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啊你竟然敢撓我,我可不是翠珠那沒用的廢物!我和你拼了!」
蘇姨娘的丫鬟大喊一聲,直接摔了燕窩騎在另外一個丫鬟身上,拼命揪著她的頭發。
這下眾人不再看熱鬧了,紛紛上前拉架。
15
聽到「翠珠」兩字,我的呼吸頓時一滯。
翠珠是柳姨娘的貼身丫鬟,在柳姨娘出事情以後,就被亂棍打死早早埋了。
聽這意思,花姨娘的丫鬟,和柳姨娘丫鬟產生過矛盾?
不行,這架不能就這麼停了。
我把食盒放到一邊也擠到人群中拉架,丫鬟婆子們足足有十來個人都圍成一堆。
「哎呀!你個賤人還敢下黑手,我連柳清霏的妝奩都敢摔,還怕了你個小蹄子!」
我縮回掐她腰腹軟肉的手,默默朝後退了一步。
花姨娘丫鬟,摔了柳姨娘的妝奩,這事情張映雪知道嗎?
等等,妝奩?
有什麼東西在我腦中一閃而逝,趁著大廚房一片混亂,我拿了幾樣精緻的點心菜餚裝進食盒以後,飛快地跑了。
「璿璣,門外好熱鬧,你聽見了嗎?」
張映雪飛奔到院門口接過我的食盒,原本蒼白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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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們做的事情,起作用了對不對?」
我腳步匆匆地拎著食盒進了屋,張映雪有些著急。
「你說話呀?」
「我知道你娘的丫鬟翠珠,為什麼會去找我爹了。」
當初柳姨娘和我爹衣衫不整的被人發現時,張志德並沒有第一時間發作。
後來府裏有不少僕婦作證,說親眼看見翠珠去找過我爹兩次。
一個內院姨娘的貼身丫鬟,幾次三番去找個木匠,這事情,也就這麼被坐實了。
張映雪慘白著臉跌坐在椅子上,神情變幻莫測。
「花姨娘的丫鬟芍藥確實和翠珠吵過架,但是具體吵了什麼,我娘沒有告訴我。」
「她怕我擔心,自己受了委屈吃了苦,從來不會和我說。」
「那妝奩是我娘的陪嫁,是舅舅花了大力氣從江南買的,舅舅走後,這就成了我娘最心愛的東西。」
「那幾天我沒看到我娘的妝奩盒子,她輕描淡寫說自己收起來了,我也沒放在心上。」
「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娘,如果我當時足夠聰明足夠警惕,如果我再多問幾句......」
16
張映雪好似陷入了夢魘當中,眼神空洞,雙眼無光。
她嘴裏不停地喃喃自語,不一會身上竟然開始打起了擺子。
「我害死了我娘,我害死了我娘,是我害死」
我捏住張映雪的嘴巴,將一個皮薄餡大的肉包子塞進了她嘴裏。
食物的味道讓張映雪清醒了幾分,我捏著她的下巴開開合合,逼她把包子咽下去大半。
這下,張映雪的眼神總算是恢復了清明。
我板著臉瞪了她一眼。
「吃飯,全吃光。」
「你這細胳膊細腿,我一捏就斷了,報個錘子仇!」
張映雪乖巧地把包子吃完,看到桌上琳瑯滿目的一桌菜,瞪大了雙眼。
「這不是我的份例,你哪來的?」
我咬著個包子挑了挑眉。
「山人自有妙計。」
口舌之爭隻是第一部,人有七情六欲,愛恨情仇。
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
單獨一樣情緒放大到極致,就可以催化出意想不到的後果。
而我,要一步一步,把張府人的這些負面情緒全都引爆。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時間,我和張映雪一人一襲夜行衣,出現在了南院的朱雀像前。
澆完洗腳水以後,我把一堆腥臭的死魚埋在了朱雀像底下。
火門屬陽,影響著屋內人的睡眠和健康,死魚為穢水,能極大破除火門的正陽之氣。
今日開始,住在張府裏的人,估計再也睡不好一個覺了。
噩夢連連,夜不成寐。
不知她們,是否會夢見柳姨娘和我爹呢?
17
從南院出來以後,我和張映雪又繞到了花姨娘的院子裏。
花姨娘好風雅,在院子裏種了非常多的竹子。
芍藥睡的西廂房後,就種著一排鬱鬱蔥蔥的湘妃竹。
我在湘妃竹下埋了一個木偶人,木偶刻得身形婀娜,隻是沒有正臉。
它的臉和背看起來一模一樣,都是一頭漆黑發亮的頭發。
今天晚上開始,芍藥她們在窗戶上看到的竹影,全都會變成女人曲線玲瓏的影子。
出了花姨娘的院子,我們又去了蘇姨娘院裏。
我小心翼翼地在蘇姨娘和丫鬟們的房門前,用黃鱔血畫上了一條又一條面目猙獰的黃鱔。
畫完以後,再刷上一層薄薄的漆,保管誰都看不出差別。
這東西叫蝙蝠叩門,這些用血描繪的黃鱔能在夜間吸引來蝙蝠,它們揮動著巨大的翅膀在門上撲騰。
一旦有人打開門,蝙蝠就會快速飛走。等人走後,蝙蝠又會折回來繼續撲門。
今天我和張映雪出門得比較早,辦完事情回到屋裏時,還有時間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聽見院裏人聲鼎沸,似乎還有人在吵架。
張映雪也聽見了,她豁然坐起身驚喜地看著我。
「打架都打到咱們院子裏來啦?」
「這床鋪是我的!」
「呸!明明是我先到的!」
一幫眼熟的小丫鬟在我們東廂房吵成一堆,那兒,原本是給丫鬟們住的房間。
按照張府的規矩,張映雪院裏應該有四個大丫鬟,四個灑掃丫鬟,四個粗使婆子一併十二人。
柳姨娘走後,這些丫鬟婆子用盡本事全都投奔到了花姨娘和蘇姨娘名下。
短短一晚上時間,沒想到她們竟然又回來了。
18
看到張映雪和我,這些丫鬟敷衍地行了個禮,又繼續搶床鋪。
「你們這是,打算回來繼續伺候我了?」
位份最高的一個丫鬟皺了皺眉,不甘不願說道。
「花姨娘那兒屋頂有些漏水,奴婢沒地方住,就來這院子借住幾晚,等漏水修好了,還是要回去的。」
「對,我們要回去的!」
這些丫鬟是真不把張映雪這個主子當回事啊,也對,再過半年她就嫁到北地去了。
在那暴躁武將的手下,她這小身板也撐不了多久。
一個將死之人,小丫鬟們自然是不怕的。
張映雪也不惱,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
「罷了,隻是我這人喜歡清凈,你們白日裏安靜一些。」
說完她朝我使了個眼色以後,自顧自回屋去了。
張映雪一回屋,院裏頓時熱鬧了起來。
「哎呀我天,我昨晚真是嚇死了!」
「我半夜起床尿尿,那窗戶上站著一個女人的影子,我一聲尖叫,滿屋人全被我吵醒了!」
「我們幾個壯著膽子出去看,窗外就是排竹子,哪有女人啊!」
「但是一回屋,又看到了那影子!」
唔,看來這是花姨娘院裏的丫鬟了。
「我們院裏更嚇人啊!那詭異的敲門聲響了整整一晚上,姨娘都嚇哭了!」
「門一開,聲音就沒了,門關上沒多久,聲音又有了,我昨晚在被窩裏抖了一宿沒睡著!」
丫鬟們議論紛紛,互相訴苦,有個丫鬟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壓低聲音說道。
「昨天晚上,我被姨娘叫去她屋裏給她壯膽了。」
「芍藥姐姐也在,她抖了一宿,不停地說,是翠珠來找她了。」
19
柳姨娘和翠珠都死得很慘,她們的死,在府裏是一個絕不能提的禁忌。
那小丫鬟開了口以後,其他丫鬟都閉上嘴巴走了。
昨天晚上她們都沒怎麼睡,一個個眼底發青,形容憔悴。
我知道她們為什麼會跑來我們院裏,柳姨娘生前常受花姨娘蘇姨娘欺負,她們都在說是柳姨娘的鬼魂回來了。
張映雪是柳姨娘唯一的孩子,做了鬼,大抵也是心疼孩子的,不會跑來嚇唬自己女兒,所以大家都搶著來張映雪院裏睡覺。
隻是我們院裏的東西,可比其他兩位姨娘院裏的更嚇人一些。
東廂房的床板下,早就被我刻上了一個個凍死鬼。
睡在這床上的人,會越睡越冷,那是一種從骨頭縫裏冒出的寒意,不管蓋多少被子都沒用。
隻有下了床,才能恢復正常。
窗臺上我畫了幾隻鬼手,晚上她們睡在這屋裏,便能聽到尖利的指甲刮在木板上的聲音。
想來,今天晚上會熱鬧得很。
這些丫鬟搬完被褥,仍回各家院裏當差了。
我拎著食盒走在路上,發現今天府裏的氣氛特別沉重。
丫鬟婆子們行色匆匆,有兩個穿著長袍的中年男人正白著臉朝正房飛奔而去。
其中一個掌櫃的我見過,是城裏張家商行的大掌櫃。
張家在本城產業頗豐,宋志文整日裏尋花問柳,家裏生意全都是宋夫人一手掌管。
她對於宋志文的女人全然不顧,隻一心握著張家豐厚的產業,倒是少見的聰明女人。
而張家商行,則是張家最賺錢的產業。
看樣子,是張家商行出事了?
20
我拎著食盒來到大廚房,以往總是人聲鼎沸的廚房今天分外安靜。
丫鬟婆子們垂著頭幹活,互相間隻用眼神交流,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我去領早飯時,之前總是以次充好的那婆子,乖乖地把張映雪的份例全都給齊了。
拎著食盒出門以後,身邊兩個丫鬟明顯松了一口氣。
「今天府裏可真是嚇人啊,夫人在前院發了好大的火呢,杯子都砸了好幾個。」
「商行出了這麼大的事,咱們今天都小心點,可千萬別犯錯被夫人抓住!」
我跟著她們倆走了一路,這府裏正犯著口舌之害呢,就算她們心裏明知道不能議論,嘴上也管不住。
這倆丫鬟是夫人房裏的,消息自然比旁人來得靈通些。
張家是靠著賣布起家的,他們能製造一種十分漂亮的流雲錦。
流雲錦做成裙子穿在身上時,如身披星光,走動間似漫步銀河,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次,就是這批貢品流雲錦出了事情。
張家的運送流雲錦的貨船,在運河上時出了意外,船沉了。
那船莫名其妙就撞到了一塊巨石上,船員都是會水的,人倒是沒事,隻是那貨全毀了。
貢品不能如期交付,可是欺君之罪。
要是不解決好這事情,張家的富貴可算是到頭了。
我心下一喜,之前還怕張家發現端倪,去請那厲害的風水先生來破局。
眼下,府裏的鬧鬼事件,怎麼比得上貢品被毀之事呢?
這風水陣果然厲害,越強的風水陣被破時,受到的反噬就越大。
張家靠這四神風水陣斂財無數,卻作惡多端,為富不仁。
眼下,他們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終於瓜熟蒂落。
我會親手摘下,一顆一顆喂到他們嘴裏。
21
「嗚嗚嗚,柳姨娘,你饒了我們吧!」
我和張映雪守在東廂房門外,聽屋裏的丫鬟們鬼哭狼號。
已經有丫鬟跪在地上不停磕頭了,哭得一個比一個慘。
「那天捉奸是大夫人帶人去的,約您晚上去繡樓賞月的是蘇姨娘,派芍藥去和翠珠姐姐吵架的是花姨娘,這一切和我們都沒有關系啊!」
我和張映雪對視一眼退回了自己房間,她眼神陰鬱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後才抬頭看向我。
「大夫人,蘇姨娘,花姨娘,她們全都不無辜。」
我點點頭,按照那些丫鬟所說,這三人都和我爹的死脫不開關系。
隻是大夫人從不在意後宅爭鬥,她很早就生下了兩個兒子,現在一心為了兒子們的前程在謀劃,根本無心爭寵之事。
「你娘是妾室中最不受寵的,別說大夫人,就是花姨娘都不太把你娘視為對手。」
聽到我的話,張映雪一愣,她咬著唇眉頭緊鎖。
「大夫人確實不管姨娘們的事情,她之前生二哥時傷了身子,從那以後她就不再和張志德同房了。」
「當初張志德為了納花姨娘進門,和祖母鬧了很久別扭,最後還是大夫人求情,祖母才同意的。」
連青樓女子都願意納進門的大夫人,為何獨獨容不下一個柳姨娘?
還有花姨娘和蘇姨娘也是,她們想殺柳姨娘的動機實在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