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潛撵走一個助產婆子,然後坐到床邊,一手握住阿漁發抖的小手,一手擦去小妻子的眼淚與汗珠:“別怕,我陪著你,生出來就不疼了。”
產婆立即提醒道:“夫人別說話,攢著力氣生。”
阿漁哭著點頭。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痛苦,徐潛再次幫她擦淚時,阿漁看著頭頂俊美的男人,忍不住問:“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他英姿颯爽地歸來,她卻披頭散發一臉淚汗。
徐潛看著面前的小妻子。
她這個月應該休息得都不好,神色憔悴,肌膚也沒有了離別之前的瑩潤光澤,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現在頭發亂了汗如雨下,說好看,那是騙她。
“不醜。”徐潛如實道,不好看,但也算不上醜。
阿漁卻把“不醜”當好看理解了,笑了下,然後嫌棄他:“你好黑啊。”
徐潛:……
“是不是很醜?”眼看她又痛苦皺眉,徐潛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阿漁說不出話,隻搖搖頭。
多黑都是她的男人,多黑她都不覺得醜。
“看到頭了,看到頭了!”
產婆才想叫小兩口閉嘴省點力氣,忽見小家伙露出了一抹胎發,產婆大喜,先露腦袋的都好生,這筆賞錢穩了!
關鍵時刻,阿漁忘了徐潛,閉上眼睛,全心配合產婆的引導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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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面架著布,徐潛看不到,隻能攥緊她手,焦灼等待。
“生了生了,是個千金!”
徐家陽盛陰衰,產婆知道徐老太君盼著孫女,所以報喜也報得真心實意。
徐潛長松一口氣,管孩子是男是女,生了她就不疼了。
阿漁其實還是疼的,但與之前的疼比,現在的疼隻是毛毛雨罷了。
看著產婆抱著女兒去清洗,阿漁身心輕松,之前緊緊攥著徐潛的小手無力地舒展在他掌心。
徐潛感受到了小妻子的平和。
“夫人也好的,接下來好好休養就行了。”助產婆子仔細觀察過阿漁的傷處,語氣輕松地道。
阿漁笑了笑:“辛苦你們了。”
徐潛也道:“稍後去賬房領賞。”
兩個助產婆子都笑著道謝。
產婆抱著清理幹淨的徐家三姑娘走了過來,多有趣,前面兩位姑娘都嫁人了,這位三姑娘才出世,比她的四個侄子還小。
阿漁與徐潛同時看向襁褓裡的女娃娃。
小小的奶娃娃,剛生出來紅通通的,額頭皺巴巴的,倒是長了一頭濃密烏黑的胎發。
阿漁見多了剛出生的孩子,覺得自家女兒算是很漂亮了。
徐潛從沒有接觸過剛出生的孩子,見女兒這麼小,他突然很怕,怕她太脆弱,怕養不大。
可是小妻子笑得那麼溫柔,仿佛孩子這麼小並無任何異樣,徐潛便裝出一副鎮定穩重的樣子。
產婆抱著三姑娘去外面給徐老太君瞧了。
阿漁看向頭頂的男人:“是個女兒,你喜歡嗎?”
徐潛無視另外兩個助產婆子,俯身,輕吻小妻子的耳畔:“喜歡,僅次於你。”
阿漁就笑了。
這大概是徐五爺第一次對她說的甜言蜜語吧。
——
守了妻女一晚,翌日徐潛便進宮請罪去了。
“皇上,臣擅離職守提前回京,請皇上責罰。”
跪在建元帝面前,徐潛誠心道。
建元帝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看著對面的年輕人,想到的卻是太子。
徐潛輩分高,其實與太子年歲相當,太子幼時最親近的便是徐潛,所以建元帝把徐潛當半個兒子寵愛,除了徐潛本身足夠出色,也與太子有很大的關系,直到徐潛固執堅持娶了曹廷安的女兒,建元帝才決定冷落徐潛,還故意讓徐潛去越地吃苦。
可是現在,太子死了。
大局一變,他要考慮的東西也變了,是否要一直冷落徐潛,建元帝也尚未考慮清楚。
“起來吧,你敢冒冒失失的回來,就是仗著朕平時太過寵你,知道朕舍不得罰你。”建元帝冷笑著道,看徐潛的目光卻是溫和的。
徐潛低頭道:“臣不敢。”
建元帝:“起來。”
“謝皇上開恩。”徐潛這才起身,一抬頭,對上了建元帝滿頭灰白的頭發。
想到太子,徐潛低聲道:“太子……”
建元帝擺擺手,嘆道:“不提了不提了,聽說你一回來,阿漁就生了?”
徐潛道:“是,生了個女兒。”
建元帝笑道:“老太君終於如願了,女兒好,女兒貼心,怎麼樣,起名了嗎?”
徐潛心底柔軟,卻不好在才經受喪子之痛的帝王面前露出喜色,隻淡然作答:“老太君賜的名,大名徐琢,小名阮阮。”
建元帝失笑。徐老太君給前兩個孫女分別起名徐瓊、徐瑛,雖然自帶英氣,但尚且看得出是女孩名字,輪到這個小孫女,一個男氣十足的“琢”字,足以看出徐老太君對小孫女的期望,是想再為大周培養一個女將軍吧?
“好名字,這個拿回去,給阮阮玩,滿月朕就不送禮了。”
指指御案上早就備好的禮物,建元帝慈愛地道。
徐潛鄭重道謝,雙手捧著禮盒告退。
人走了,建元帝看向窗外,三月又要來了,藍汪汪的天似乎從未變過,隻有天底下這些人,小的長大了,大的變老了,年華無情逝去。
回過神來,建元帝心頭一震,他居然,覺得自己老了。
“皇上,皇上,您大喜了!”
御前大太監和公公突然滿面喜色地快走進來,激動地對建元帝道。
建元帝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太子死後,還有什麼事算得上喜事?
和公公就像沒看見帝王寡淡的臉色般,繼續道:“皇上,方才給皇後娘娘請脈的太醫來回話,說皇後娘娘有喜了!”
建元帝愣住了。
這些年他幾乎專寵曹皇後,但曹皇後在生下溫宜公主後一直都沒再有動靜,建元帝偶爾會想到此事,隻當曹皇後生了兩個孩子後身子出了問題,沒想到現在又懷了。
驚訝過後,建元帝滄桑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絲喜意,如雨後春筍。
他才想言老,曹皇後就又懷了他的種。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還沒有到言老的時候!
丟下桌案上的奏折,建元帝微笑著去了中宮。
曹皇後這個月的月事一直沒來,她已經猜到自己又懷上了,今日太醫隻是證實了她的猜測而已。
對於這個孩子的到來,曹皇後並沒有意外。
當年她生女兒生的艱險,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曹皇後便告訴自己,不要再生了,否則她真走了,一雙兒女怎麼辦?
於是,曹皇後隨身佩戴的香囊裡,一直都藏了一副避孕的藥,宮裡的其他妃子曾用這味兒藥去爭寵害人,曹皇後隻用在了自己身上。
太子出事後,曹皇後故意去掉了那味藥。
春天令人喜悅,是因為漫長寒冬過後春日的盎然生機令人振奮,現在建元帝正在為死去的兒子傷懷,如果她能再送他一個孩子,建元帝老來得子,定會十分寵愛,看徐老太君對徐潛的態度就知道了。
傷懷的建元帝照樣是個男人,是男人,該要的時候還會要。
“皇上。”看到建元帝,曹皇後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難為情。
建元帝笑她:“又不是第一次懷,害羞什麼?”
曹皇後摸著肚子,輕嘆道:“溫宜都快當娘親了,我這把年紀還給她添個弟弟或妹妹,真是……”
建元帝握住她柔嫩的手,哄道:“你才三十出頭,怎麼就這把年紀了,當年老太君生守時都快四十了。”
曹皇後更愁了:“守輩分大,老太君千挑萬選才選到的阿漁,若我這胎生個公主,我擔心她將來的婚事也艱難。”
建元帝笑:“放心,朕的女兒,絕不愁嫁。”
曹皇後看看肚子,無奈道:“那咱們可說好了,將來給她挑驸馬的事就全靠您了,我可懶得費心。”
建元帝算了下,這胎真是女兒的話,談婚論嫁也要十五年後了。
他還有下一個十五年嗎?
但建元帝看得出來,曹皇後是真心想與他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他輕輕將依然年輕的皇後擁到了懷裡。
如果真要立老四,那曹廷安與徐潛,兩個都得留著,一起為老四穩固朝堂,同時又互相制衡。
隻是,如果害死太子的真是曹廷安……
建元帝眯了下眼睛。
便是曹家要留,曹廷安也得死在他前頭!
平陽侯府。
曹廷安還不知道宮裡的妹妹又懷孕了,他隻知道女兒給他生了個小外孫女。
高興之餘,曹廷安忽然很不爽。
徐家又添丁了,自家三個兒子還都是光棍!
熾哥兒還小不必考慮,曹廷安直接給江氏下了命令:“端午之前,你給我兩份貴女名單,我要從裡面挑出兩個兒媳婦!”
江氏頭疼。
可她是嫡母,操持世子、二公子的婚事確實是她的分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