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慘叫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無數黑影仿佛從天而降,把守衛森嚴的城樓變成了一個充滿血腥的修羅場。
掀翻在地的火盆將來者臉上的面具照得異常鮮亮,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恐怖。
“鐵面人,是鐵面人!有敵軍入侵!”
恐慌席卷人群,整個城防頃刻亂成了一鍋粥,而伴隨著一邊倒的嘶喊聲,另一股沉而緩的聲音在每個虎豹騎的耳邊炸開,這是比敵軍入侵更令他們驚懼的動靜——
城門吱呀吱呀的叫著,好似老舊的風箱苟延殘喘,向黑夜敞開胸懷。
*
陳文君在屋內睡得好夢正香,門扉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
她這幾天幹的活兒多,過度勞累反而不容易醒,直到讓人掀了被子,冷風一激,才迷迷糊糊睜開眼。
“宛……宛遙?”陳姑娘一臉迷茫,“怎麼了?”
“別問了,趕緊換衣服快點走!”黑夜裡很難看清她急得要噴火的神情,隻勉強能從其語氣裡能聽出一二。
陳文君倒也聽話,睡眼朦朧地在周圍慢騰騰地摸索。
宛遙瞧得眼皮直跳,三下五除二把床邊所有的衣服往懷裡一抄,拽起她人就往外跑。
陳文君不得不光著一隻腳蹦蹦跳跳地一路穿鞋子。
“為何這麼急?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啊?”
她們白天在傷兵營幫忙,因為是大姑娘,晚上自然得回城裡睡,不方便留宿。這地方是虎豹騎臨時準備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隻有她們兩個人。
宛遙拉著她連正門都不走,直奔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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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但多半是敵軍殺來了。”
前面的嗓音聽著格外冷靜,反倒讓陳文君沒感覺出來她所說的事有多麼可怕,“敵軍?這裡可是成都……怎麼會呢?你怎麼能肯定……”
“我之前聽過的。”宛遙不著痕跡的打斷,神情看上去像是想起了某些久遠的往昔,“這種聲音,我之前聽過。”
“聽過?”
甫一走上小巷,陳文君才隱約聞得街道那邊傳來的動靜,凌亂的腳步和變了調子的人語充斥著這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久違的惶恐令她的心驟然提了起來!
仔細一想,這樣的氛圍自己也不是沒有體會過,那是在嵩州城的夜晚,虎豹騎兵臨城下,偏僻的房舍外人聲吵雜。
隻是當時,自己的身邊尚有秦徵,有個能勉強安身的庇護所讓她聊以慰藉。而眼下與自己作伴的,不過是一個同樣纖瘦柔弱的女孩子而已。
明白所處的境況之後,陳文君無法抑制的開始毛骨悚然,可她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六神無主地跟著宛遙在深巷裡遊竄。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能出去嗎?”
宛遙帶著她走進一處尋常的居民院落,後院晾著幾件半舊不新的布衣,衣衫還打著不少補丁,看得出這戶主人家算不上富足,甚至還有幾分寒碜。
“我不會打架也不會輕功,滿城那麼多兵,用飛的也出不去。”
“那、那……”她嘴邊徘徊良久,也還是“怎麼辦”“如何是好”幾個字,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趁著陳文君在身後原地打轉,宛遙迅速摘下了院內的布衫,匆匆將錢兩放在角落,回頭遞了一件給她。
“先把衣服換下來,我們這一身最好別穿。”
她連問一句為什麼都沒有,便聽話地點點頭,依言照做。
“成都是虎豹騎的命脈,大將軍不可能不管,如果城內的守軍能抗一陣自然最好,如果抗不過去,也遲早是要奪回來的。”宛遙一面換衣衫一面用地上的灰土給她抹臉,好歹瞧上去不至於太顯眼,“我們隻要能尋個地方躲上幾天,等這波亂潮過去大概就沒事了。”
陳文君聽了這番話,細細一想深覺有理,一顆心總算是勉強放穩,也幫忙將兩人換下的衣服偷偷藏好。
然而還沒等她放心太久,前院的門好似被人踹開,玄甲碰撞的金屬聲魚貫而入。
作者有話要說: 遙妹:我,女主,日常被捕。
[……]
放心不會有拿女主當人質威脅男主的戲碼。
古言的女主們總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並沒有]
我前日細細一想,發現我的好多女主都曾被無數路人甲、配角、大BOSS以各種姿勢抓過,拿刀抵過,最後堅強的活了下來[……對不起,我是一個沒有想象力的人,我應該想別的方式虐待女主的,跪.jpg
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寫這種橋段了!再寫自殺
前方是大家期待的瘋狗現場……【。
第108章
“你們是什麼人?!”
近處的臥房傳出女子的驚呼, 緊接著是一連串摔碗砸床的動靜,顯然被突然闖入的人嚇得不輕。
陳文君扣著宛遙的手都開始抖了, 近乎要縮成一團。
然而很快, 打砸搶的聲音便十分詭異的消停下來,一道渾厚得有些過了頭的嗓音驀地響起:“老實點, 全都出來!”
在附近徘徊的腳步聲都極有辨識度,沉重裡夾雜著細碎的刀兵相撞, 基本不用想也猜得出對方必然是軍中之人。
陳文君的整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她聽說魏軍是沒有什麼好脾氣的,俘虜從來都是開膛破肚不留活口。
眼見著拐角後出現了火把的光, 冷冰冰的鐵面具像一堵壓抑的牆, 在對面注視著她們——
“這裡還有兩個漏網之魚!”鐵面軍朝同伴一聲呼喚, 連手都懶得動, 隻招呼說,“別磨蹭,趕緊出來!”
她顫巍巍起身時, 腿肚子軟得沒力氣,幾欲跌坐回去,還是宛遙死死拉著才勉強穩住身形。
正院裡,屋主夫婦正驚魂未定地跪在一幫鐵疙瘩臉的面前, 轉頭看到自家宅子裡多出的這兩個人也是十分的納悶, 再一看對方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表情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陳文君讓宛遙抹了一腦門的泥灰,黑夜裡乍然望去, 和尋常的僕婦沒什麼區別,頂多是年輕了一點,並不那麼惹眼。
這間小院子雖然窮而簡陋,但是夠大,窮得清湯寡水,連雜物都沒擺幾件,一時間竟成了這群鐵面軍臨時安置俘虜的地方。
不過片刻功夫,四處抓來的男男女女便將此處堆滿了。
陳文君和宛遙擠在人群中,她一面緊緊抓著身邊女孩兒的手,一面提心吊膽地留意身邊巡視的鐵面軍。
看眼下這個情形,外面守城的士兵多半兇多吉少,局勢有多嚴峻可想而知。
她心神難定,已經慌得快暈過去了,卻不明白為什麼此時此刻,宛遙可以淡定成這樣。
“你……”陳文君壓低聲音,實在費解地問,“你就不怕嗎?”
“還好。”她朝人群望了一眼。
“還好?!”
宛遙無奈地露了個笑,“習慣了……等你被人抓個兩三次,你也能習慣的。”
陳文君:“……”
“放心吧。”她打量著周圍的情況,安慰道,“他們不會殺女人,頂多把我們換個地方關著。”
陳文君剛要問“你怎麼知道”,拎著大刀威武雄壯的鐵面軍們許是見人都逮得差不多了,高聲發話:“男人都留下,女人帶走——動作輕點,別傷著。”
“……”
這姑娘到底都經歷過什麼?
*
營寨駐扎於巴州城外,正是兩軍冷戰,各自陰謀陽謀使詐的階段,雙方都在按兵不動,誰也不知道下一個陷阱會設在何處。
“要我說,與其這麼僵持著,還不如兵行險招,借道一線天從巴城西邊殺進去。”
“那要是敵人設伏,我軍豈不是功虧一簣?”
“不然呢?留在這兒等到過年嗎!”
“大家未免太過拘泥於沈煜御駕親徵這件事了,他在眼前又如何?依我之見,倒不如另尋北上的線路,直接殺進長安城,來個措手不及。”
……
諸位將領在主帥帳裡各抒己見,唾沫星子你來我往,如果桌上的沙盤自己能打仗,他們估摸著早已拼得你死我活。
後方陷落的消息就是在此時傳進帳中的,餘飛接的頭,身後跟著個小兵,一看便知道事態嚴重。
少城離成都隻有半天的路程,是唇亡齒寒的關系。他們在前線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敵軍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到後面把自家老巢給端了。
幾位年長的將軍一聽簡直要炸:“這群老狗!真是逼急了跳牆!”
“要我說,幹脆這會兒就殺進巴州城把他們狗主子逮了,看這幫鐵疙瘩廢物還能怎麼吠。”
“不錯,殺進去!就不信一個狗皇帝還沒有一座城池值錢!”
這種場合,項桓一貫不愛參合,隻抱著懷戳在邊上瞧熱鬧。
覺得看他們急火攻心,火燒眉毛的樣子十分可樂。
然而就在他清心寡欲要作壁上觀當個闲人時,餘大頭一臉難以開口地表情靠過來,帶著安撫的語氣說道:“項桓……有件事情,你知道以後,一定要穩住,千萬別衝動……”
後者的一掀眼皮:“有事說事。”
他面色沉痛道:“我剛接到傳信,就在不久之前,因為少城傷兵過多,宛妹妹帶人跑去幫忙了,不出意外的話,眼下估摸著也……”
話講到一半,餘飛便眼睜睜瞧著面前少年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從漫不經心轉為瞠目怔愣最後慢慢布上血絲。
“你說什麼?!”
“你、你冷靜一點。”餘大頭快兩年沒被他這麼瞪過了,後背的汗毛驟然起立,“如今情況尚不明朗,隻說是城沒守住,楊豈親自帶兵去了,那群傷兵大概兇多吉少。不過、不過她是女孩兒嘛,生得又漂亮,對方衝這個應該也會手下留情的……”
餘飛大概沒長對嘴,這番話不僅半點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讓項桓冒出滿身惶恐後怕的冷汗。
少年的手不可抑制的握成了拳,閃爍的雙眸裡分明映著狂亂的憤怒,似乎下一刻就能奪門而出。
“項桓。”
旁邊有人伸出手輕摁在其肩頭,努力將他的失控平復住,秦徵顰眉勸說道:“你先不要這麼激動,莽撞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當務之急是要平心靜氣地坐下來,想個萬全之策。”
後者額頭的青筋已然凸起,緩緩轉眸看他,臉頰的筋肉隱晦的輕輕顫抖。
畢竟年長幾歲,面對這種事,秦徵總是要沉穩一些。
餘飛眯出一雙大小眼,把兩個人都看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道:“那個,聽說陳姑娘這次也在,本想跟著宛遙學點醫術的,誰知道運氣就這麼不好……”
他後面幾個字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已經看見秦徵握在項桓肩頭的手,手背的筋一根一根往外冒。
“穩重”的前輩猛然扭頭,緊咬著牙逼問道:“消息屬實,你確定嗎?!”
餘大頭獨自承受了兩道迫人的視線,隻好勉強給自己吃顆安心丸:“都是成都傳來的信,宛老爺和宛夫人親筆寫的,上頭有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