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很重了,徐老太太一臉貞潔烈婦的模樣,韓戎不由擔心,繼續說下去,徐老太太會不會來以死殉節那套。
韓戎退了一步,懇切問道:“老太太,那我怎麼做,您才肯答應讓清溪娘改嫁?”
徐老太太笑了,自嘲地道:“等我死了,她想嫁你我也管不了了。”
韓戎心中一震,這老太太,竟然如此固執?
談判談到這個份上,韓戎暫時想不到該怎麼繼續了,努力緩和氣氛道:“行,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別生氣,做不成親家還能當朋友,隻是,既然您不同意,這事也就沒必要傳到清溪她們娘幾個耳中,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林老師繼續去教……”
“不了,她一個寡婦,還是少出門走動好,免得傳出什麼流言蜚語,壞了我們徐家的名聲。”徐老太太硬邦邦地道,說完再次喊春雨送客,語氣非常不善。
春雨慌張地趕了過來,低頭朝韓戎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提親一事,成功之前韓戎不想讓下人知道,看眼徐老太太,韓戎別有深意地道:“老太太,林老師病了,瑩瑩焦急如焚,還請您好好照顧林老師,別讓她費心。”
徐老太太隻當沒聽見。
韓戎轉身往外走,快到門口,他忽的頓住,回頭笑道:“清溪的酒樓是不是快開張了?這是大喜事,開張那日,我必帶瑩瑩登門賀喜,今日來的匆忙忘了準備禮物,我就提前祝徐慶堂生意興隆了,也祝老太太壽比南山。”
名為賀喜,實則是在威脅。
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徐老太太暗暗咬牙。
她坐在堂屋不出來,清溪代替長輩送韓戎父女倆出門。
回來後,清溪立即注意到了祖母憤怒的臉色。
“祖母,韓叔叔同您說什麼了?”清溪緊張地問,能把祖母氣成這樣,一定是大事。
“不用你管,少打聽。”徐老太太拒絕與孫女說話,氣衝衝去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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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不放心地跟著,半路被徐老太太撵了回來。
祖母不肯透露消息,清溪就去找母親了,她想,母親與韓家關系密切,興許能猜出來。
“我也不知道啊。”林晚音茫然地說。
清溪很失望,又特別想知道。
林晚音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休息了,但她的心裡,全是剛剛韓瑩塞給她的紙條。
那是韓戎的信,他叫她等著,他一定會三媒六聘娶她回家。
林晚音緩緩地呼了口氣。
上次韓戎說他要提親,林晚音嚇得夜不能寐,這次他真來了,她竟意外地平靜。
就像高高懸在頭頂的一把劍終於落下來了,是生是死,有了結果,也就無所謂了。
夜深人靜,清溪姐妹都睡了,徐老太太提著燈籠,來了兒媳婦的房間。
林晚音還醒著,婆婆進門,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平靜地看著老太太走到床邊。
徐老太太提高燈籠。
燈光離得太近,林晚音不得不閉上眼睛。
徐老太太看著女人蒼白美麗的臉,聲音毫無起伏:“韓戎來提親,你知道了?”
林晚音默認。
“望山對你那麼好,他才死一年,你就背著他勾搭外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林晚音全身發抖。
“怕了?你有本事靠大樹,我可不敢動你,不過你記住,除非我死,你別想再嫁任何人。”
林晚音不抖了,淚水滾落。
徐老太太輕嗤一聲,提燈走了。
第100章 100
清溪這晚睡得很不踏實。
母親的病,韓戎的意外造訪,以及祖母陰沉憤怒的臉,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聯系?
早上五點多,天還暗著,清溪就醒了,睡不著,她穿上衣裳,輕輕推開門,去看母親。
昨晚負責為林晚音守夜的,是小蘭。
小蘭在面館管賬,收錢的活兒可以先讓孟進擔著,這兩日清溪就安排小蘭照顧母親。
“小姐,昨晚老太太來看過太太。”看見清溪,小蘭偷偷地說。
清溪心裡一突,急著問:“祖母與母親說了什麼?”
小蘭搖搖頭:“老太太沒讓我進去,不過老太太在裡面隻待了幾句話的功夫就出來了。”
清溪想不通,憂心忡忡地進了屋。
她輕步走到床邊,就見母親還在睡著,臉色憔悴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宛如即將衰敗的花。這是生她養她悉心照顧她的娘啊,清溪疼得眼淚簌簌掉落,一手擦淚,一手慢慢地貼上母親額頭,還好,燒已經退了。
清溪收回手,然後才發現,母親醒了,靜靜地躺在那兒,目光柔柔地看著她。
“娘,你快點好起來。”清溪趴到母親身上,終於哭出了聲。父親去世之前,清溪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母親身邊,是母親教她讀書寫字彈琴作畫,是母親教導她接人待物的言行舉止,清溪敬重愛戴父親,對母親,她又愛又憐。
“會的,清溪別擔心,娘還要看著你們姐仨出嫁呢。”林晚音笑著拍了拍女兒。
“我不嫁,我哪都不去,我就要娘好好的。”清溪不喜歡母親的語氣,好像她們姐妹出嫁了,母親就有理由不愛惜身體了。
面對女兒的傻話,林晚音笑而不語。
清溪哭夠了,抬頭問母親:“娘,昨晚祖母跟你說什麼了?”
小蘭是女兒的丫鬟,林晚音並不意外女兒會知道,柔柔道:“沒什麼,你祖母讓我快點康復,別叫你們擔心。”
清溪不信,但無論她怎麼追問,林晚音都是這個回答。
清溪隻好放棄,陪了會兒母親,她去廚房為母親熬湯。
親手伺候母親吃了早飯,王媽也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飯,清溪便領著兩個妹妹一塊兒去堂屋了。
徐老太太穩穩當當地坐在主座上,神色平靜,好像昨天的憤怒隻是清溪的錯覺。
“你娘好點沒?”徐老太太不冷不熱地問,態度如常。
清溪點點頭。
徐老太太嗯了聲,吩咐丫鬟擺飯。
吃完了,清溪囑咐二妹玉溪:“我去酒樓看看,你去陪母親。”
玉溪懂事地應了下來。
清溪再同祖母告別,牽著富貴出門了。
在老柳巷外叫了輛黃包車,清溪低聲道:“去花蓮路,8號。”
車夫盡職盡責地拉車。
清溪抱著富貴的大腦袋,滿腹心事,連黃包車經過顧懷修的別墅都沒注意到。但站在門口與門衛聊天的陸鐸認出車裡的她了,還當清溪是來找舅舅的,陸鐸咧著嘴笑,可惜眨眼之間,黃包車就拉著女孩跑過去了,等陸鐸反應過來,黃包車已經離開了一段距離。
陸鐸立即派門衛跟著,看看清溪要去哪兒,然後他飛奔上樓,將他的偶遇稟告舅舅,並附帶他敏銳的觀察:“清溪小姐似乎有心事。”
顧懷修正在看一封來自國外的信,目光專注,仿佛外甥的話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一直都在派人暗中保護清溪,昨日徐家請了大夫,他的人也及時打聽到,生病的是林晚音。母親有恙,清溪的心事多半因此而起。
但林晚音得的隻是小病,顧懷修自覺沒必要表示什麼,他更在意清溪今日的目的地。
陸鐸派去的門衛很快就回來了:“三爺,大小姐去了韓家。”
陸鐸挑眉。
顧懷修終於放下了報紙。
韓家,韓戎失眠了一整晚,擔心林晚音的病,擔心徐老太太會不會苛待她,也正是親自領教了徐老太太的厲害,韓戎才真正明白,為何那天他隻說了句提親,就把她嚇得幾近崩潰。
而清溪的到來,就像黑暗中的一線火苗,重新燃起了韓戎的希望。
他蹭蹭蹭地下了樓,這樣的速度,便是杭城最頂層的權貴,也不曾從他這裡得到過。
“清溪,你,你這麼早過來,是不是家裡出事了?”看出清溪神色不對,韓戎緊張問。
清溪看了眼不遠處的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