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漁目光也溫柔了下來。
就在此時,肚子裡的小家伙忽然來了一個大動作,阿漁笑著去碰肚皮鼓起來的地方,挨了小家伙結結實實的一腳。
她忍不住與孩子說話:“這麼有勁兒,難道是小七公子?”
小家伙不知聽懂沒有,反正不理她了。
阿漁輕輕嘆了口氣。
在侄媳婦們面前說的瀟灑,其實阿漁還是希望徐潛早點回來的,希望他來守著她與孩子。
——
臘月二十朝廷大休之前,鎮國公徐演終於帶回府一個喜訊,北越戰事已經結束,建元帝已經下旨派官員去接收北越獻出來的五座城池,屆時徐潛、徐三、徐四等將士便可以回京了。
阿漁迅速在心裡算了一遍,京城的官員去北越最快也要月餘時間,到了那邊接收應該也需要幾日,徐潛從北越回來又要一個月,加起來,徐潛最早也要三月初才能回京。
她二月中旬生,雖然隻差了半個月,但可能也要來不及了。
不過,就算徐潛三月才歸,也比端午時歸強多了。
因為太子的死,建元帝下旨讓臣民守國喪一年,一年內不可奏喜樂,不可穿華服。
如此一來,今年的年味都淡的很,沒有鞭炮聲,也沒有往年的一日連著一日的頻繁宴請。
阿漁前世過了四年的幽居日子,這樣冷清平和的後宅生活她很適應,更何況肚子裡有個小家伙陪著她。
不知不覺就到了二月。
久不出門的徐老太君都解禁了,每日都要來春華堂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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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郎中預測的二月十五,阿漁的肚子還一點發動的跡象都沒有。
阿漁有點慌了,據她所知,母親生弟弟,侄媳婦們生侄孫都是提前幾日生的。
徐老太君笑眯眯道:“男前女後,說明阿漁要給我生個漂亮乖巧的小孫女呢!”
二夫人也生過女兒,確實是遲了幾日,但她的太子女婿死了,女兒的皇後夢破滅了,二夫人心塞得慌,就不想順著徐老太君的話說。
但她也沒有膽子跟徐老太君唱反調。
徐老太君說得信誓旦旦的,阿漁心裡的弦卻越繃越緊,尤其是到了二月二十,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她很擔心孩子,如果該出生的時候孩子卻不出來,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為了安撫小兒媳婦,徐老太君請了京城最有名望的老郎中過來,住在春華堂前院專門伺候阿漁。
老郎中每天三次為阿漁號脈、感受胎動。
“五夫人放心,孩子胎動有力,非常健康。”老郎中信心十足的道。
阿漁信他。
可老郎中一走,孩子隔一好陣都不動,阿漁就又開始新的一輪擔心了。
這樣焦慮的她怎會睡得好?總是睡半個時辰就醒來。
二十二這日,孩子已經推遲七日沒動靜了。
阿漁擔心復擔心,困到極點才能入睡。
她一躺下,寶蟬等人就會用最輕的步子走動,整個春華堂幾乎都聽不見任何聲音,唯恐打擾夫人安睡。
可這次,阿漁才睡沒多久,就被一道施加在她肚子上的力氣驚醒了。
其實那力道不輕,如果阿漁睡得熟,她極有可能感受不到,但阿漁現在的狀況根本就沒有睡熟的時候。
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床邊跪著一個男人,一個臉龐麥黃的男人。
阿漁杏眼瞪大,就在她險些叫出聲的時候,她認出來了,這個曬成麥色的男人是她的五爺!
像是早就存了一肚子眼淚要留給徐潛,此時看到人了,不用阿漁下令,那些眼淚便自發地冒了出來,爭先恐後地又安安靜靜地沿著小女人憔悴的臉龐往下流。
徐潛很久沒有見她哭了。
因為他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去年四月裡離京,至今已有十月光景。
“不怕,我回來了。”他依然跪在床邊,用他布滿繭子的大手去拭她的眼淚。
手又不吸水,阿漁的淚越來越多,鼻涕都出來了。
“抱。”阿漁更想要他的懷抱,這樣她就可以把眼淚鼻涕抹他身上去了。
別說抱,現在小妻子要他單手託起她,徐潛都會託。
他即刻坐到床上,慢慢地扶起阿漁。
阿漁側歪到了他懷裡,越哭越可憐。
徐潛低頭親她的額頭,用袖口擦她的淚:“不哭不哭,我這不是回來了?”
阿漁氣道:“誰想你了,我是擔心孩子!月中就該生的,到現在都沒動靜!”
她是真的氣,沒有來由的氣,氣徐潛回來地晚,氣孩子不出來,氣自己怎麼還不生。
總歸都是因為這個孩子急的。
徐潛聽寶蟬她們簡單解釋過現在的情況,再看小妻子的大肚子,徐潛心中也急。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不能讓小妻子雪上加霜。
“可能是在等我回來吧。”徐潛試著用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方式轉移小妻子的注意力。
阿漁果然撇嘴,瞪他道:“為何要等你?你走那麼久,孩子才不認識你……”
話沒說完,阿漁底下忽然一熱。
像是突然被點了穴道,阿漁整個人都呆住了,包括她張開的小嘴。
徐潛變了臉色,剛要問,就見剛剛還滿面淚痕的小妻子突然喜上眉梢,眼睛亮亮地對他道:“快去叫產婆,我是要生了!”
第93章
阿漁這胎發動地晚,生的卻急,像是真的是在等徐潛這個爹爹一樣,爹爹一回家,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要出來見父親。
產婆都是早早就請了過來,郎中也在前院待命。
徐老太君聞訊拄著拐杖趕過來,就見兒子站在產房外的屋檐下,來來回回地走。大半年沒見,兒子好像又長高了一截,瘦了,臉龐曬得麥黃麥黃的,少了幾分貴公子的俊俏,卻被武將的英氣逼人取代。
當兒子轉過來,徐老太君恍惚了下。
真像啊,自家老爺子年輕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幾十年過去了,她最小的兒子終於也要當爹了。
“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徐老太君走到兒子身邊,奇怪地問道。
她得到的消息,兩個孫子都沒有回來。
徐潛掃眼產房,垂眸道:“大軍走得慢,我一人先回的。”
徐老太君戳了下拐杖:“你也不怕皇上責怪。”
徐潛道:“明早我便進宮請罪。”
徐老太君嗯了聲,道:“你第一次當爹,急著回來情有可原,皇上應該不會怪你,但這種事情一次就可,下不為例。如今朝中風雲變幻,你們兄弟幾個當謹慎行事,不該攙和的絕不能惹上半分關系。”
徐潛立即想到了死在黃河邊上的太子,以及陳、曹兩家。
他低聲向母親承諾:“於私,曹侯是我的嶽父,於公,我與他隻是同僚,點頭之交。”
徐老太君:“你明白就好。”
就在此時,屋裡忽然傳來一聲痛呼。
徐潛心一緊,目光瞬間飛向窗戶。
徐老太君神色溫和下來,拍拍兒子胳膊道:“阿漁待你一心一意,又為你承受生子之苦,無論外面如何變天,你都要好好待她。”
曹家是曹家,兒媳婦是兒媳婦,隻要進了徐家大門,徐老太君便會護這個短。
徐潛已經無心去領會母親話中的深意了。
屋裡頭小妻子又叫了幾聲。
“夫人別叫,留著力氣生孩子用。”
“好疼啊。”
“您別總想著肚子,想想別的事情,五爺才回來,您想想等會兒怎麼跟五爺敘舊。”
產婆循循善誘,阿漁的叫聲終於少了。
但徐潛仍能聽見她隱忍壓低的呼聲。
徐潛攥緊了手。
新婚那晚,她應該是最疼的,但也隻是輕輕地吸氣,沒疼到大叫出聲的地步。
“夫人忍忍,已經開了五指了!我接生這麼久,隻遇過幾次開得這麼快的,夫人真是有福氣!”
阿漁咬著口中的帕子,什麼福氣不福氣,她好疼啊!
汗珠沿著她的臉頰滾下,阿漁緊緊攥住兩個助產婆子的手,邊哭邊看向屏風之後。
她疼,她想母親,想徐潛。
難忍的抽疼再次傳來,阿漁口一松,哭著喊了聲“五爺”,喊完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聲“五爺”叫得悽厲又委屈,徐潛指節擦咔作響,轉身便往裡走去,身形如風。
徐老太君沒攔。
寶蟬幾個丫鬟見她都沒攔,也都沒吭聲。
徐潛來到產房門前,剛要進去,忽然記起他剛進府時老郎中的叮囑,說他風塵僕僕地歸來,最好沐浴更衣後再去見阿漁。
現在他一身都是幹淨衣裳,唯有鞋底在院子裡沾了土。
念頭一起,徐潛脫了鞋子放在旁邊,隻穿長襪跨了進去。
產婆們看見他,都急了:“五爺,您……”
徐潛冷聲道:“專心照顧夫人,不必管我。”
他神色威嚴,猶如在戰場上發號軍令的大將軍。
產婆們登時不敢吱聲了。
阿漁淚眼婆娑地看向走過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