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戎立即擺擺手。
女佣走了,韓戎將女孩引到沙發落座。
“韓叔叔,我想知道,昨天你與我祖母談了什麼。”謝絕了韓戎的茶水,清溪開門見山問。
韓戎意外地看向對面的女孩。清溪是個有主見的姑娘,韓戎早就知道,但過了一年,又長了一歲的清溪,似乎比去年更沉穩老練了。
韓戎便明白,這是一場大人之間的談話。
他放下舉到半空的茶碗,沉思片刻,直視清溪道:“我喜歡你母親,昨日我向老太太提了親。”
清溪想過無數種可能,甚至懷疑是不是母親弄壞了韓家的貴重物品,獨獨都沒料到這個。
她震驚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母親改嫁?清溪真的從來沒有想過。
韓戎試圖用利勸服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不聽,輪到清溪,韓戎用情。他盯著女孩茫然的眼睛,連續問道:“老太太對你母親好嗎?你母親在家裡過得快活嗎?如果她過得壓抑委屈,而我能給她幸福安逸自由自在的下半生,你是贊成她嫁給我,還是寧願她犧牲自己的快樂,繼續留在徐家做個孝順的兒媳溫柔的母親,做外人口中的本分寡婦?”
他語速不快不慢,讓清溪心情復雜的是,韓戎的每個問題剛出口,她便有了答案。
祖母對母親很苛刻,母親一直在默默忍受,她身為女兒,當然希望母親過得快樂。
問題是……
“行長去提親,有問過我娘嗎?”清溪垂眸,她想知道,韓戎與母親是兩情相悅,還是韓戎一廂情願。
“老太太不同意,你母親便是願意,她也不會告訴我。”韓戎苦澀地笑,抓起煙盒抽出一支煙,最後又塞了回去,抬頭看清溪:“清溪,婚姻非兒戲,我對你母親的感情是真的,瑩瑩也支持我娶她,如果你真的心疼你母親,請你幫我勸勸老太太。”
清溪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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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先去母親那裡找答案。
離開韓家,清溪上了來時僱的那輛黃包車,回老柳巷。車子再次經過顧懷修的別墅,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口哨,清溪還沒反應過來,老老實實蹲坐在一旁的富貴便以閃電般的速度跳了下去,顛顛顛就竄進別墅大門了。
黃包車車夫目瞪口呆。
陸鐸手拿報紙靠在門牆上,陌生人般瞪著眼睛質問:“那是你家的狗?怎麼亂跑?趕緊帶走。”
清溪咬唇,猜到顧懷修要見她,不得不下車,結了車費,讓車夫走了。
車夫一走,陸鐸立即變了態度,嬉皮笑臉地向清溪拜晚年。
清溪煩憂家事,真的沒心情插科打诨,但當她看見院子裡追著來福玩鬧的富貴,“夫妻倆”身後還跟著兩隻壯壯實實的小狗崽兒,清溪不由地笑了出來。出生一個多月的小狗崽兒,脖子、四爪終於變成爹媽那樣的土黃色了,富貴追來福,狗崽兒就一左一右地追著富貴撲咬。
“舅舅說了,這兩隻用來看家,紡織廠、汽車廠一邊一隻。”陸鐸不懷好意地提醒道,言外之意,清溪喜歡也沒用,狗崽兒都是他的。
清溪也沒想跟他搶,家裡養隻富貴就夠了。
她走過去,摸了摸兩隻狗崽兒,後來還是富貴跨到了來福身上,又被來福甩了下去,為了避免更多“有礙瞻仰”的畫面,清溪才丟下哈哈笑的陸鐸,去二樓書房找顧懷修。
換一天,清溪或許會因為年前的親密羞澀,今天,她壓根沒想起來。
顧懷修可以想,也可以不想,收放自如。
“陸鐸看見你去韓家了,有麻煩?”替清溪拉出一把椅子,顧懷修解釋自己請她來的原因。
涉及母親的私事,沒有結果之前,清溪不想說,顧懷修也不行。
“我娘病了,我替她去跟韓小姐請假。”清溪敷衍地道。
顧懷修站在她旁邊,一手扶著她椅背,一手端著茶碗,喝完了,他低聲道:“尊重你母親的決定,其他的,你管不了,也不用操心,那是韓戎該做的。”
清溪難以置信地仰頭。
顧懷修摸了摸她清秀的眉。
女孩最近沒有麻煩,他很確定。徐家裡,林晚音病了,韓戎當日攜女登門,今日清溪又去找韓戎,那韓戎與林晚音的關系,也不難猜,其實早在韓戎拼命救雲溪的時候,顧懷修就有懷疑了,畢竟,林晚音貌美,韓戎無妻,這樣的兩個人經常來往,日久生情很正常。
“回家吧。”顧懷修俯身,在女孩嬌嫩的唇上落下淺淺一吻。
清溪紛亂的心,就在他這個溫柔安撫的吻裡,平靜了下來。
她抱住男人的腰,靜靜地靠了一會兒,道別離去。
回了家,清溪直接去見母親。
“娘,剛剛我去找韓叔叔了,他什麼都告訴我了。”坐在床邊,清溪握著母親的手說。
林晚音眼裡掠過一絲慌亂,事情發生了,她不怕婆婆責罵,但她怕來自女兒們的唾棄鄙夷。
母親的惶恐更讓她難受,清溪躺下去,緊緊抱住母親單薄的身子道:“娘,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我想你開開心心的,不想你因為我們或是鄰裡街坊委屈自己。娘,你與韓叔叔的事,我不會問,我隻想讓你知道,如果你真的喜歡韓叔叔,那我支持你……”
林晚音本能地否認:“我沒有……”
清溪看著母親眼角的淚,隱隱猜到了母親真正的心意。
“娘,你還年輕,不用急著作決定,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幫母親擦去淚珠,清溪笑著說。她最怕的,是母親什麼都憋在心裡,怕母親用交代遺言的語氣跟她說話,如果韓戎能讓母親枯萎的心活過來,清溪願意撮合。
林晚音什麼都沒說。
但女兒的貼心無疑是一劑良藥,元宵節前,她的病好了。
第101章 101
徐慶堂酒樓正月二十開張,開張前的幾天,清溪忙得團團轉,興奮,又擔心開張日生意冷淡。
但與前年第一次開面館時不同,如今清溪越來越像個真正的酒樓掌櫃了,從酒樓修繕、廚具添置到開張前登報宣傳,清溪幾乎都是自己籌備的,趙師傅、徐老太太、師父楊老乃至顧懷修,都隻是幫忙提了些改善的小意見。
這是一棟屬於清溪的酒樓。
十八這日,清溪繼續來酒樓巡視。
“大小姐喝口茶吧。”新伙計泡了茶,熱情地招呼道。
清溪欣然落座,看一幫伙計們井井有條地準備。
酒樓門口忽然一暗,清溪隨意地看了過去。
顧明嚴一身筆挺西服站在那兒,面帶微笑地望著她,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富少,俊美的五官卻透露出幾分滄桑。
“我可以進來嗎?”顧明嚴取下頭上的帽子,調侃地問。
顧明嚴很久沒有主動出現過了,清溪猜測,顧明嚴這次來,多半有正事。
她朝顧明嚴點點頭,吩咐伙計再上碗茶。
“有事嗎?”等顧明嚴落座,清溪客氣地問。
顧明嚴細細端詳對面的清溪,覺得她與自己記憶中的女孩模樣似乎沒什麼變化,但那種從容自信的氣度,是顧明嚴陌生的。這一年來,他錯過了她在美食節上的大放異彩,錯過了她在秀城的廚神奪魁,錯過了徐家的冤情昭雪。
“沒事就不能來了?”顧明嚴故意調戲道。
清溪冷靜地與他對視。
顧明嚴便笑不出來了,看著清溪道:“紡織廠與英國一家公司籤了合同,明天發貨出海,我也跟著去,順利的話,興許能回來過端午。”
清溪心中微動,記起顧懷修曾經提過,如果顧家這筆生意順利,顧明嚴父子就能東山再起,更記得顧懷修說,他不會給父子倆機會。
“清溪,三個月不見,我會想你。”
就在清溪回憶顧懷修那番話的時候,對面的男人突然這麼說。
清溪抿唇,但沒等她提醒顧明嚴注意言辭,顧明嚴深深看她一眼,徑自起身離開了。酒樓裡光線較暗,他從昏暗中跨入陽光普照的街上,清瘦的側臉莫名給人一種落寞悽涼之感。
清溪呆呆地望著門口。
人來人往,她好像看見了那年去車站接她與祖母的顧家大少爺,那個起早陪她晨跑的顧明嚴。
她與顧明嚴,無仇無怨。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顧明嚴此行順利,但,清溪更希望童年喪母的顧懷修,能得償所願。
顧明嚴走了,徐慶堂開張了。
清溪來杭城後,也算是出過不小的風頭,面館、美食節以及秀城的廚神報道,這一切都讓徐慶堂美名廣揚,因此開張這日,酒樓生意十分火爆,喜愛美食的上流食客出於好奇來品鑑新酒樓的菜餚,普通百姓們則是被酒樓前三日的折扣吸引而來。
徐老太太在外面招待貴賓,清溪與大廚們在廚房忙碌,隔一會兒就聽到一聲洪亮的吆喝:
“山居客恭賀徐慶堂開張大吉,贈花籃一雙!”
“聽濤坊恭賀徐慶堂開張大吉,贈花籃一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