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點一下颌,眼睛看他時,剛哭過,有著些淚潤過的清湛,“那你說為什麼?陳蘭靜跟你爸算是掰了,你爸不會認我,我跟陳蘭靜的關系屁都不是。”
他詰屈聱牙地往外蹦字兒:“……這店我說了算。”
“我問的是為什麼。”
他說:“沒有為什麼。”
她嗯了聲,“那換個問題。”
他頭又聳下去,應該想堵她嘴,手抬起又放下了。
有頃,她問:“為什麼要瞞著我?一分不要的讓我住下,你副業做慈善的?”
“……我有病。”他瓮聲瓮氣。
“你確實有病。”她被扣上去的手腕往下傾,指尖曲碰到他手背,明晃晃的示意,她兀自注視他,肉眼就能看見的,他失去平衡的心跳,笑了:“不覺得咱倆有點兒過了嗎?”
他啞口無聲了。
勁兒倒是一點沒松,勸著勸著轉抒情坦白頻道,他還有點懵。
離得很近,他呼吸很重地至她額頂傾泄,相比之下,她像平波之上的浮板,微微蕩漾,浮於表面的平靜,讓他顯得更急,於是別開了臉。
黎也看見他燈光下,脖頸蔓延耳根的無所遁形的紅,她凝注,放緩呼吸,因為佔據主導,所以不怯,他越是退,她就越想靠近一些。
像想要問問他,有什麼好退的?
手倒是松開啊。
“算什麼?”她問出口,“靳邵,你這算什麼?你對誰都有這麼重的憐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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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紊亂的氣息被叫得更沒了秩序,他僵著脖子回眼,對上她探索真相的求知眼神,茫然得好像什麼也不懂,卻肆無忌憚,被扣得那麼緊,靠得那麼近……
“嗯?”
她還要得寸進尺。
“啞巴了?”
她還敢得寸進尺。
靳邵悶一口鼻息,兩隻手重新壓緊她的腕,她就默默看著他,看見他張嘴,卻不是要說話,頭壓下來,顫了下睫,被他精準捕捉,在與她唇的分釐之距靜止,臉一側,擱進她肩頸裡。
世界都安靜了。
什麼車輪,風潮,人聲,通通虛化。
黎也木然看前方,過會兒,頂了頂肩,“诶,死了?”
沒反應,不知作什麼打算,頭沒抬起來,他的體溫,沉悶的吸聲,兩片微張的唇瓣,都燙在那處方寸之地,她熱得緊,不適地動了動,他可算出聲,帶些怨念:“躲都不躲一下?什麼鳥意思你。”
“看你好興致啊,前一秒趕人,後一秒強吻。”她笑嘲他:“跟有病式的。”
“诶。”她又頂頂肩。
靳邵:“……”
黎也亮著眼盯他,找到什麼好玩的開關般,張嘴就問:“你喜歡我多久了?”
靳邵重重碾了下牙:“喜歡你妹。”
“我沒有妹妹……秦棠嗎?表的也算?”
“喜歡你媽。”
黎也無奈嘆聲,笑說:“你非要把我全家都喜歡一遍才甘心?”
他到這點上又被毒啞了。
靳邵甚至不知道是她自制力強或什麼,他感覺不到同頻率的心跳震動,她格外地鎮靜,和他比起來,她才像是沒心肝的,還有心思寒暄,都不知如何是好。
“看吧。”很久,他也自嘲地笑,“你這樣的,過了也不會負責。”
“釣老子跟釣狗一樣。”深深地再埋下去,最後一句出來,聽不大清語氣。
他腿放下來,手也松開,沒骨頭地掛在她肩上,沒了束縛,她反倒不折騰了,這一秒才聽見心跳,是自己的,還是他,也可能都有,混然一體,無盡的糾纏曖昧,揉碎在夜裡瘋長。
她神色愈暗,靳邵抬手,抓了下她腰側衣料,偏是沒握住,這樣的寂靜是很磨人心智,要命的,兩個人都想再說什麼,又都不知道再說什麼。
黎也差不多把所有衣服都翻出來了,她打定了主意要走,地上,床上,都是衣服,瑣碎品,一點兒都不猶豫,一點兒都不給他享有掌控權的機會。
他越想越氣,一口咬在她鎖骨上,沒使勁,輕輕搭著似的,給她搭笑了,仿佛下一句就要嘲出來:你能不能行,不行就死開。
他腦補能力還是很行的,給她咬了個不輕不重不深不淺的牙印才退出去,悶這麼些時候,臉都悶紅了,嗒喪著臉衝她,張嘴也不吭個一言半語。
黎也略微僵愣,臉又是冷冷清清的,抬手,擦了擦齒印上的湿潤,他就那麼瞪圓眼看著,情緒陡然升得很高又墜得很低,狠狠給自己點了根煙。
房間亂得像垃圾堆,多半都是靳邵跟她對著幹亂丟亂扔的,收拾起來麻煩,黎也陷入忙碌,靳邵沒走,高大身軀杵在牆邊,路過他時,黎也刻意踩過兩腳,無聲地呵斥他的行為成果。
他以為她嫌他礙事,站去了門口,側身壓住門板,黎也在床邊疊衣服,他抽煙,霧往外散,聲音也勻在霧裡,忽往外響,又忽往裡飄。
“為什麼不用櫃子?”
“不想用。”
“說實話。”
黎也衝他擠出笑眼,覺得他冷靜之後,也沒多清醒,“你剛剛不就知道了?”
她始終不覺得這算個穩定的容身之所,舅媽家不是,他這裡就更不是,從來到這的第一天,她就做好了隨時打包袱走人的準備。
果然不是嗎,今天差些也應驗了。
靳邵半眯著眼瞧她,腳底捻滅煙頭,湊近時也攜著濃鬱幹燥的尼古丁,黎也疊好在一旁的衣服全被他一窩揣進櫃子裡。黎也沒阻止,他什麼也沒說,揣完就插著兜弓腰邁出去。
一舉一動,像是在拉住她,包括那句或有意或無意的“你不用走”,都在給她一種信念——不用擔心過得不自在,不用擔心有一天被趕走,不需要做任何事來讓自己踏實。
她瀕臨崩壞的生活一閃而過,重新掰上正軌,又或許,至今開始,才剛上正軌。
樓道靜悄悄,黑暗中隻餘漸行漸遠的腳步,鼻間似乎還縈繞那股煙草氣,淡淡的,於飄散的邊緣。在腳步消失的尾聲,她過去,“砰”一聲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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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不止靳邵,黎也自己也被搞得頭暈腦脹,回神時已是第二天,她穿寬松睡衣,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看見鎖骨處不痛不痒的牙印消失得無影無蹤,腦子一時卡殼死機了。
經歷過超長的反射弧,黎也下樓都是蹦的,蹦到一樓往上的一層階,半道又震地退一步回去。
她的動靜把廳中央高高站著的那人引來,玻璃門大敞,熹微晨光爍亮,他一轉身,光逆著他的背,凹得頹萎面色就愈發鮮明。倆人都在相視一秒躲閃又很快復原,無事發生。
黎也清嗓子咳一聲,打開話腔:“你起那麼早?”
他個子本來就高,站在凳上,稍微伸手,肘還是曲的就擰得到燈泡,騰出的手向黎也招了招,她默然走過去,他把摘下來的往她懷裡扔,邊問:“睡得好嗎?”
“……?”
黎也遲滯接住,先是看清他眼下兩坨烏青,再注意到他撈至肘窩的袖下小臂,扎實肌肉上幾抹紫紅,淡的是舊傷,深的都是被她掐出來的痕,乍一看,很慘。黎也咽咽喉:“還行。”
“真好。”
“?”
靳邵才把新燈泡的接口對準,側瞥她,臉垮得老臭:“老子壓根兒沒睡。”
黎也:“……”
第41章
今天校運會收尾, 之前遲到過那一次,黎也就添上了馬淮波的聯系方式,摸出手機看時間, 再簡單報備一下給老馬, 不打算去學校了。
靳邵抓著燈泡在頂上擰了兩圈, 發覺沒擰對, 拆下來, 重新對準。
她揣起手機, 又想起他剛才的憨話。
意思是他一夜無眠,一大早就神採奕奕拎了一袋燈泡擱這換。
……
確實牛逼。
黎也後撤兩步, 把拿著的舊燈泡放桌上,繞身出門, 在門口被喊住:“去哪兒?回學校?”
“買早餐。”黎也問:“你要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