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千百次!」
「更何況,」她滿眼輕蔑,「你有證據嗎?」
「還是說你要頂著這麼張臉去為自己伸張冤屈?!」「有人會信嗎?」
她笑的譏諷,「沒人會信,陳平也不會。」
「他們隻會記得,是我在陳平岌岌可危時出兵相助。」
「而你,」高嘉怡眉目一轉,目光憐憫地看著我,「不過是個負心薄情的賤女人!」
說罷,她狠狠將我摔在假山上。
揚長而去時,高嘉怡仍不忘威脅我:「要想活著,就安分守己些。」
「雍王後的位置我等了三年,誰要是擋了我的路。」
她輕輕一笑,將腳邊的花朵狠狠碾在泥地裡。
「我就殺了誰!」
我被她摔的眼冒金星,緩了好久才站起來。
看著她囂張離去的背影,我嗤笑出聲。
真沒意思。
拿死,來威脅一個死人。
想著,我眸色微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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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我緩緩地撫上自己的臉頰,指尖發顫。
高嘉怡的話給我提了個醒。
我現在不過是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陳平見到我不僅沒有分毫詫異,反倒習以為常。
若說他恨我恨魔怔了我是全然不信的。
他那樣一個愛民如子的君王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心私情而遷怒於自己無辜的子民。
除非?!
我驚愕抬首,目光似是要穿透這煌煌天闕落到陳平身上。
少頃,我緊緊闔上雙目,淚自眼角滑落。
原來?
陳平什麼都知道。
原來….
我的死而復生真的與陳平有關!
4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勤政殿,陳平正在殿外不安的踱步。
看見我,他先是疾疾地向我奔來。
「你!」他餘光掃視著周遭的宮人,口中關切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罵道:「磨什麼洋工呢!叫你拿盤果子拿那麼久,是要存心餓死本王嗎!」
我出奇的沒有反嘴。
隻是靜靜道:「陳平,跟我出宮吃碗餛飩吧。」
「好久沒吃了。」
原本暴跳如雷的陳平一下子安靜了。
下一刻,他拉起我的手向外走著。
陳平邊走邊罵:「娘的!誰家做婢女做成你這個模樣!居然指使上我這個做大王的了!」
「行吧,正好本王也餓了,這次就先不罰你了。」「下次如若再敢,看本王不打爛你的嘴!」
我們奔走於長長的甬道。
天光微暗,似雲霧般繚繞著,漸漸模糊了陳平皺起的眉眼。
隻餘一雙淚眼,碎光閃動。
我不由握緊陳平的手。
感受到我的舉動,陳平側眸看向我。
明滅不定之間,他眼中的深情能融化堅冰。
他不舍的望了我一眼,轉而收斂情緒。
大聲抱怨:「走快些!走這麼慢是要本王請你嗎!」
我們到時,攤主剛剛出攤。
見陳平熟練地為我擦凳、拿碗、遞勺,攤主不由豔美。
她誇贊陳平會疼人。
又說我,福氣好,找了這麼個體貼細致的夫君。
我笑了笑,喉間湧上酸澀,沒說話。
餛飩很快就上來了。
上攏的熱氣氤氲了雙眸,倒叫我們可以坦然望著彼此。
趁此,我問他:「陳平你真覺得當年我是棄城而逃了?」
話一出口,周遭圍著的侍從很有默契的退後一步,生怕下一刻陳平暴起殃及池魚。
我看似漫不經心的攪著餛飩,實則沾滿希冀的餘光全全落在陳平身上。
本來,我聽說他跟高嘉怡好上了,生了一肚子氣。
想要折騰夠他,再逼著他給我解開禁術。
然後大搖大擺的去投胎。
但現在,既然他什麼都知道。
我希望他承認。
承認我早就死了的事實。
這樣,我們不必再裝的如此辛苦。
我們可以好好過完的最後的時光!
陳平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旋即,他急急地舀起碗中的餛飩吃了起來。
剛出鍋的餛飩滾燙。
可陳平像是不知道燙一樣,一個又一個往嘴裡送著。
他挺直的身子有些發抖,也不知是不是燙的。
直至一碗餛飩見底,陳平才扯了扯燙腫的嘴角,聲音沙啞。
「不然呢?」
「常念,我是饒你一命。」陳平低著頭,神色落在陰影裡。
加之聲音沙啞,更是叫人辨不清喜怒。
「但你不能仗著我的慈悲有恃無恐。」
「我是有底線的!」
「這件事..陳平握著勺子的手一緊,「不許再提!」
說罷,他生怕我再說些什麼。
聲音加重,警告道:「你也沒資格提!」
聞言,我的雙眸轉黯。
可抬臉,我又擺出白日裡那副潑皮無賴的模樣。
重重地把勺子往碗裡一摔,我啐了他一口:「跟誰倆呢!」
旋即,我拿起桌邊的紅傘,揚長而去。
身後傳來陳平怒不可遏的大吼。
「常念,你現在是本王的奴婢,沒有本王的允許你要上哪去?!」
我轉頭陰陽怪氣的學他。
「還本王的奴婢,好厲害喲。」
「那尊貴的雍王殿下。」
我把紅傘架在肩頭,衝他伸出手:
「我現在要去戲園子裡聽戲,您要不要一起啊?」
陳平滿意點頭,故作矜持。
「既然你苦苦哀求,那本王也不是不通人情。那就勉為其難……诶!不是大膽奴婢!你等等我啊!」
陳平看我離去,緊忙起身。
他一邊背著手,一邊腳步顛顛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地追了上去。
我在戲園子裡把能點的戲都點了個遍兒。
直至第三日暮色四合,戲園落幕收場,我才意猶未盡的走了出來。
「再回趟家,就夠了….」
我小聲呢喃,笑容寂寥。
陳平跟我一道。
此刻正捂著頭,腳步虛浮,直嚷嚷著頭疼。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嬌貴的雍王殿下,這才三年,您這就..」
說著,我目光下移,譏諷道:
「不行了?」「也是!」
我一臉理所應當點點頭,「公主年輕貌美,您難免把持不住,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個屁!」
陳平橫了我一眼,大步走向馬車。
「還愣著幹什麼?!一個婢女還要本王等你嗎?!」
陳平站在馬車旁,冷著一張臉,衝我伸出手。
我一怔。
這輩子,陳平曾無數的向我伸出手。
可就是這麼稀松平常的一幕,惹得我眼眶發紅。
見我落淚,陳平的神情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他再也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忙上前問了:「怎麼了?」
「是我的話重了嗎?阿念,我不是故意的。」
我搖搖頭,十指緊緊與他相扣。
我沒敢告訴他。
我是怕,這是我最後一次握緊他的手了。
5
「陳平。」
馬車上,望著闔眸小憩的陳平,我輕聲喚道。
清輝撒滿車廂,將我的面龐襯得愈發柔和。
此刻,我不再與他針鋒相對。
隻如愛人呢喃般低低開口:「能不能帶我回安陽城看看啊?」
「就算..!」
我頓了頓,眼眶有些酸澀。
忍著委屈,我不情願道:「就算當初是我不對,但我現在知道錯了。」
「我心中有愧,想回去祭拜一下大家。」
「可以嗎?」
說到最後,我近乎哀求。
「不行!」陳平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沒人想見你的,常念。」
馬車內光線昏暗,縱然我知道他是裝的,可陳平凜冽的目光仍似明晃晃的尖刀般狠狠地戳著我的心窩。
我眼睫狠顫,眸中淚滾動。
「陳平..!」
我想說,別裝了。
一起好好過完最後的日子吧。
可我不待我開口,眼前橫穿車廂的利箭似無形的大手生生扼住我的咽喉。
「阿念!」陳平率先反應過來。
他撲過來將我護在身下。
可隨著越來越多的箭羽射入車廂,陳平不得不拉著我下車逃避。
「這是怎麼回事?!」
陳平一手將我護在懷裡,一手揮劍斬下利箭。
擋在陳平前面的侍從剛要回答,就被利箭射穿了胸膛。
我們很快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
面前,黑衣人手持長弓步步緊逼。
而身後,而是湍急的江水。
無聲的對峙間,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閃。
下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弓箭對準我。
看著破空而來利箭,避無可避的我咧了咧嘴。
呵!
果然,高嘉怡她急了!
「阿念!」
情急之下,陳平擋在我面前,挨下了這一箭。
看著我驚慌失措的眼神,他想安慰我沒有關系。
但他還沒開口,我已接不住他沉重的身子。
二人隨之跌下山崖,落入江水。
陳平因為巨大的衝擊力昏了過去。
眼看著陳平即將被江水衝走,我也無心再去夠油紙傘。
我奮力向他遊去。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我把他拉了岸。
「陳平!陳平...」
我用力拍打著他的臉。
見他毫無反應,我心中一急,緊忙將手放在他的鼻子下。
試著他還有呼吸,我才堪堪松了口氣。
怕那伙人追上來,我不敢耽誤片刻。
背起陳平,我跌跌撞撞地在山道上走著。
陳平生的高大,光看著就能一屁股坐死兩個我。
更別提背著了。
不消多時,我就累的氣喘籲籲。
轉眸,我看著身後跟死豬一樣的陳平,不由罵道:「陳平,你就是一討債鬼!」
「我說你之前怎麼對我那麼好。」
「敢情都是要還的啊!」
「不過...」
我望著天邊露出的那抹魚肚白,笑容苦澀,「也就再還你這一次。」
「陳平。」
天光大亮,赤日高懸。
刺目的金光如烈火般燎燒著我,大片的肌膚開始似開裂的牆皮向下脫落著。
漸漸地,露出了我原本的模樣。
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我認命地閉上眼,淚卻不甘地落著。
「我真的好想和你回家啊……
6
其實,若按照我從前的行徑做派,我不該死的。
最次,我也該混個老鸨當當。
終日被花骨朵似的女孩們簇擁著,聽她們親親熱熱的喊我「媽媽」。
而我簪著花、搽著粉,數著白花花的銀子,笑的合不攏嘴。
手上套著的大金镯子相互碰撞,發出的美妙聲響,更是叫我笑的見牙不見眼。
可惜,我遇到了陳平。
萬幸,我遇到了陳平..
7
遇見陳平那年,我十六。
他是剛參軍入伍的新兵蛋子,我是在青樓摸爬滾打多年的娼妓。
那時,春滿園的花魁叫林疏棠。
聽說祖上是做大官兒的,後來犯了事被抄家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