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陳平微末時的糟糠妻。
他自立為王時,我同他安享榮華。
待到他兵敗如山倒,我提溜包袱就跑。
後來,他在公主的相助下東山再起,風頭無兩。
而我則被他的手下擒獲,成了階下囚。
人人皆笑我負心薄幸是罪有應得。
說,就算陳平將我剝皮抽筋也難解心頭之恨。
不料,陳平面無表情的抖落出一桌的金銀珠寶。
他指著自己道:「來,再選一次。」
「我和它你選誰?」
1
抬首,我望了望對面眉眼冷峻的他。
低眸,我又瞧了瞧桌上堆積成山的金銀珠寶。
一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半晌,我張了張快被抿禿嚕皮兒的小嘴。
為難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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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什麼?」
陳平俯身看入我的眼。
咫尺間,我竟從他的陰鸷的眉目間尋出一絲期待。
「能——?」
我眸光閃爍,試探出聲:「能換一堆嗎?」
「你知道的,」我十分誠懇的想要尋求他的共情,「我也很想選的!」
「但是這麼醜的。」
我說著,眼中的嫌棄近乎都要溢出來了。
「我下不去手啊!」
陳平的面色驟然冷下。
他譏諷道:「常念,你以為我還會和從前那樣寵著你嗎?」
我眉梢微動。
旋即,我衝他翻了個白眼。
愛寵不寵唄!
跟誰稀罕似得!
「常念!」陳平聲音拔高,眼睛更是瞪得滴溜圓。
「你這是衝我翻白眼嗎?!」
我哼笑一聲。
不愧是官壯慫人膽,他都敢跟我吹胡子瞪眼了!
「你還哼我!」
陳平一臉痛心疾首,好好的桌子硬生生叫他捏碎個角。
我面露不屑,頭一歪,挑釁道:「怎樣,殺了我?」
「常念——!」
陳平手握成拳,狠狠砸向身側的石牆。
轟然作響間,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顯然被我氣的不輕。
守在牢房外的侍從個個兒屏氣凝神,生怕被陳平的怒氣波及。
我不為所動。
隻支著頭,眸子微轉,斜睨著他。
笑道:「來來來,打牆多沒意思。」
「衝這兒!」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有恃無恐道:「衝這兒來!」
聞言,陳平面色陰沉到能擠出水來。
他的手指更是被攥的咯咯作響,似催命的喪鍾回蕩在牢房中,令人脊背生寒。
半晌——
陳平深吸一口氣,抬手吩咐道:「去!找就近的首飾鋪子,再換一堆來!」
我笑出聲來,裝模作樣地誇他:「我就說吧,還得是雍王您大氣啊!」
陳平扭頭,裝作沒聽見。
我大發慈悲沒跟他計較,側身衝侍從們貼心吩咐道:「快去快回啊!」
「晚了,我可就乏了。」
「今兒就不能痛哭流涕的跟咱們尊貴的雍王殿下認錯了。」
侍從聞言,恨不得手腳並用的奔出牢房。
「常念。」
見四下無人,陳平施施然扶桌起身。
但桌子被他捏碎了個角,他沒扶住,險些摔了個翅趄。
手忙腳亂地正了正衣冠,他人模狗樣的向我走來。
「本王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陳平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抬起我的下顎。
高大的身影傾覆,顯得十分霸道強勢。
看起來….
我眯了眯眼。
是能一屁股坐死兩個我的樣子。
「早點低頭,」陳平繼續說著,「這樣本王還能不計前嫌賞你個婢女當當,不然的話..!
陳平頓了頓,手上力道加重,眼中透出危險的光芒。
「不然?」
我眼尾一撩,逼視著他,「不然你想怎麼樣?!」「嗯?」
我咧唇露出絲冷笑。
「我..」陳平虛汗直冒。
「說啊!」我狠狠一拍桌子。
登時——
桌上,金銀珠寶被震地叮當作響。
地上,陳平跪的那更叫個幹脆利落。
甚至於,陳平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至聽見我樂不可支的笑聲,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要爬起來。
「常念,別以為本王是怕了你了。本王就是...」
陳平一邊費力爬著,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地替自己找補。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
還不待他替自己圓過去,忽聞牢房外傳來響動。
循聲望去,門口的侍從眼角躊躇,手中的金銀珠寶更是掉了一地。
侍從滿是不可置信地問道:
「王上您這是...?」
2
陳平的臉騰一下紅了。
他先是握拳輕咳了兩聲掩飾尷尬。
爾後,跪在地上的他挺了挺腰杆,盡量挽救著他那本就碎的稀巴爛的臉面。
「本王這是…」
「是..」
陳平本就沒想出來說辭。
現在一緊張,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是?」
侍從們仍沉浸在他們威武雄壯的大王被嚇跪了的震驚中,但口中還是盡職盡業的應和著陳平。
陳平被他們盯的渾身不自在,直接惱羞成怒的罵道:「是你奶奶個腿!」
「本王做什麼還要跟你們解釋不成?!」
「都愣著幹什麼,快扶本王起來!」
侍從們被陳平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頓,方才如夢初醒。
緊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將陳平扶起。
「常念。」
站起來的陳平仍腿腳發軟,但口氣卻大了起來。
他十分強硬的指著身後的金銀珠寶,「來,選吧!」
「是要這堆破玩意,還是要我!」
「常念!」
見我真的要答,陳平趕忙出聲呵止。
他擺出一臉為我好的表情,凝重道:「想清楚了再選啊!」
「當然。」
我挑眉一笑,起身走向陳平。
陳平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選雍王殿下啦!」
「誰叫——」
我涼涼一笑。
轉眸,我對上陳平驚喜不足害怕滿滿的雙目,「咱們雍王殿下是這麼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如川之清、如玉之潔連公主都為之動容啊!」
「再者,」我微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狠狠掐著陳平的肩頭,「您如此寬容大度,不僅不計較我棄城而逃,還允許我做您的婢女。」
「我當然——」
我歪頭,充斥在牢房中的陰陽怪氣都快把人腌入味了。
「要感激涕零的接受嘍!」
陳平面上的肌肉抽搐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
他咬牙切齒,「既然你誠心認錯,那本王也不便與你計較。」
「既如此,就跟本王回宮做個婢女吧!」
我是白頭被抓進的,夜裡就到了雍王宮侍奉陳平。
我問他:「公主呢?不都說你倆形影不離嗎?」
陳平不耐煩地一擱筆,「不該問的別問!」
「你要記住你做奴才的本分,不準逾越!」
「我給你臉了!」
我抄起案上的砚臺就往陳平頭上砸。
「公主駕到——!」
殿外的通傳聲成功叫陳平保住了自己的腦袋。
我緊忙放下砚臺。
捋了捋頭發,抱著臂,我好整以暇的看向傳聞中對陳平痴心一片的公主殿下。
公主不愧是錦繡堆裡長起來的,輕柔的像一團雲霧,看著都叫人生憐。
她先是款款欠身,對陳平問安。
旋即,視線後移。
她的眼中閃過遲疑,「這就是……雍王後。」
陳平反駁:「什麼王後,不過是一個棄城而逃的罪人!」
高嘉怡不確信地又看了我幾眼,笑容勉強。
「那既是姐姐,王上更不該如此對待了。」
「雖說,」高嘉怡眼珠一轉,「姐姐當初棄城而逃,但好歹是王上您的結發妻啊!念在多年情分,還是.…」
「念在多年情分!」陳平冷笑一聲,「公主不必多說了!您心地心善,處處為她求情。」
「可她呢?她當年的所作所為行為罄竹難書!」「王上莫要動氣,我隻是怕姐姐心生不快。」
高嘉怡伸手,一臉體貼的為陳平撫著後背。
「她還不快?!」
陳平瞥了一眼我,飛快的收回了視線。
「來!」陳平衝我勾勾手。
「過來,說說你到底有何不快!」
我乖巧上前.笑眯眯道:「奴婢沒有不快呢。多謝公主體恤,能侍奉幹上是奴婢的榮幸。」
「嗯。」
陳平滿意點頭,「還算恭敬,下去吧。」
我轉身暗暗啐了這對狗男女一口,卻覺得越走越沉重。
感覺,身後有什麼一直在盯著我看。
如影隨行,似跗骨之蛆。
我眼皮一跳。
直覺告訴我,要有麻煩了。
果不其然。
在陳平差使我給他拿果子時,我被兩個宮人扣到了假山下。
高嘉怡隱在陰影裡,大殿裡的溫柔和善蕩然無存。
她冷冷質問:「說,你是到底是誰!」
3
我看著疾言厲色的高嘉怡,微微一笑。
不緊不慢道:「奴婢是常念啊!」
她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會信?」
「王上魔怔了,可我還不是瞎子!」
帶這些志在必得的篤定,高嘉怡道:「那常念早已三十有餘,可你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Y頭片子!」
「快說,你到底是派來的,有何居心!」
我眼底劃過絲錯愕。
可望著步步緊逼的高嘉怡,我心中的騰起怒火。
「怎麼?」我譏笑道,「這麼快就忘了安陽城慘死的十萬百姓了?!」
「還有我!」
我一把掙開宮人,硬扯住高嘉怡的手放在我的心口,「公主,你忘了嗎?」
「貫穿我心口的那根箭可是你親手射出的啊!」
「我們可都是因你而死的啊!」
「你怎麼能這麼快忘了我們啊!」
霎時,高嘉怡的面色變得慘白,按在我心口的那隻手更是抖的不成樣子。
「住口!」
高嘉怡揚起另一隻手,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面上,「誰許你攀誣本公主的!」
我低低地笑著。
旋即,抬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是與不是,你我心知肚明。」
「你到底是誰!」高嘉怡目眦盡裂,「常念的女兒,還是誰派來威脅本公主的?」
「要什麼,你說!」
「我什麼都不要。」
我笑著,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足以讓高嘉怡膽寒。
「因為我就是常念。」
高嘉怡倒吸一口涼氣,垂在身側的右手緊緊攥起。
鮮豔的蔻丹嵌入肉裡,鮮血順著指縫流出。
可她像是不知道痛一樣。
隻死死盯著我,好似要將我的臉盯出個窟窿來。
良久,她閉了閉眼。
待再睜眼,她已平復好情緒。
「就算你是常念。」她那隻被我按住的左手就勢抓住我衣襟。
四目相對,她雙目猩紅,眼中殺意盡出。
她惡狠狠道:「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