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恨極了張志德,別說去爭寵了,連個笑臉都從來沒對他露過。
在這偌大的張府,柳姨娘就是個擺設,誰會花大力氣去對付一個擺設呢?
我和張映雪皺著眉頭沉思,這幾人自然是不能放過的,但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也必須血債血償。
22
東廂房的丫鬟們被嚇破了膽,竟然沒有人敢開門出來看一眼。
我和張映雪趁著這個機會,又摸黑去了西院。
西院是張志德的院子,位屬白虎,也是一府的精氣神所在。
今天晚上巡邏的護衛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好多人路都走不穩當,一邊走一邊哈欠連天。
睡不好覺,白天又幹一天活,能有精神才怪了。
這整個張府的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噩夢,沒做過虧心事的,估計一個沒有。
張志德這輩子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無辜女子,對於送他的禮物,自然要備得厚重些。
魯班厭勝術,其實分為厭術和勝術。
厭能害人,勝能救人。
而厭術中,最為邪惡的一種就是怨女厭。
用枉死女子的頭發和衣服做成人偶埋在主家北邊窗戶下,住在府中之人,一旦到了晚上看見的所有女人,都會變成自己欺負過的女子模樣。
張志德書房裏掛著一幅威風凜凜的猛虎下山畫,這畫,便是白虎陣的陣眼了。
Advertisement
我將洗腳水點在白虎的眼睛上,畫中的白虎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白虎被毀,滿府的人,膽氣會弱一半。
住在府中的人猶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他們嚇個半死。
張映雪身上戴著我給的護身符,能暫時不受這張府風水影響。
回到屋裏以後,她把護身符紙摘下放到桌上,然後轉身抱住了我的腰。
「娘親,娘親是我對不住你!」
我僵直身體站在那,張映雪瘦弱的身軀在微微顫抖,她眼中的我,應該是死狀淒慘的柳姨娘。
「娘,我好想你。」
「我有朋友了,她叫陳璿璣,她陪我吃飯,陪我睡覺,還陪我報仇。」
「是我蠢笨無用,讓你白白枉死。」
「娘,我會好好活著,等仇人都死了以後,再找個好地方將你重新下葬。」
我嘆了口氣擁住張映雪,每一個你所懼怕的鬼,都是別人朝思暮想,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想見到的人。
23
張府最近十分熱鬧,張志德發了臆癥,不但不找女人,反而把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換成了小廝。
花姨娘和蘇姨娘生了病,躺在床上臥床不起。
府裏的男女老少都形容憔悴,無精打採,那兩個門房更是站在門口都能睡著。
大家紛紛傳言府裏進了鬼,是柳姨娘和陳魯班索命來了。
我在花姨娘和蘇姨娘屋外守了一整晚,聽到的都是:「夫人叫我做的,我隻是聽夫人的命令!」
而張夫人,確實是個人物。
她頂著兩個烏黑的眼圈,每天晚上用參湯和濃茶提神。
白天她咬著牙處理商行的大小事務,晚上她把所有丫鬟都趕出房間,熬夜看賬本。
哪怕我們知道柳姨娘的事情是她指使的,但是卻查不出她這麼做的原因。
「管她什麼原因呢,先弄死她再說!」
張映雪咬牙切齒地在潔白的宣紙上寫著大夫人的名字,因為太過用力,毛筆直接劃破了紙張。
大夫人,張志德,花姨娘,蘇姨娘,芍藥......
看著紙上的名字,我皺了皺眉。
魯門有令,門下弟子可以復仇,但是不得殺害無辜之人。
花姨娘和蘇姨娘是幫兇,大夫人是做局之人。
她到底,是為誰做的局呢?
我捧著院裏新摘的一瓶牡丹花,朝大夫人院子走去。
「一個個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你,快去吩咐大廚房晚上多加幾個二少爺愛吃的菜。」
我拉住步履匆匆的小丫鬟。
「姐姐,二少爺回來了?」
張家二少爺和大少爺不同,實在是個混不吝的,繼承了他爹的下賤好色。
看到一個稍微有點姿色的丫鬟,都要上前動手動腳佔便宜。
之前聽說他調戲自己母親的貼身丫鬟,被大夫人一怒之下攆到外地書院上學去了。
柳姨娘出事時,二公子在隔壁城的白鹿書院上學,並未回家。
24
「這孽障回來做什麼?來人,給我趕出去!」
我剛走到正房門口,就聽到屋裏傳來一聲怒喝。
大夫人今年四十不到,保養得很好,因為常年管家,身上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聽張映雪說,大夫人娘家是江南大族,她家規矩嚴苛,很少有這麼喜怒形於色的時候。
二公子被兩個小丫鬟推得連連後退,臉上忍不住有幾分惱意。
「母親你這是幹嗎?兒子也是聽說家裏出了事情,這次是專程回來給您侍疾的!」
大夫人扶著丫鬟的手臂走到門口,臉色十分難看。
「我好好的侍什麼疾!你給我滾!快滾!」
「一個個的都聾了瞎了嘛!還不馬上給少爺收拾行李,讓他現在就走!」
二少爺被推搡著出了院門,身後的大門「咚」
一聲被重重關上。
他迷茫地看著這扇從未在白天關過的紅色木門,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
我站在他跟前盈盈一笑。
「二少爺遠道而來,可要去我們院裏坐坐?」
張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張修文今年十八歲,前年就中了秀才,前幾天剛剛參加完舉人試。
張家如此豪富,張修文還能靜得下心來念書,任誰看了都要誇一句年少有為,前途無量。
而二少爺張修武就不一樣了,文才武功,樣樣不行,是城裏一等一的紈絝子弟。
看到我,他先是一怔,繼而挑了挑眉。
「你這小丫鬟有些面生,是哪個院裏的?」
聽到我是張映雪屋裏時,他神情有些不自然,過一會才猶豫著點了點頭。
「也罷,府裏最近怪怪的,我得問個清楚,好替母親分憂。」
25
「二妹妹真是出落得越發漂亮了,比你娘還漂亮。」
張修武的眼神上下掃過張映雪,黏膩又猥瑣,這絕不是一個哥哥看妹妹應該有的眼神。
張映雪捏了捏拳頭,給他倒上一杯熱茶。
茶一入口,張修武就皺起了眉頭。
「這些丫鬟都是怎麼伺候的!給你用這麼差的茶葉,我去找母親。」
張映雪捂著帕子嗚嗚哭了起來,那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看得張修武眼睛都直了。
我站在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張修武,大夫人剛才的憤怒十分不同尋常。
二少爺足足有快三個月沒有歸家了吧?
正常的母親肯定是思念兒子的,大夫人卻拼命想把他趕走。
大夫人連著幾天沒睡覺,腦子有點不清爽了。
她這麼擔心二少爺回府,就應該吩咐下人親眼看著他出府,而不是關上房門了事。
我淡淡地笑了笑,昨天晚上玄武陣也被我所破,玄武位屬東方,屬水。
水主智,主財,主長壽。
玄武陣一破,這府裏的人,腦子要少一半。
夜不能寐,噩夢連連,精氣受損,渾渾噩噩。
暴躁易怒,口舌官非,膽魄受驚,智慧全消。
魯班匠殺人,從來就不用刀。
大夫人估計連自己晚飯有沒有吃過都想不起來,還能想著趕二少爺出門,也是拳拳愛子之心了。
隻是這心隻看得見自己所愛之人,卻看不到無辜枉死的柳姨娘和我爹,也是我和張映雪的一生幸福之所在。
26
為了拖住張修武,張映雪使出了十八般武藝。
不但邀他品茗作詩,還給他跳舞唱曲。
我背著手站在廊下,天,眼看著就要黑了。
院裏之前跑來住宿的那幾個丫鬟,在屋裏凍了一晚上以後哭爹喊娘地跑了。
現在這院子裏,隻剩下了我和張映雪兩人。
我走到院子裏靜靜地仰著頭看天,今夜十五,天還沒黑透呢,月亮已經高掛在空中了。
爹爹說我不會做月餅,怕以後嫁去婆家被人笑話,特意給我做了一堆極為精美的月餅模具。
他說有那些模具花樣在,哪怕味道做得差一點,總不至於太丟面子。
模具我還好好放著,可是我做的月餅,以後卻隻能放在爹爹的供桌上了。
「啊!」
屋裏傳來一聲尖叫,天,終於全黑了。
我走到院子前鎖緊院門後,慢悠悠地朝正房走去。
「啪!」
房門被人推開,張修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
他踉蹌著跑了兩步,看到我以後爆發出了一陣更為淒厲的尖叫。
「柳清霏!你別過來啊!」
果然是這個賤人!
難怪大夫人看到他回來如此驚恐,難怪她會不顧一切對柳姨娘下手,都是為了保護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我張開雙手做出掐脖子狀,一步一步緩慢靠近張修武。
「二少爺,我死得好冤啊!」
「二少爺,我和那陳魯班素不相識,你不但讓大夫人殺了我,還在我死後辱我清白!」
27
張修武撐著手坐在地上狼狽地向後退去,他兩腿間滲出水漬,撲面傳來一股尿酸味。
「這些不是我做的!都是我娘做的,你去找我娘啊!」
「我隻是睡了你,我沒有殺你啊,是我娘,我娘說要滅你的口!」
「求求你了,去找我娘吧嗚嗚嗚!」
可真是個大孝子啊,聽到這話,站在門口的張映雪目眥欲裂。
我從地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棍子,重重地一棍打在張修武腿上。
「這種事情我不信你會告訴你娘,分明就是你騙人!是你害得我啊!」
張修武慘叫一聲,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ყƶ
「是大哥,是大哥教我的!」
「我們的事情也是大哥發現的,大哥說隻要告訴娘,娘肯定會幫我的!」
我又一棍子打在他另一條腿上。
「我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為何要糾纏於我!你這個畜生!」
「啊!」ўʐ
張修武都快疼昏過去了,他哭喊著求人救他,最後甚至坐在那對我磕起了頭。
「是大哥說,說外面的女人全都模樣普通,真正的絕色藏在我們府裏。」
「那天,那天你去給夫人請安時我特意在路邊等候,這,這才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是我該死!」
「啊!」
張映雪搬起一塊石頭砸在他兩腿之間,很快,血水和尿液順著他月白色的中褲流下,淅淅瀝瀝淌了一地。
她搬起石頭,還想朝張修武頭上砸去時,我伸手攔住了他。
「夠了,這傷勢,再加上他住在府裏,絕活不過七天。」
28
張映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等她哭夠了,遞上一張帕子。
「把眼淚擦幹,現在我們要把張修武拖到八角亭中。」
八角亭離這裏很遠,要是以往,我們倆扛著個大男人想走到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推開院門,和張映雪大搖大擺地拖著張修武就朝外走去。
路上偶爾遇到的護衛,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看到我和張映雪拖著個人,幾人大喊一聲。
「女鬼來索命啦!」
喊完便慌裏慌張地丟下刀就跑,有人還跑掉了一隻鞋。
張映雪敬佩地看著我。
「你這個魯班術也太厲害了吧,這些人都和瞎了一樣!」
我費勁地拖著張修武的一條腿,累得氣喘籲籲。
「不是我厲害,是張府太臟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些惡僕仗勢欺人,也不知道欺負了多少無辜之人。」
「如果問心無愧,在風水陣的影響之下最多身體差點,睡眠不好,破些小財,還不至於這副見了鬼的模樣。」
他們所見到的,其實是自己心中的惡鬼。
等把張修武扔到八角亭中以後,我用血在亭子上寫了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