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頭道:“我做這個又不是為了賣錢。”他就是覺得好看,瞧見漂亮的金屬細絲薄片,就想搗鼓成什麼物件擺著,光是這樣就很滿足。
陸平跟了他許多年,知道賀大師的喜好,又改口去誇這件寶甲,還有穿戴上更顯漂亮的小朋友:“對對,這寶甲擺著就好看,咱們子慕穿上就更漂亮了,回頭伯伯給你打一把竹子做的弓箭,你拿著就是小將軍啦!”
“伯伯,是和哥哥的彈弓一樣大的嗎?”
“比那可大多了!”
“哇——”
賀老頭在一旁都聽樂了,他特別喜歡看白子慕一臉期盼的小模樣,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躍躍欲試的樣子像隻搖著尾巴的小狗崽,圍著人打轉。賀老頭從事這個行業,接觸的金銀珠寶多,喜歡漂亮事物,自然也喜歡白子慕這樣漂亮的孩子,光是瞧著就覺得有靈氣。
陸平趁機在一旁敲邊鼓,小聲道:“師父,這件瞧著好,但那也是靠您的手藝,依我說還是缺了點東西,您看哪,這金絲不夠細長,不夠韌,這上頭幾個鋁片看著也太寒酸,要是換成金珠,做成連紋珠,這在陽光底下一照,咱們子慕胸口的那隻小老虎可更威風了……”
賀老頭看他一眼。
陸平嚇得閉上嘴,小心翼翼瞧了老爺子神色,見他沒發怒的樣子,又露出一個憨厚笑容來,喊了一聲師父。
賀老頭擺擺手道:“你這心思太重,好好幹你的活兒吧,我有安排。”
陸平一顆心怦怦跳動起來,他很想問一問老師是不是要出山,但又不敢去問,生怕剛才得到的那一絲希望被打破,也不知怎麼的,心口熱氣湧上,把眼眶弄得泛紅湿潤。
賀老頭瞪眼,低聲訓他:“哭什麼,我今兒又沒訓你!”
陸平哽咽道:“師父,我這是高興……”
賀老頭催他走,趕著他出去做飯去了,陸平拿手背擦擦眼淚,起身去了。
他今兒要燒一桌好菜,有師父這一句話,他這趟就沒白來。
陸平系上圍裙的時候,心裡的感慨已經換了一個方向,他覺得白子慕可真是他們兄弟的小福星,甭說之前的那八萬塊錢是入股制衣廠,就算白給董玉秀,也花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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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家老宅後院裡有棵高大喬木,夏日乘涼最合適不過,午飯就擺在了樹蔭下。
白子慕得了天蠶寶甲,中午吃飯都沒舍得脫下來,小朋友挺臭美,額頭上的卷發都微微汗湿了,也隻擦一擦,堅持穿著。
這衣服在屋子裡還好,到了陽光下就瞧出陸平打磨手藝的精細,一片片的小鱗甲微微帶著弧度,被陽光照射得波光粼粼,若是光線再強一些,它就更亮了,小朋友整個人簡直都在發光。
雷爸爸坐在斜對面,簡直要被閃瞎了眼。他吃飯都不專心了,吃兩口飯,就忍不住抬頭去看一眼白子慕那邊,昨天的印章他還沒找到,今天怎麼又多了一副純銀鎧甲啊?
吃過飯,雷爸爸端了碗筷去廚房洗。
白子慕也跟著去幫忙,小腿跑得很快,瞧見雷爸爸彎腰把剩飯倒在一個鐵桶裡,忙道:“雷爸爸,不要把剩飯都倒掉,哥哥還沒吃飯呀!”
雷爸爸聽見笑了一聲,道:“這是喂豬的。”
白子慕仰頭看他,憂心忡忡:“那讓哥哥先吃一點,剩下的再給小豬吃,可以嗎?”
雷爸爸哈哈笑起來,揉了揉他小腦袋:“我給你哥哥留了飯,他一會回來就能吃,不用吃這個。”他怕小朋友擔心,牽著小手帶著去看了一下單獨留起來的一份兒飯菜。
白子慕踮腳看到了,這才放心。
雷爸爸見廚房左右沒人,抽空問了一句:“子慕,你穿的這個也是爺爺給的嗎?”
白子慕點點頭,挺起胸口,努力給他展現自己胸前特別威風的小老虎。
雷爸爸看到,心情更復雜了,這一看就是價值不菲,小心問道:“爺爺給你的時候,說什麼了沒有?就是,你這件衣服叫什麼呀?”
白子慕驕傲極了:“它是天蠶寶甲,刀槍不入,可厲害啦!”
“可以給雷爸爸看一下嗎?”
“嗯!”
雷家人在白子慕的認知裡,都是家裡人,他乖乖脫下那件小鎧甲給對方。
雷爸爸拿在手裡研究半天,也沒看出是什麼材質,這工也太細了,上面打磨的鱗片也就算了,編織成整件“寶甲”的底層金絲銀線他即便摸在手裡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金屬絲極細,軟得不可思議,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簡直像是在展廳裡才能瞧見的藝術品。
他把那件小鎧甲又還給了白子慕,幫著小孩穿上。
小朋友手太小,有幾個暗扣一直弄不上,雷爸爸小心翼翼幫他系好,叮囑道:“子慕啊,這個你穿的時候一定要愛惜,要小心一點知道嗎?”
白子慕困惑道:“可是它很結實,爺爺用刀子劃了好幾下,都好好的呀。”
雷爸爸:“……”
白子慕摸了摸胸口,仰頭開心道:“雷爸爸,我下午可以和哥哥一起去玩兒啦~”
雷爸爸疑惑:“怎麼,你哥哥他們不帶你玩兒嗎?”
白子慕搖頭:“是我自己不想去。”
“為什麼啊?”
“哥哥說太危險了,容易受傷。”白子慕摸了摸胸口,帶了幾分自豪,“我現在可以去了,雷爸爸,它保護我,我就不會受傷了對不對?”
雷爸爸神情復雜,一邊覺得孩子的世界真是簡單,一邊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第76章 四隻小熊
雷東川等到晚上天黑才回來,雷爸爸在門口撞上他,又氣又急:“你這一天幹什麼去了?早上喝了碗豆漿就不見人影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差點就要打電話給你媽——”
雷東川手裡還提著一個大塑料袋,聽見奇怪道:“爸,我要是找不著了,您應該打給我二叔啊,打給我媽幹啥。”
雷爸爸:“……你回來晚還有理了啊!”
雷爸爸念叨了他一路,一直從大門口念到廚房,瞧著兒子翻東西吃,又有點心軟了,給他熱了飯菜。瞧著雷東川坐下吃飯,他自己也搬了個小板凳過來,板著臉打算繼續教育:“東川啊,今天這事兒情節很嚴重,你忘了上次挨打了?”
雷東川咽下嘴裡的飯,道:“我這次沒爬車。”村裡就一輛車還是他們家開來的。
雷爸爸嚴肅道:“不隻是爬車的問題,你以後要出去得跟家裡說一聲。”
雷東川道:“我跟爺爺說了啊。”
雷爸爸不信,去找了雷長壽問了一聲,雷爺爺點頭道:“說了,說了,我下午去村裡買肉的時候,有好幾個小孩都跟我說了。”
“都怎麼說的?”
“說東川帶他們去玩兒了,晚點回來。”
“爸,您別總護著他,這玩得也太晚了啊……”
“沒事兒,東川在這裡混得比你熟,村裡安全,再說還有那麼一幫孩子呢,老孫家那小子牽著狗去的,三條大狼狗,上山都不礙事。”雷長壽在村子裡住習慣了,倒是對這種日落而歸的生活非常習慣,天黑就回家了嘛,村裡的孩子們一貫如此,放暑假的時候一群孩子一跑就是一整天。
雷爸爸十分不解,又問道:“東川,你中午吃飯了嗎,餓著沒有?”
雷東川道:“吃過了。”
“在哪兒吃的?”
“孫小九他爺爺家,哦,就是村口豆腐坊往右邊數第三家,院子裡有個大石磨的那個。”
雷爸爸一臉茫然,他自己都從未拜訪過這個孫家。
雷東川那邊已經吃好飯了,拎了袋子去水井那邊,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木盆裡泡洗了一遍。
雷爸爸老遠瞧見,問道:“東川,你帶什麼回來了?”
雷東川道:“路上找見幾棵油桃樹,結的果子挺好,摘了點來。”他洗完端過來,給他爸和爺爺留了些,剩下的放在廚房:“爸,這些都是給小碗兒吃的,您別多吃啊,這種不長毛的桃子太難找了,我怕小碗兒碰到桃毛痒痒,給他吃這個。”
雷爸爸問他:“你這都是哪兒找出來的,你上山了?”
雷東川點頭,奇怪道:“對啊,不是你說的嗎,過兩天就帶賀爺爺上山去採風,還要去道觀裡看看,我今天就上山一趟,提前找好路了。”
雷爸爸咬著手裡的桃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本來說的“過兩天”是個謙辭,沒想到在孩子耳中成了實打實的兩天,並且還計算好了日子,提前去踩點找路。
雷爸爸心情復雜。
雷長壽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呵呵道:“你瞧,我說的沒錯吧,東川在這裡你就放心吧,這小子本事著呢。”
雷爸爸問道:“爸,他每年都是這樣嗎?”
“什麼樣?”
“就,前呼後擁的,一幫小孩跟著他滿山跑?”
“差不多吧。”
雷爸爸想起他剛來的時候,老婆叮囑他的那些話,他覺得他也做不到了。原本是因為雷東川在家屬大院帶著一幫小孩鬧得雞飛狗跳才被發配到鄉下,但是現在看來,他這個小兒子,在鄉下顯然更自由了啊,這人手不見少,反而有增多的趨勢。
雷東川端著一盤油桃去了臥室。
臥室裡空空蕩蕩,特別安靜,隻有放在床邊的一雙小拖鞋暴露了小朋友所在的位置。
雷東川以為白子慕還在跟他賭氣,探頭瞧了一眼,先看到被子那鼓起來一個包。
他心裡放松了幾分知道弟弟這是在跟他玩兒,站在門口沒先進去,故意往四周看了下,喊了一聲:“小碗兒?”
“哎。”
房間裡傳來熟悉的聲音,雷東川樂了,假裝沒瞧見,一邊往裡走一邊又喊:“小碗兒?”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