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外出踏青時,她被張志德看到了,張志德驚為天人,立刻就對柳姨娘起了色心。
柳姨娘的表兄家是開飯館的,張志德派人在飯館中投了毒,吃死了十幾個客人。
可憐柳姨娘表兄一家,就此鋃鐺入獄,全家都被砍了頭。
8
張映雪紅著眼眶,出神地盯著桌上天青色的茶壺。
「我娘性子清高孤傲,在府裏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舅舅心疼她,就總給管家塞錢託關系,想進府來看她。」
「有一次舅舅進府時,被人發現衣衫不整的和一個掃地丫鬟睡在一起。」
「那丫鬟哭著說舅舅侮辱了她,辱人奴婢是大罪,舅舅就這樣被下了獄。」
「再後來,舅舅雖然被放出來,但是在獄中吃了很大的苦頭,回家以後沒多久,就抑鬱而終了。」
「他一走,外祖母和外祖父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說到這,張映雪笑了,笑得滿臉都是淚。
「有沒有很覺得很熟悉?這種手段,他們用了太多次。」
「第一次:我娘失去了夫君。」
「第二次:我娘失去了家人。」
「這次,我失去我娘,而你,失去了你爹。」
Advertisement
我怔怔地看著張映雪,總算理解了她對這張府為何有著滔天的恨意。
伸出手握住張映雪冰涼的手指,我認真地盯著她。
「第一步:我們要查出柳姨娘懷著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所有語言的安慰都是蒼白,我們心中的痛,隻有仇人的鮮血才能慰藉。
我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叩著桌子,張家後院主子雖然沒幾個,護院奴僕卻足足有好幾百號人。
還有經常來對賬的莊園管事,店鋪掌櫃,張府親眷......
要想從這幾百號男人中揪出一個人,難如登天。
9
「你能不能大概畫一張府裏的佈局圖?」
對於普通人來說,要查這些東西,需要一個一個排除嫌疑,查到猴年馬月都不一定能搞清楚情況。
但我是一個魯班匠,魯班匠和其他匠人的區別,就是我們會風水厭勝之術。
張府規矩森嚴,出了柳姨娘的事情以後,府裏更是下了封口令。
要想打探出情況,就要先讓這鐵板一塊的張府,從裏到外全都亂起來。
而要攪亂這一池臭水,必須先破壞掉府裏風水局。
張府這幾年做下如此多惡事,運勢卻扶搖直上,府裏的風水局必然不一般。
「大小可以畫得模糊一點,但是方位一定要畫準。」
「你在府裏這麼多年,對整個府的情況應該都很瞭解吧。」
我背著手在屋裏來回踱步,等轉過身時才發現,張映雪已經將一大張佈局圖攤在了桌上。
這佈局圖畫得詳盡無比,連池塘,木橋,涼亭,甚至連假山都一五一十畫了出來。
張映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著畫卷,臉上的戾氣褪去,顯露出幾分柔和來。
「這是我和娘親一起畫的,我們原本計劃著攢下些銀錢後,兩人一起逃出張府,逃得遠遠的。」
我忍不住掃了張映雪一眼,她和她娘這樣的絕色,居然妄想過上普通人平凡生活?
這姑娘是真的不太聰明,我嘆了口氣,俯下身仔細看那佈局圖。
青龍招財,白虎鎮邪,朱雀吞勢,玄武進寶。
難怪張家這些年呼風喚雨,權勢愈漲,真正是烈火烹油,一手遮天。
我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圖上的張府大門,權勢滔天才好啊,爬得越高,跌下來的時候,才會更痛。
張映雪站在身邊緊張地看著我。
「怎麼樣,可有什麼主意了?」
我點點頭,對她微微一笑。
「先準備兩盆洗腳水,晚上有用。」
10
張映雪一雙小巧的玉足泡在木桶裏,臉上終於顯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幾分天真來。
「不是我懷疑你,這東西,真的有用嗎?」
我脫掉襪子把腳放進桶裏,隨即慘叫一聲迅速抬起雙腿。
「啊,好冰,你這兒怎麼連個熱水都沒有的!」
張映雪眨巴著小鹿般的眼睛,無辜地看著我。
「燒熱水要用炭火的,我院裏銀霜碳的份例被人扣了。」
我一時間有些無語,連盆碳都搞不到的廢物,到底是怎麼張嘴閉嘴殺光所有人的?
哆嗦著泡完了腳,我在屋裏找到幾支竹筒,把冰涼的泡腳水給裝了進去。
張映雪好奇地看著我,我隻能耐著性子對她解釋。
「張府的風水局有四大神獸護陣,這些鎮宅之物最怕陰穢,用洗腳水一潑,就能讓這風水局受損。」
「效果最好的東西,是女人來月事時的月經帶,不過這東西不好搞,我們就用洗腳水代替一下吧。」
聽到月經帶,張映雪白嫩的小臉「唰」一下就紅了。
她吱吱嗚嗚半天,最後眼一閉心一橫,小聲但又堅定地說道:
「我來月事了!」
準備好東西以後,張映雪又神神秘秘地拿出兩套黑色的夜行衣。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說她蠢吧,她還有夜行衣,佈局圖。
說她聰明吧,連盆碳都搞不到。
罷了,不管怎麼說,我和張映雪都有著共同的目標,她是我唯一的同盟了。
兩個人做事情,總比一個人更容易成功些。
11
張映雪說府裏的護衛,每兩更輪值一次。
而輪值前的那半個時辰,是他們最為鬆懈和疲勞的時候。
「陳璿璣,拉我一把。」
我嘆了口氣,彎腰用力拉住張映雪的手臂往上一提,她這才順勢翻過了圍墻。
等我輕松躍下院墻時,她還和傻子一樣騎在上頭,羨慕又嫉妒地看著我。
「你不是個木匠嗎,身手為什麼這麼好?你可真厲害!」
魯班匠不同於普通木匠,上梁下橋,進山潛水,沒學過一招半式,很難搜集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
我自六歲拜師以後,爹爹就請了不少拳師認真教導我。
都說富武窮文,爹爹雖然賺錢不少,但是也禁不住這種開銷。
我家就是外頭光鮮,看著有屋有田,其實這麼多年,半分銀子都沒攢下。
不然爹爹也不會去張府造八角亭,辛苦了一年,一分錢沒拿到,還為此丟了命。
想到這,我心下一痛,看向張映雪的眼神也冷下來了。
「你動作快點,別被人發現了。」
見我板著臉,張映雪越發緊張,她快速從墻上翻下,落地時沒站穩,膝蓋一軟跪到了地上。
這地面是鵝卵石鋪成的,她一手扶著墻疼得齜牙咧嘴,卻什麼也沒說。
張映雪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後,不管我如何加快腳步,她都咬著牙緊緊跟上。
她對府裏的路確實比我熟悉,總能及時繞開巡邏的護院。
就這麼七歪八拐,我們總算來到了張府的東側。
張府東側是一處小花園,花園當中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是張老太太的心愛之物。
每天吃完飯,她總要來到花園裏繞著銀杏樹走一走。
我站在這棵充滿靈性的大樹前,對著張映雪使了個眼色。
「東西拿出來,澆在它樹根上。」
萬物既然有靈,它護了張府那麼多年,自然也要承擔張府的因果報應。
12
現在正值初夏,這棵銀杏樹翠綠的葉片上隱有光澤流動,漂亮得不像話。
隨著張映雪一竹筒混合著血水的洗腳水下去,整棵銀杏樹猛然一顫,粗壯的樹枝上撲簌簌落下許多葉子。
張映雪仰頭驚嘆地看著這樹。
「好奇怪,這樹好像突然就沒那麼好看了。」
「有人來了,快走!」
我一把拉住張映雪躲到樹後,堪堪躲過了前來巡邏的護院。
等護衛走後,我又拿出一個朱砂雕刻的畢方鳥埋在樹底。
張映雪眼巴巴地看著我,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東方主木,木能生火。」
「畢方,兆火鳥也,將朱砂畢方雕像埋到這百年銀杏樹下,老木生火,火煞燎原。」
「而一戶人家中一旦形成火煞,住在裏面的人容易脾氣暴躁,多口舌爭吵。」
木主仁慈,代表了長生之氣,隻有木氣流通,主家才能興旺發達。
眼下木氣精華不但被我毀去,流通之木還助長了火煞之氣。
以後,張家的生意會隻退不進,再難像之前一樣日進鬥金了。
我拉著張映雪小心翼翼地回了院子,她有些戀戀不舍。
「雖然我不了解風水厭勝之術,但是我知道五行方位,有金木水火土,咱們隻毀了一個木,其他的呢?」
我敲了下她飽滿光潔的腦門,給自己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風水局破得太猛,容易引起張家人的警覺。」
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我脫去夜行衣睡在張映雪床邊的矮榻上。
良久,帳子裏傳來一道悶悶的嗓音。
「陳璿璣,謝謝你和我一起復仇。」
13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拎上食盒就直奔大廚房。
果然,剛出院子沒多久呢,就看見兩個小丫鬟鬥雞一樣在路邊吵架。
「別以為我沒瞧見,你把你那邊的樹葉偷偷掃到我這兒來了!」
「呸!瞎了眼的賤蹄子!空口白牙汙人清白!你哪隻眼睛瞧見的,你有證據嗎?」
「好啊,做了壞事還不承認,我撕爛你這張臭嘴!」
我挎著食盒聽了一會,發現這倆小丫鬟來來去去就是吵那幾句,便轉過身繼續朝大廚房走去。
一路上碰到吵架的丫鬟可不少,都是些你偷用我胭脂,我偷拿你針線的事情。
我一邊聽一邊點頭,吵起來才好啊,隻有吵起來,小事才能吵成大事。
那些掩藏在迷霧中的真相,才能逐漸被揭開,展露在我們面前。
「讓開!」
我站在大廚房門口,還沒等跨進門,身後就傳來一股大力。
一個眉眼細長的丫鬟斜睨了我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後,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大廚房的門。
「劉媽媽,昨天老爺在我們姨娘院裏待了一宿,早上姨娘說嗓子幹,快拿一盞上好的燕窩來。」
姨娘?
這就是蘇姨娘的丫鬟嗎?果然脾氣不小。
和柳姨娘不同,蘇姨娘是老夫人親自替張志德納的良妾,聽說父親還是個秀才呢。
她人俏嘴甜,又生有一女,很受張志德喜愛,向來是府裏最得寵的妾室。
「喲,不知道的還以為昨天伺候老爺的是你呢,倡狂什麼呀!」
嗯?
我轉頭看去,一個圓臉丫鬟正陰陽怪氣地站在門口。
看到我,她翻了個白眼,仰著脖子跨進了大廚房的門。
「劉媽媽,我們姨娘今晚要唱曲給老爺聽,她的燕窩可不能少了。」
14
除了柳姨娘以外,張志德還有兩個姨娘。
一個是秀才之女蘇姨娘,另一個,則是當年著名的清倌人花姨娘。
作為青樓頭牌,花姨娘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能歌善舞,才貌超群。
花姨娘是從風月場所出來的,為人頗有心機,經常和蘇姨娘明爭暗鬥,兩人關系向來不睦。
主子不合,丫鬟關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另外的丫鬟見到這陣仗,都默默地朝後退了一步。
「兩位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燕窩,燕窩隻有一碗了......」
「今日夫人房中要了三碗,燕窩這金貴東西我們也不敢多備,所以,兩位姑娘不如商議一下?」
古有二桃殺三士,現在是兩妾爭燕窩。
我立刻腳步輕移,佔據了一個看好戲的位置。
戰爭,一觸即發。
「呵,今天要燕窩,明天要參湯,樓裏出來的玩意兒,吃得倒是比夫人還金貴!」
蘇姨娘的丫鬟率先發難,花姨娘丫鬟立刻回擊。
「老爺偏疼我們姨娘,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宿在我們姨娘院裏。」
「什麼樓不樓的,就算秀才女兒又怎麼樣,還不都一樣是妾!」
「燕窩給我!」
「這是我的!」
其餘丫鬟婆子大氣都不敢出,隻看著二人爭奪那碗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