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半年多,徐潛與曹廷安、曹煉父子共同帶兵御敵,多少有幾分戰場交情,料想曹廷安或許有正事相商,徐潛便朝陳武點點頭。
陳武馬上去前院回復曹家送帖子的小廝了。
小廝再去曹廷安面前復命。
曹廷安隻是哼了哼,吩咐劉總管:“跟廚房說,明天中午有席面。”
劉總管點頭退下了。
曹廷安去馬厩溜達了一圈,確定飛絮安置妥當了,他拍拍這匹漂亮的白馬,心中忽然湧起濃濃的自豪。他的女兒就是有福氣,徐家那麼多兒郎,竟然都沒搶過他家的小丫頭。
又快傍晚了,曹廷安離開馬厩,直奔桃院。哎,一休假就覺得時間過得快,今日好像就去吃了頓席又摟著江氏歇了一個晌午,什麼都沒幹呢,天又要黑了。
桃院,阿漁剛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要送一把寶槍給徐潛當回禮的消息。
“看看,都是因為你,害侯爺如此破費,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江氏一邊給女兒做冬襪一邊語重心長地道。
阿漁沒想到此事居然驚動了父親,難道真的是她欠考慮了?
正反思呢,曹廷安來了。
娘倆一起迎了出去。
江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阿漁隻好低頭認錯:“爹爹,飛絮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跟著去抽籤。”
曹廷安掃眼低眉順眼的江氏,冷聲道:“你隻告訴我,徐小五是真心送你馬,還是礙於承諾臭著臉送的?”
阿漁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父親口中的“徐小五”是誰,哭笑不得地道:“爹爹,五表叔心胸寬廣,他還親自帶我騎著飛絮繞了一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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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廷安皺眉,親自?
再看女兒,雖然年歲尚小,但女兒杏眼桃腮,嬌軟動人,任誰都能看出再過兩三年,女兒必會出落成萬裡挑一的好容貌。徐潛那臭小子,莫非打了什麼鬼主意?
雖然心中不快,但曹廷安還是笑道:“這就是了,他當表叔的,主動邀請你去抽籤,你何錯之有?”說完,曹廷安坐到主位的太師椅上,一本正經地教導女兒:“你姨娘眼皮子淺,一匹馬就覺得多貴重了,阿漁別學她,旁人送你東西,隻要不是另有居心,隻要你喜歡,隨便你收。”
這話雖然在寬慰女兒,卻也批評了江氏。
阿漁悄悄看向母親。
江氏安靜地給丈夫倒茶,並未有何羞赧之色,好像已經被曹廷安諷刺習慣了似的。
阿漁有點替母親難過,她這位父親無疑是位英雄,但對待母親總是不夠溫柔體貼,就算母親少見世面,父親何必說出來呢?
氣氛所致,阿漁拘束地坐在了母親右下首,離父親遠了點。
娘倆一個低眉順眼,一個隱隱不安地攥著小手,曹廷安分別掃了眼,與江氏沒話說,便問女兒:“得了飛絮,阿漁要不要學騎馬?”
阿漁乖乖道:“要學的,大哥已經答應教我了,上午還叫繡娘給我做馬裝呢。”
長子友愛弟妹,曹廷安非常滿意。
阿漁見他神色緩和了許多,試探著問:“爹爹,您要送五表叔的槍是不是很貴重?”
曹廷安不悅地掃了眼江氏,怪江氏自己瞎擔心不夠,還要扯上女兒。
“還湊合吧,不過那槍是我當年在戰場上從手下敗將那裡繳來的,一分錢沒花,而且我跟你兩個哥哥都不用槍,放在庫房也沒用,不如拿去還人情。”曹廷安故意將槍往不值錢了說。
這下子江氏、阿漁都放心了。
曹廷安有意親近她們,用力朝女兒眨了下眼睛:“阿漁自己知道就好,千萬別說出去。”
阿漁:……
為何她突然覺得,父親搞怪時的臉比生氣時還嚇人?
咽下口水,阿漁笑道:“嗯,爹爹放心,我才沒那麼傻呢。”
女兒笑了,曹廷安斜眼看向江氏。
江氏始終都沒往他這邊看。
曹廷安的好心情登時去了大半。
晚飯的時候,瞥見江氏幾次給女兒夾菜,眉目柔婉,曹廷安不禁出了神。
他想到了江氏在他身邊的這十幾年。
她除了怕他,就是畏他,不睡覺的時候她總是目光躲閃從不直視他,睡覺的時候她總是嚶嚶泣泣的,看不出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雖然無論江氏喜不喜歡,他都享受到了,可曹廷安更想看她笑,看她溫柔似水而非恭順敬畏,看她媚眼如絲主動邀寵而非被迫承受。
曹廷安甚至都懷疑她遇到他之前會不會笑。
應該會的吧,世上哪有天天哀愁的人?
夜裡,江氏像往常那樣一聲不吭地替他擦背,殷勤服侍的模樣仿佛婢女。曹廷安喉頭一滾,看著她道:“這事你別再胡思亂想了,阿漁得了飛絮,是喜事,明早我帶你去馬厩瞧瞧,你就知道阿漁多有福氣了。”
江氏靜湖般的眼裡終於泛起一絲驚喜:“真的?”
聽女兒誇了飛絮那麼多,江氏早就好奇飛絮到底長什麼樣了。
她這樣,曹廷安目光都柔和了下來:“自然。”
江氏先是高興,隨即又覺得不妥,嘆息道:“算了,太招搖了,不合規矩。”
她隻是個姨娘,而且都一把年紀了,傳出去人家還以為她主動要求去看馬,徒惹詬病。
曹廷安剛想說什麼,瞧見她安分的臉,又將話咽了回去。
沐浴過後,曹廷安將江氏抱到床上,還欲敦倫。
江氏一臉有話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曹廷安瞪眼睛:“不願意?”
江氏垂眸,紅著臉道:“不是,隻是,隻是從昨晚到下午,侯爺容我緩一晚吧?”
曹廷安頓了頓,知道她確實嬌弱,他不再強求,老老實實躺到了一旁。
江氏暗暗松了口氣。
她一動不動地躺著,準備等旁邊的侯爺睡著了再翻身尋找舒服的姿勢,曹廷安卻有心事,沉默許久,他忽然開口道:“明早叫郎中過來,給你看看。”
江氏大驚,扭頭看他:“為何突然想請郎中?”她又沒病。
曹廷安心煩氣躁,背過身道:“你這身子太弱了,讓郎中好好給你調理調理。”
江氏懂了,他是嫌棄她不能隨時隨刻地伺候他。
但這不是調理就能解決的吧?
臨睡之前,江氏迷迷糊糊地想。
——
阿漁睡了一個好覺,她夢見徐潛抱著她跑馬了,夢裡他不停地揉她腦袋,像喜歡欺負人的紈绔少年。
早起梳妝打扮,阿漁神清氣爽地去給母親請安,到了正房,她意外地發現父親居然還在。
在阿漁的印象中,父親來桃院多半隻是為了睡覺,早起就不見影了。
“爹爹。”進了屋,阿漁笑著行禮。
曹廷安點點頭,解釋道:“你姨娘還沒見過飛絮,飯後咱們一起陪她去開開眼界。”
阿漁聞言一喜,以母親的身份,父親這樣算是很大的寵愛了。
江氏違逆不了丈夫,隻好微笑著表示高興。
早飯結束,一家三口神色各異地去了馬厩。
馬厩味道不太好,曹廷安暗自觀察阿漁娘倆,見一大一小都不太在意,他莫名心酸。這是吃過苦頭的表現啊,如果兩人從小到大都被人嬌養,這會兒早就捏鼻子瞪眼睛嫌棄味道難聞了。
既然來了馬厩,曹廷安將女兒側著放到馬背上,他抱著女兒跑了一圈。
在徐潛懷裡,阿漁的心思都在他身上,現在身後變成父親,阿漁就全心全意地享受這一刻的快意了。旭日東升,晨風輕涼,小姑娘杏紅色的裙擺隨風翩飛,快馬經過母親旁邊時,阿漁忍不住笑著招手:“姨娘!”
江氏很少見到女兒如此開懷,女兒高興,她也高興。
所以,她也發自肺腑地笑了。
曹廷安隨意地看過來,瞧見她的笑容,竟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江氏見他呆呆地盯著自己,頓時焦急起來:“侯爺小心!”
曹廷安猛地抬頭,發現前面不遠處就是圍欄。
他有心顯擺,駕著飛絮繼續往前衝。
江氏臉都白了,阿漁也驚恐地埋到了父親懷裡!
曹廷安放聲大笑,豪爽的笑聲中,飛絮輕輕松松地越過圍欄,輕盈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曹侯爺:哈哈哈哈!
江氏:侯爺好壞!
阿漁:爹爹好帥!
徐表叔:受教了,嶽父。
第14章
讓美人、女兒都領略了他策馬奔騰的英姿,曹廷安終於勒馬,將女兒扶了下來。
阿漁腿都是軟的,一雙小手抓著父親的衣袍抖啊抖,興奮又後怕。剛剛飛絮高抬前蹄往上跳躍的瞬間,阿漁的心都跟著它高高地飛了起來,比蕩秋千蕩到最高點的時候還慌。
“瞧你這點出息,都隨了你娘。”曹廷安單手撐住女兒,低聲道。
他的話似乎在責怪什麼,但那語氣反而有種寵溺的味道,阿漁疑惑地仰起頭,就見父親偏頭望著朝這邊趕來的母親,眼裡藏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更讓阿漁驚訝的是,父親剛剛說的是“都隨了你娘”,而不是“都隨了你姨娘”。
阿漁從小就被母親囑咐要遵守規矩,就連私底下她偷偷喊娘都會被母親再三糾正,所以阿漁從來都是本本分分地喊“姨娘”。印象中父親對她提及母親時也總是用“姨娘”,那麼剛剛是父親說錯話了,還是有別的什麼含義?
阿漁還欲探究,曹廷安突然收回視線,同時也恢復了平時的冷峻威嚴。
“阿漁,你沒事吧?”
江氏氣喘籲籲地停在女兒身旁,擔憂地上下打量阿漁。
阿漁笑著搖搖頭:“沒事,爹爹一直都護著我呢。”
雖然如此,江氏還是忍不住斜了眼那平時她都不敢直視的侯爺丈夫。女兒側坐,他縱馬去翻那麼高的圍欄,萬一出事怎麼辦?他五大三粗的不怕摔,女兒嬌小體弱,真摔傷了殘了,她以後怎麼過?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江氏低頭替女兒整理衫裙,小聲斥責道。
阿漁習慣地答應了下來。
曹廷安卻挑了下眉毛,女兒怎樣了?女兒什麼都沒做,胡鬧的是他,所以江氏居然敢指桑罵槐?
當著女兒的面他不計較,看晚上他怎麼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