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用言語本身的真實含義,把方知悟束縛得寸步難行。
他和池靄,是什麼關系。
欲望來臨之時,他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他的內心始終有一個答案。
卻在某個時刻,放任本能的情感將答案埋葬。
無言過後,他幾乎有一點怨恨池靄。
為什麼明明可以避而不談,可以心知肚明,卻還要執著地詢問。
方知悟將下巴抵在池靄的頸窩,他仿佛睡著一般沒有回應,唯獨緊抱的手臂微微放松。
池靄繼續問道:“你不是說過,你最討厭我了嗎?”
“人是不會親吻擁抱討厭的人的。”
“你現在隻是被生理的欲/望佔據了大腦,等清醒過來,你會感謝我的拒絕的。”
會感謝嗎?
方知悟被池靄說得無力反擊。
他隻知道他絕不可能在當前的狀態下,承認自己並不討厭池靄。
……他絕不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鑲嵌在修長脖頸間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個來回,方知悟咽了口幹澀的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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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支起身軀,把摟抱過池靄的雙手躊躇著松開,轉而放在旗袍之上的膝蓋兩側。
池靄看著那雙雪地松林般的瞳孔逐漸累積起許多情緒——先是得不到滿足的憤怒,後是被揭破內心的羞惱,緊接著,還有搖擺不定的猶豫和迷惘。
池靄並不著急。
因為她知道,自己始終都是贏家。
她注視著方知悟。
……
不知多久以後,方知悟像是有了決定。
他的眼神又重新化作了高傲的堅定,以及以自我為中心的睥睨。
方知悟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到身後。
他吐出三個字:“你走吧。”
池靄微笑起來。
她沒有如蒙大赦般逃開,而是將旁邊的藥膏拾起,細心擰上蓋子,然後放入青年掌心。
她很喜歡此時此刻方知悟與自己對視時,倔強而動人的眼睛。
那比飛揚恣意、不可一世的他,更能博得她的心軟和憐惜。
於是池靄俯下身體,輕輕吻了下他的額心:“乖男孩,家人之間應該吻這裡。”
-
池靄下了賓利,慢悠悠地走著。
這裡距離英華大酒店太近,她需要換條街道打車,才能避免引起一些人的注目。
走出幾百米,池靄剛在一個拐角前駐步,就發現了靠在牆壁上抽煙的祁言禮。
這似乎是酒店存放垃圾的暗巷,狹窄局促,堪堪能容納兩人並肩同行。
很難想象在繁華的市中心,還會有這樣燈光不能完全照射到的地方。
祁言禮沒有在意它的偏僻和略顯髒亂,細長的香煙迸出一撮火光,在他微微屈起的指尖明滅,莫名讓池靄想到了夜晚的江面上飄渺而孤獨的漁火。
“你是在這裡等我嗎?”
池靄沒有感到驚訝。
她回頭看了眼方知悟所在的賓利的位置,然後向前走進轉角的陰影裡。
她見祁言禮僅僅用情緒莫測的雙眼望著自己,接著又緘默地抽了一口煙,便笑意不減地補充道,“還是說,你才看完一場發生在豪車裡的香豔好戲。”
池靄的話讓祁言禮吐出一口嫋嫋的煙霧,改為把剩餘的半截煙夾在瘦削指節間。
他沒有否認池靄的猜測,淡淡問道:“你喜歡阿悟嗎?”
“你說呢?”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清脆而富有節奏。
池靄攏了攏身上的旗袍,走到祁言禮面前的另一側牆壁停下。
她向後靠著牆壁,低頭估計自己和祁言禮的間距,得出一步之遙的結論。
“你不喜歡他,也會坐在他的身上,差點同他接吻。”
祁言禮陳述著自己在車外看到的畫面,將熄的煙灰落在地面,零星火光不甘地消散。
池靄歪了歪頭:“如果我喜歡他,你還會那麼做嗎?”
祁言禮避而不答地說起另一個真相:“沒有如果,你不會喜歡他。”
“所以內心還是愧疚的對嗎?隻能用我和方知悟之間沒有可能來麻痺自己。”
池靄對於祁言禮手上香煙的興趣,似乎多餘對祁言禮本身的興趣。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祁言禮的瞳孔因自己的話而收縮了一下,很快又失去了深入探究的好奇,隻是斂著視線繼續看燃盡的煙灰一點一點墜落。
祁言禮又開始抽煙,池靄也任由他抽。
到隻剩下最後一兩口的時候,他才終於從靠著的牆壁上站直身體,抖了抖手工皮鞋上不小心飄落的灰燼,變回池靄印象中溫文爾雅的祁言禮:“走吧,我送你回家。”
得不到答案,池靄也沒有強求。
她順從地跟上祁言禮轉身的腳步。
卻在兩人即將走出暗巷時,奪過他手上的煙蒂,含進自己口中狠狠吸了一口。
香煙苦澀辛辣的氣息傳來,本該因為初次接觸煙味而露出難受表情的池靄卻十分熟練。
她用可以稱之為享受的姿態閉上雙眼,低聲道:“下次,不要在我面前抽煙。”
第28章
其實許多事情, 對於祁言禮而言,都是不應該。
不應該在意方知悟仗著未婚夫的身份,在晚會廳裡說出的那些曖昧言語。
不應該不懂得見好就收, 明知道偷偷跟出來一不小心會被發現。更何況就算不被發現, 萬一看到點什麼也隻會使得自己更加嫉妒難耐。
……不應該如此沉不住氣。
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任何弄巧成拙的結果都必須提前避免。
理智告訴了祁言禮很多的不應該。
但在看見池靄選擇轉身跟方知悟離開的那一刻,他還是放棄了遵從勸告,將不管是來自外界抑或內在的聲音通通屏蔽, 鬼使神差地邁開腳步, 遠遠墜在他們的身後。
不容易被人發現的暗巷拐角, 阻擋視線探究的車輛斜後方。
祁言禮仿佛一株觸及陽光就會枯萎的植物,面朝方知悟的背影,安靜地看著他解開襯衫的衣扣,看著他一把抱住池靄,看著他們耳鬢廝磨,差點吻到一處。
他的腳底像是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無法移動。
妒忌、酸澀、不甘、陰暗的情感把每一寸脈絡裡的血液, 腐蝕成焚燒五髒六腑的巖漿。
它們流淌著。
而祁言禮忍耐著。
他生怕自己稍微往前一步,就會克制不住衝動, 拉開車門朝著方知悟揮出拳頭, 然後在對方捂著面孔的哀嚎聲中, 奪走池靄, 像贏得一場戰爭的勝利品,像摘取一彎墜落的月光。
回歸於現實, 祁言禮隻能看著, 沉默到底地看著。
……
但現在池靄說了“以後”。
他來不及判斷指間的香煙被池靄奪到口中狠吸一口的行為,算不算是間接接吻, 就在對方低沉而柔和的聲音中,聽見了使得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懸在半空的內心如釋重負的赦免。
祁言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費心籌劃終於贏得了池靄的原諒。
他停下腳步,耳畔縈繞著池靄“不許抽煙”的淡聲要求,在這個表情不會被任何人察覺的時刻,他的面孔忽然露出像是想要表達喜悅,又透著一股難言的沉鬱的微笑。
過了良久,才道出一個簡單的“嗯”字。
池靄對他的回答沒什麼特別的期盼,得到肯定的應允之後,隻隨手把燃燒到頭的煙蒂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她打開手包,掏出攜帶的小瓶香水驅了驅身上的煙味。
接著快步跟在祁言禮身旁,圓潤的杏眼一彎道:“那就先謝謝你送我回家啦,言禮。”
……
參加這樣隆重的場合,祁言禮也沒有把寶馬更換成更符合身份的豪車。
用一個億拍下來的粉鑽被他隨意放在轎車後座,池靄坐在副駕駛時,透過後視鏡看到。
她對祁言禮將其買來的原因不感興趣,無言的目光潦草看過一眼隨即收回。
一路上誰也不曾開口說話。
臨到目的地時,祁言禮探身過來,親自替她解開安全帶。
朦朧的煙草氣息仍然縈繞在祁言禮的身畔。
混合著雨後森林的木質香,形成一種叫池靄很難忘的味道。
咔噠一聲,安全帶從身側的機括中拓開。
祁言禮坐了回去,沒有做多餘的動作。
他在不逾越的範圍裡緩緩側過面孔,對池靄溫柔道出一聲:“晚安,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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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靄目送祁言禮把寶馬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