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莫名地失望,既然顧懷修不想與她多待,清溪跨出客廳,早早去院子門口等著,站在竹林邊上的陰涼裡。
顧懷修過了會兒才出來,瞥見男人的身影,清溪故意朝反方向轉身。
女孩的小脾氣隻會讓人覺得可愛,顧懷修走到清溪身旁,抬手。
清溪就覺得有涼涼的什麼貼上了自己的臉,嚇了她一跳。
“路上渴了喝。”顧懷修將汽水遞給她。
清溪瞅瞅他口中的玻璃瓶汽水,不知不覺消了氣。
汽車開過來了,富貴在廠子裡溜達一圈,也玩完回來了。
“那個條件,我就當你答應了。”汽車停下來的那一瞬,顧懷修看著汽車,面無表情地說。
“我沒答應。”清溪氣鼓鼓地道。
顧懷修回以一笑,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鍋裡已經煮熟的鴨子,插翅難飛。
清溪心慌意亂地上了汽車。
汽車突突突地往前開,繞著竹林轉彎時,清溪才偷偷往後瞄了一眼,就見鬱鬱蔥蔥的竹林旁,顧懷修單手插著口袋站在那兒,好像也瞧見她了,男人突然抬手放在胸口,暗示著什麼。
清溪暗暗咬牙,打定主意再也不單獨出門見他了。
清溪趕在午飯前回了家。
徐老太太等了半天,孫女總算回來了,徐老太太先讓春雨出去,她半眯著眼睛,上下打量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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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撒謊的本事還沒練到家,尤其是這種事情,祖母不問還好,一旦追究起來,聯想顧懷修做的壞事,清溪的小臉蛋便最先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徐老太太氣得差點吐血,低聲審問孫女:“他怎麼欺負你的?”
該死的顧老三,真是蹬鼻子上臉,她派孫女去示好,顧老三居然趁機佔孫女便宜。
清溪不可能說出真相,埋著腦袋嗫嚅道:“他,他拉我手……”
隻是摸了下小手?
徐老太太不信顧老三那麼規矩,但清溪咬定就摸了手,而摸手也確實足以讓一個矜持閨秀臉紅羞澀,徐老太太就沒法追究了,要求孫女保證再也不去找顧懷修後,徐老太太這才打聽情況:“案子,他有把握嗎?”
清溪點點頭,才沒相信顧懷修那番“五成勝算”的鬼話,真把她當小孩子糊弄呢。
徐老太太松了口氣,她與顧老太太勢如水火,又有了陳堯當孫女婿備選,徐老太太也徹底放棄了顧家,這種時候,她自然想看顧老太太從天上掉下來。
知道杭城有不少人都與徐老太太一個想法,巴不得看她的熱鬧,顧老太太豁出去了,動用了她幾十年攢下的所有相關人脈,一方面穩住侄子秦師傅的軍心,讓秦師傅咬定方子是他自己配出來的,一方面試圖讓法庭否認顧懷修提出的所謂“配方專利”說。
但顧老太太、顧世欽都低估了顧懷修。
從根本上講,顧老太太、顧世欽都是舊派人的思想,既然顧家紡織廠已經是江南紡織廠的龍頭了,他們最多多購買幾臺機器提高生產效率,但在企業經營法律方面,母子倆更多時候都是按照約定俗成的慣例行事,合同用的多,母子倆還熟悉些,輪到最近幾年才實施的專利法,母子倆都沒怎麼了解過。
顧明嚴倒是留過學,但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留學期間,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吃喝玩樂上,專業東西隻學了個籠統,回國後主要負責對外貿易,也不曾專門研究過什麼專利。
顧懷修有備而來,紡織廠正式營業前,先把幾項專利搞定了。法律方面他穩操勝券,秦師傅那邊……
來自申城的顧三爺,黑白兩道通吃,監獄裡使些手段,秦師傅就撐不住了,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顧老太太、顧世欽唯一幸運的,就是母子倆沒有真正參與配方盜竊案,秦師傅還指望顧老太太早點將他救出牢房,當然不會將兩人拉進來,主動承擔了所有罪名。
六月底,法庭依照法律作出判決,秦師傅、鄭貴盜取東盛紡織廠商業機密罪名成立,入獄十年,另責令顧家紡織廠立即停止銷售“彩蝶”系列布料,並將顧家通過“彩蝶”系列布料獲取的全部收入賠償給東盛紡織廠,此外還要額外賠償東盛紡織廠的其他損失。
然而顧家面臨的不僅僅是給顧懷修的大額賠償與信譽危機,更嚴重的,是顧家紡織廠已經與全國近百家老主顧籤了訂貨合同,現在顧家因為本身經營問題終止供貨,老主顧們自然有權要求顧家履行違約責任。
“什麼?李家不是去東盛訂貨了嗎,既然有貨不耽誤他們生意,他還管咱們要什麼違約金?”
顧家宅子,顧老太太被新來的噩耗打擊到了,義憤填膺地拔高聲音。
顧家男人都在紡織廠沒黑沒夜地做補救,李家的電話直接打到顧宅,大太太聽完轉述給婆母的。此時婆婆朝她瞪眼睛,大太太又怕又委屈,悶悶道:“一個個都是白眼狼,平時求咱們的時候比孫子還殷勤,現在看咱們有麻煩了,就來落井下石。”
剛說完,電話又響了,大太太瞅瞅婆母,沒敢接。
電話鈴鈴鈴地繼續響。
顧老太太咬緊牙關,親自去接。
又是一個索要違約金的老主顧,隻是這次數額更大,足足有五萬大洋。
聽到金額,顧老太太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地昏倒在沙發,手裡的電話掉下去,“咣當”砸在地板上。
第81章 081
整個夏季,杭城大街小巷談論的都是顧世欽與顧懷修這對兒同父異母兄弟的紡織廠案子。
杭城的上流圈也都在關注此案,直到案情以顧懷修的勝訴結束,先前表示觀望的名流們,終於開始站隊了。誠然,因為支付給東盛紡織廠以及眾多“彩蝶系列”合同方的巨額賠款,顧家元氣大損,幾乎花光了老底,但顧家紡織廠還在,廠裡還有一批老合同,有生意就有進項,加上也不是所有老主顧都與顧世欽翻臉了,因此顧世欽雖然輸地很難看,一家人卻能憑借祖輩積攢下來的名望,繼續躋身於杭城名流圈,隻不過地位大不如從前,出門做客注定要受些嘲諷冷臉。
另一邊,顧懷修毫無意外地成了杭城名流們爭相結交的新貴。
顧懷修一來杭城就建了兩個大廠子,本身身家就很雄厚了,與顧世欽的這場官司,顧懷修先是拿了顧世欽的大筆賠償,緊接著又不費吹灰之力地吸引了原顧家合同方的訂單,除此之外,案子在各大城市登報的同時,東盛紡織廠與“彩虹系列”布料的廣告也打出去了,光靠短短兩個月紡織廠的訂單金額,顧懷修的財富就令人眼饞。
一個年輕俊美的新貴,自然成了好女婿人選。
可惜顧懷修心思全在汽車廠,除非必要,他把所有應酬都交給了陸鐸。陸鐸比顧懷修更年輕,兩人又是舅舅外甥的關系,那些有心與顧懷修攀親事的人家見不到顧懷修的面,便將主意打在了陸鐸頭上,今天一位陳小姐,明天一位萬小姐,各種應酬下來,陸鐸身心俱疲,差點也要染上怕女人的毛病。
韓家。
又逢周末,本該睡懶覺的日子,韓戎早早起來了,刷牙洗臉,對著鏡子仔細刮了胡子,然後塗抹發油。韓戎從小就是美男子,他煩女人們巴結他,但韓戎從來都沒有因此遷怒自己的容貌,反而十分注意保養。
現在有了喜歡的女人,韓戎對自己的衣著形象就更上心了。
灰色襯衫故意解開上面兩顆扣子,韓戎前後照照,很滿意。
“爹,你最近好像越來越臭美了。”吃早餐的時候,韓瑩瞅了一會兒對面的父親,笑著說。
韓戎挑眉,盯著女兒問:“什麼叫臭美?你爹我正當壯年,玉樹臨風,天生的好容貌。”
他大言不慚,韓瑩替父親害羞,做個鬼臉,低頭吃飯。
飯後父女倆去湖邊散步,回來後韓瑩去了樓上,韓戎單獨坐在客廳,隨手撿起今天的報紙看。
看到顧世欽的名字,韓戎皺了皺眉。
短短一周,顧世欽去銀行找過他三次,據說需要一筆錢周轉,韓戎剛與顧懷修搭上線,不想再與顧世欽合作,就讓秘書推了。隻是,韓戎有種感覺,顧世欽不會輕易罷休……
韓戎不喜被女人糾纏,更不喜被情敵糾纏。
看了會兒報紙,院子裡終於傳來佣人與林晚音打招呼的聲音。
韓戎立即抬頭,就見跨進大廳的女老師穿了一件死氣沉沉、老氣橫秋的黑色旗袍,看到他,女人強顏歡笑,眉宇間卻凝著無法忽視的愁緒。
韓戎心裡一沉。顧世欽對林晚音別有居心,他早就看出來了,但林晚音對顧世欽有沒有那種感情,韓戎卻忘了探究,如今顧世欽倒了大霉,林晚音從著裝到神情都喪氣起來,莫非,她在替顧世欽擔心?
這一刻,韓戎總算記起一件事,顧世欽長得也人模狗樣啊!
一想到林晚音與顧世欽兩情相悅,韓戎的心情就不美妙了。
“你沒事吧?”韓戎放下報紙,不掩關心地問道。馬處長事件後,經過韓戎的努力,他與林晚音雖然還算不上朋友,但也變得與普通僱主、家庭教師差不多了,日常寒暄很正常。
林晚音搖搖頭,大方笑道:“沒事,您繼續休息,我去找小姐。”
韓戎就不好追問了。
林晚音默默上了樓,隻是她有心事,教導韓瑩時,難免走了幾次神。
快到七月十五中元節了,悼念亡人的日子,婆婆思念兒子,自打入了七月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對她也越來越……林晚音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觸婆婆的霉頭,可婆婆不喜她,總能找到理由,譬如今早,她隻是穿了件白底的旗袍,沒有任何彩色繡樣,婆婆竟也嫌棄她招搖,問她想去勾引誰。
記起當時的情形,林晚音偷偷紅了眼圈。
婆婆私底下罵的她,林晚音也不想讓女兒們知道,委屈苦楚隻能自己吞。
“老師,我想聽《春江花月夜》,你談給我聽好不好?”練完曲子,韓瑩突然興起,央求道。
林晚音疑惑:“為什麼想聽這首?”
韓瑩笑:“前天我去許部長家玩,許姐姐彈這首鋼琴曲了。”
再單純的小姑娘,都有一點攀比的心思。
林晚音了然,點點頭,如韓瑩所願,彈給她聽。
樓上響起婉轉悠揚的旋律,韓戎背靠沙發,閉著眼睛欣賞,手在膝蓋處輕輕打著拍子。
“行長,顧先生來了。”
氣氛被破壞,韓戎抿了下唇,顧世欽行啊,銀行看不見他,就來家裡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