍾前收到的消息,某人一如既往的聒噪和贅餘。
S:【你走沒走?】
S:【鍋裡還剩點湯,喝不完就倒了。】
S:【熱一下。】
S:【算了隨你。】
她掃到這條抬了下頭,看那個萬能電飯煲,還插著電,一天都是保溫狀態,再回到信息回復。
黎也:【你在哪?】
S:【?】
黎也:【我走了。湯你自己回來喝。】
S:【我不回來。】
黎也:【?】
他難得沉默,接下去一句解釋也沒。黎也坐沙發裡,靠著,又坐直,再靠著,也沒接下去問,東西收拾好,去盛了碗溫熱的排骨湯。
黎也是不怎麼挑嘴的人,但靳邵的排骨湯,真挺值得品味,上回忘了是鹽放多還是味精放多來著,但肉處理得很幹淨,味調得總差點,不知是不是做的順序有誤。
但一想,他都拿電飯煲燉了,有什麼不都一股腦塞進去攪和攪和個味。
黎也沒評價的是,他做的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