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自己吃得樂在其中,好像很滿意。
然後,她把那碗不怎麼好吃的排骨湯也吃完了。
第42章
即那日起, 旅店歇業,也因此變得很空,每日進出的隻有黎也。
至於靳邵的下落, 黎也猜測他可能又去了縣裡, 他的行蹤就是飄忽不定, 她不問, 他也不說, 信息電話基本斷聯, 倆人不明不白的關系僵著。
黎也趁周末獨自去過趟銀行,卡裡餘額都取出來, 她與秦文秀依舊形如生人,沒有聯系。她性子隨她媽, 倆人都愛硬著面子,誰也不退步,卡內空空如也,黎也也隻是靠在牆邊看著電話簿裡的秦文秀默了會兒。
再到周一上學,她敲響過一樓的房門,把手一壓就開,屋內空空如也,她上回離開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黎也凝思著,沒進去, 彎腰在廳裡櫃臺下那疊書籍裡翻出她上回壓住的《殺人不難》, 將不薄不厚的一疊塞進其中一頁。
生活一面步入正軌, 一面又詭異地進行著。黎也早晚在街邊晃走又晃來, 街路兩邊都是老店,早都知道老靳家門口多了輛自行車, 左鄰右裡互相通氣兒,沒少議論,但最近兩天,話題中心卻變了人。
街門前總擺著桌椅矮凳,中年的叔姨、老年的爺奶,幾張嘴皮打到一塊兒去,都說:“老靳家的店怕不是倒閉了,十天半月沒個人。”
要談起這一家可有話題了,誰不知道靳勇他家老婆早年跟人跑了,兒子瘋了差點把爹打死,十來年的消息放現在還是精彩的“下酒菜”。
讓人說起來沒完沒了:“咱這小破地開住店哪賺錢,早年不也是他家那兒子託人墊了裝修錢,現在還欠一堆外債,我看靠他這爹,一輩子也還不完。”
“倒倒倒!晦氣不晦氣!”老太太磕著瓜子殼去摔開話頭的人,“這要倒了,得讓那老賭鬼敗咯!”
那人哼氣:“我看,他家賣出去都遲早的事。最近不還說他賭牌欠人錢,現在找不到人,肯定就逃掉去外面了!”
鎮上那麼多人,總有說不完的家事,一家頂一家的奇葩,一塊流行一塊的八卦,黎也剛到時,從居民區過也沒少了吃唾沫星子的時候。
搬到這,就是沒少聽他靳邵他家挨嘴,一般也爭不出個是非,有說這個爹爛,有說那個兒子不行,還有那個十年不見人的媽沒良心,到底是一家子闲話素材。
每天唯一不變的,其實還有陳蘭靜的敲打,她沒放棄從黎也這找到靳勇的消息,靳勇大概率不在桐城,黎也每回隻這樣將在街巷裡聽得的傳言告知她,再多問幾句她的情況——在縣裡醫院做檢查、找關系、借錢……她幹很多事,但送到黎也這兒的消息很碎,她也有問起秦棠,問她的女兒是否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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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被蒙在鼓裡,秦棠卻不對任何人懷疑,陳蘭靜本身不是個多麼稱職的母親,日日不在家,也僅給秦棠造成些獨居的恐慌,黎也每天發信息提醒她鎖門關窗,上下學也帶著她一起。倆人基本形影不離,親近到李聰有時都來調侃:就你倆這還分什麼家?睡一張床都不打緊。
到這地步卻也不至於,倆人性格是對衝的,黏黏糊糊的姐妹情在倆人之間不存在,黎也對她,單單也隻是有種被託付,以及個人道德所產生的保護欲。
但陳蘭靜不在,分居的必要性還是讓秦棠考慮到,也是她實在忍不住,有回中午下課,教室裡所有人都趕趟地飛去食堂,散得特快,她把黎也拉住,商量事情地旁敲側擊:“你在靳邵他家那兒住的慣嗎?”
黎也讓她有話直說。
“我媽這些天出遠門沒回來,不知道幹什麼,我跟她打電話,說還要過段時間。”她特別細節地解釋一通,表示自己根本不刻意,再小聲補問黎也:“你回來住嗎?”
“你一個人怕嗎?”黎也一語中的。
完全被點破的她也不裝了:“昨晚我好像聽到有人敲門,把我魂都嚇丟了!”
“所以我叫你鎖緊門。”黎也撂下筆,把她拔起來,一起去食堂。
路上她不死心地問:“那你回不回來?”
“明天。我晚上收拾點東西。”
“行!我給你配把鑰匙吧,我家的。”
“不要。”黎也拒絕。
“為什麼?”
黎也走得步子更大,她矮些,一步小跑才跟上,貼近,還被推開,黎也說:“你做不了主。”
秦棠說她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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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鎮是個一年四季都很極端的地方,特別體現在氣溫上,抓住芒種的尾巴,暑氣陡然反撲,雨僝風僽日子卻也多。
日漸重復的乏味生活令人對時間的概念也模糊,黎也再清晰地感覺到,可能是小賣部裡看見日夜運作的冰箱,每日爆賣的紅綠燈雪糕、七個小矮人,汽水的開蓋總伴隨著絲絲縷縷的冰氣,入目盡是膝蓋以上的短褲短裙,她的頭發也長了一截。
習慣了幾科老師的逆天口音,和口音化作的流傳在同學之間的口頭禪,班裡總會一陣又一陣地流行新的東西,日子平靜而穩定地前進著,沒有風浪,沒有意外。
她跟靳邵,再掀開那一層朦朧關系的外皮,是在她也不甚了了的幾個小周之後。
黎也基本適應這裡處處簡樸的環境和人群,偶爾還會和秦棠他們一起去網吧,租個機位,各有各的玩樂,到點了就買桶泡面擱在機位旁,餓到點上,吃什麼都香。
她對網吧的包容度還算高,因為很早有這個習慣,以前家庭氛圍不對,除卻小一點、管理松散的網吧,她找不到更好待著放松的,能接納一個小女生的去處。現在,這就是她唯一能與信息時代接軌的唯一渠道。
前兩天秦棠逮住機會,給她速創了個Q,不知從哪個口子外泄了聯系方式,她的好友欄多了很多人,能叫出名字的、壓根不認識的,什麼樣的都往號裡塞,收不完的好友申請,拒不完的深情表白。
黎也在一天內把人清得幹幹淨淨,隻留眼熟的,手都在鍵盤上敲得發酸。
泡面熟了,她就暫停休息,電腦裡跳轉至另一網頁,把面挪過來,剛掀開蓋,在後邊一排跟姚望並排坐的李聰端著泡面、縮著脖子吸溜吸溜地過來,看她電腦界面裡天涯別院版塊某個被頂上去的熱門討論帖,樂不可支看完了,才笑問她也玩天涯。
她那時正低頭看消息,收到時還以為又是Q.Q裡哪條沒營養的雜消息,掃一眼,打愣,點進去接收,確定是那個在消息頁死了月餘的人。
S:【李聰說你回去住了?】
李聰剛還說話,黎也看完信息就抬眼定他臉上,他呆呆問句怎麼了,黎也說沒什麼:“你也玩嗎?”
李聰說:“我還好,靳邵喜歡這些。”
“他不應該愛好跟你們打遊戲?”
“他是雜食動物,比我還陽光少年呢,上網能幹的他都幹,要說他經常做的也就是逛這些帖子。”
黎也兩邊聊天,信息頁也有幾回合了。
黎也:【你回來了?】
S:【過兩天生日回來。幹嘛?】
黎也:【沒。】
S:【你飆車嗎山路十八彎?彎哪兒去了,剛問你話。】
黎也惜字如金:【沒走。】
對面緩緩扣了個問號來。
黎也兩根拇指懸在按鍵上方,想再敲點什麼,被人拿膝蓋懟了懟座椅,黎也條件反射把界面退出去,再看到李聰一臉佞笑,“就、天涯不是有一熱門板塊叫什麼……”他不懷好意地跳著眉毛,捏叉子那隻手指指她電腦屏幕,靈光閃過一拍桌:“‘非常男女’!是這名兒不?”
黎也:“?”表情凝滯了一下,隨後嘴角一點點,彎了些弧度。
怎麼說她也算半個正經人,但人有年少無知時,素來靠著“房事問天涯”此江湖稱號而火遍圈內外的板塊,她高低去嘗過個鹹淡,然後再也沒進去過,李聰一說,她滿屏十八禁的記憶馬上又上來了。
李聰把自己都說得笑不過來:“他特變態,特愛看,你再見著他可得小心點,他虎著呢!”
手機震一下,虎著的那個出現在她的Q.Q好友申請裡,黎也懷疑他完全是圖方便,萬年不變的S昵稱,順帶又扣著個問號來申請。
“所以你把我號也透給他了?”黎也問李聰,操作同意了那條申請。
用詞是“也”,李聰疑了一下,哈哈笑,“沒錯我就是那麼熱血忠義的兄弟,怎麼樣,要不要移情別戀愛上我?”
他詞也用得好,黎也笑而不語,手機裡,同意申請後第一條消息發出去——
黎也:【不處。】
S:【?】
S:【????】
S:【你媽的誰還要跟你處?還有誰?】
看吧,急了。
就這樣的人,還能忍住這麼久一個字也不跟她這吭,也很六。
李聰手都撐到旁邊打遊戲的大哥椅子上去了,這時敲邊鼓地問她:“說實在的,你倆什麼情況了?”
黎也退出界面,手機揣兜,不聊了,心情大好,攪著泡面,一邊挪動鼠標往下劃帖子,答非所問說:“他以前也有走這麼久過嗎?”
李聰說:“一般不會,老馬會把他電話打爆,完全可以說,他是頂著暴風雨在外邊飄搖的。”
馬淮波那人優缺點都十分顯明,不會虧待每一個優生,也不會懈怠每一個差生,一視同仁得很,差到溝溝裡的,老馬都要去溝裡掏一掏,問一問,勸導一句:同學,回頭是岸。
至於靳邵,黎也知道,馬淮波一定是沒法聯系他爸爸,所以回回都在靳邵本人那念經。
李聰看黎也笑了下,探聽八卦地湊近,“是不他沒忍住給你表白,然後你把他拒了,給孩子整自閉了?”
黎也嗦了口面發現“嗦”這個方式不適合自己,嗆到了嗓子眼猛咳,李聰還以為自己一語成谶,笑得軒軒甚得,有股馬上就去嘲靳邵的勁。
喝了兩三口水才緩過來,黎也看李聰,再次把他的話忽略,反問了一句:“他生日是這兩天?”
李聰愕道:“這周五,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