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上的兔肉看著油亮嫩滑,薛見曉迫不及待地搓著小手手,谌殊在一旁指點,“這肉中間還是紅的,得再烤烤。”
薛見曉恍然,“和尚,你好有經驗!”
目睹一切的兼竹:……離譜。
但他沒有即刻現身打破這一寧靜祥和的場面,懷妄也原地不動,大概也是想看看這兩人還能不能更離譜。
木屋前,薛見曉對前二者的暗中觀察一無所知。
他照著谌殊的指示邊烤邊說,“和尚啊,不知為何我這心裡總是突突地跳,是不是因為仙尊他們在那邊當臥底,而我們在此處烤兔肉,我良心過意不去?”
谌殊泰然自若地道了聲佛號,聲調中天生帶了幾分安撫人心的味道,“沒關系,我們隻用完成他們的最低要求就好。”
躲起來,不被追兵發現。
薛見曉很快被安撫到,“也對,隻要不給人添麻煩,就是我們做出的最大幫助了。”他說著分了塊烤肉給谌殊。
谌殊接過,“阿彌陀佛~”
“……”
樹椏上,兼竹和懷妄就這樣看著前方二人自我安慰、自欺欺人、自圓其說。
在薛見曉又拆下一塊木板給火堆添柴的時候,兩人終於沒忍住,飛到他們跟前直接現身。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落在眼前,薛見曉和谌殊同時愣住。薛見曉怔怔道,“和尚,我好像烤出了海市蜃樓。”
谌殊立起肉串慈悲闔目,“阿彌陀佛,讓貧僧誦經一段,幻覺退散。”
兼竹、懷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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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竹溫和開口,“我們回來,你們好像不太歡迎。”
懷妄立在兼竹身側,先前被烏瞳惹出的低氣壓還沒消散,他這樣冷眼看來,薛見曉當即一個激靈,將剩下的烤兔肉一把抓過塞進兼竹手中,“怎麼會呢?我們都給你二位準備好歡迎儀式了。”
兼竹,“用我們房子的木材麼?”
薛見曉、谌殊,“……”
考驗友情的問答到此為止,兼竹和懷妄坐到兩人對面。
分開的這段時間不長,但也發生了不少事。谌殊向二人詢問情況,兼竹把大概的經過講了講,薛見曉聽完“靠”了一聲,“喪心病狂啊,簡直比謝清邈還不是人!”
兼竹佩服他都這時候了竟還不忘拉踩。
谌殊的神色嚴肅下來,眉心蹙起一道溝壑,他合掌沉吟,“萬物芻狗。”言罷,又問兼竹二人有什麼打算。
兼竹悠悠道,“既然對方下了這麼大一盤棋,我們就讓這盛世如他所願。”
薛見曉:???
他聽不懂,但其他三人似乎並不在意他能不能聽懂。谌殊問,“需要貧僧做什麼?”
兼竹沒說話,隻把目光投向懷妄。雖然這幾日懷妄某些行為有些失智,但他相信後者在這件事上已有打算。
懷妄在三人的視線下動了動薄唇,對谌殊說,“你回去吧。”
·
幾人再度分開。
兼竹和懷妄朝著訟閣總部的方向飛去,離開這片山脈,懷妄又恢復了“蒼梧”的喬裝。
風從耳旁呼呼刮過,兼竹感嘆,“我們好貼心。”自投羅網都這麼積極,生怕對方晚一步抓住自己。
懷妄現在已然習慣了他的德性,甚至能接話自如,“畢竟要對得起‘人美心善’。”
兼竹,“……”
訟閣位於九州中原地帶,沒過多久二人就到了訟閣所在的城池。
進入訟閣的地界後,兩人在城中招搖過市,絲毫不隱藏自己的行蹤,隻盼早日被捉拿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們過於明目張膽,雖然能感覺到有人暗中觀察的視線,但對方並沒有下手,似乎還在確認身份。
他們站在人潮擁擠的街頭,兼竹嘆氣,“真是不必要的謹慎。”
懷妄沒有反駁。
兼竹,“時間就是金錢,我們不要拖延。看我如何流暢自然地暴露身份。”
懷妄眉心微微皺起,若有所感。猶豫再三,他還是強忍住後退一步的本能,以免讓兼竹感覺受到嫌棄。
四周人來人往,頭頂日光傾城。
兼竹抽出那把長鞘,在空中旋出一道漂亮的圓弧。過路人被他那長鞘吸引了目光,人群中傳來幾聲贊嘆,“好鞘啊,好鞘。”
劍鞘發出輕微的嗡鳴,似是不滿這等誇贊。
兼竹將誇獎盡數收攬,微微一笑,“諸位好眼光,此鞘橫可御萬劍,豎可敵千人,橫豎能斬劍人,恐怕仙尊見了都說好。”
城中過客有凡人也有修士,不論是何人都對靈器心生向往。兼竹話落,便有不少人停下腳步,駐足觀望起這把“橫豎能斬劍人”的好鞘。
…
混在人群中的訟閣殺手見狀,想起單主曾說“其中青衣之人得了把寶鞘”,終於確認了二人身份。他冷笑:都說財不外露,招惹了別人還如此露財,這二人怕不是智障。
隨即他不再猶豫,招呼著同伴朝二人跟去。
人潮之中傳來幾絲微妙的異動,兼竹不動神色地收回長鞘,對懷妄道,“兄長,我感覺胸悶氣短。”
懷妄配合,“街上人多,你宅久了難免緊張。”
兼竹摸著心口,“唉,我這怕生的性格。”
“……”
他們說著朝偏僻的巷道走去。
兼竹邊走,還不忘邊按心口:連被抓的地點他都給人挑好了,他們大概是訟閣成立以來最省心的目標。
兩人剛拐入無人的巷道中,頭頂便驀地落下幾道黑影。黑影迅速將二人包圍,一陣迷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面而來!
兼竹任那對他二人毫無作用的迷霧鑽入鼻腔,然後配合地軟倒在地。
“噗通”、“噗通”。
黑衣人們看著輕而易舉被抓住的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瞬:什麼情況,興師動眾叫他們捉的人,就這倆菜雞?
但目標已經被俘,單主的要求不過是抓住人後再交給他們,黑衣人們便不再多管,帶著兩人回去復命了。
……
兼竹一路閉著眼,哪怕氣流顛簸他也一動不動,十分敬業。
對面幾人將他們帶回訟閣總部,暫押在塔中,隻待青霞門來接人。
兼竹感覺眼睛上被綁了條黑色的綢帶,估計是為了防止他們醒來後記住訟閣的總部布局和路線。他的雙手也被縛身索反綁在背後,避免掙脫。
這種縛身索兼竹並不陌生,當初檜庾還綁過他,結果被懷妄一道靈力輕而易舉震開了。
訟閣的人綁好他們之後便關上門離開,隻留專人守在塔門外。
兼竹背靠在牆壁上,雙眼被覆,感覺懷妄在自己身邊不遠。
他朝懷妄的地方挪了挪,衣擺散在身下,挪動時一個沒注意,絆了一下傾身向前——嘭,額頭正撞上一個緊實的胸口。
上方傳來懷妄的悶哼。
兼竹抬起頭,“懷……兄長。”
“嗯。”四下無人,懷妄應了他一聲。
兼竹還保持著傾靠在他身上的姿勢,雙手縛在身後,動作間衣襟散開了一些,完完全全不設防備的姿態。
“他們給我扎的綢帶有點緊,你幫我弄松點。”
懷妄也被覆住了雙眼,但他神識所及,四周環境每一絲細節都十分清晰。他低頭看去,隻見兼竹的臉近在咫尺,黑色綢帶蒙住了後者的雙眼,露出下方挺直的鼻梁和微啟的紅唇。
心跳不自覺加速,懷妄沉嗓,“怎麼弄?”
兼竹不挑剔,“隨你怎麼弄。”
懷妄睫毛輕顫,掃過眼前覆蓋的綢緞。兼竹是真被勒到了,感覺鼻梁上都有個印子,“快點,不然等青霞門的人來了,就沒時間弄了。”
他話落,懷妄的視線透過綢帶在他面上定了片刻。這沉默的片刻間仿佛是為了說服自己什麼,接著懷妄低下頭——
微涼的發絲掃落在兼竹頰邊。
一片溫熱若即若離,小心翼翼地停在兼竹眼睑下方。懷妄啟唇叼住了他眼前綢帶的邊緣。
作者有話要說: 兼竹:吾乃鄉野之人,平生最大愛好——種菜,釣魚。
懷妄:多麼清新脫俗、不染凡塵。
靈鶴、饕餮:……
鮫人王、尊者:……
* 萬物芻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出自老子《道德經》。一種解釋為:上天不仁,把萬物當作貢品;另一種理解為:天地公正,看待萬物都是一樣的。
現主流更多採用第二種理解,此處文中佛子的話隻做第一種字面理解,不做深度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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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幕後之人
綢帶邊緣被掀起, 懷妄控制住自己微亂的呼吸,用牙銜著綢帶輕輕拉扯。
下方松了些,懷妄垂眼看去, 細密的睫毛幾乎遮蓋了眼底濃稠的情緒。他看見兼竹的額發被自己呼吸拂開, 露出下面雋秀柔和的眉。
正看著,兼竹就笑了笑,“兄長。”
這聲輕喚像是驚醒了懷妄,他齒間一松。
兼竹, “鳥性未改?”
懷妄, “……”
懷妄面上發熱, 退開了些。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兼竹蒙著眼看不見自己微紅的面色, 就聽後者說, “兄長,你好像臉紅了。”
懷妄這才反應過來,兼竹合體後期的神識也能洞察一切。他面上溫度又上升了幾分,懷妄不再說話, 抿著唇別開頭。
兼竹又笑了一下。
他雖被蒙著眼,但對於面前發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從懷妄俯身而來, 到銜起他的綢帶。他甚至能看清懷妄那幾乎貼在自己眼前的薄唇, 因為緊張而輕輕顫動著,嘴唇仿佛被灼烤過一般幹澀。
兼竹看懷妄側對著自己,耳尖的紅暈從發間露出一點。也不知道這人又是用了什麼理由來說服自己呢?
他靠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懷妄,懷妄沒有看他, 也沒有說話。
靜默之間,雙方的一舉一動乃至每一絲呼吸都被無限放大,合體與大乘期的神識不會放過每一處細枝末節。
衣料摩挲的窸窣聲,背後的鎖鏈劃過牆壁的聲音, 兼竹因為困倦而發出的輕呻,都像是一顆顆鐵釘挑動著懷妄的神經。
此時此刻沒有旁人,這樣細小的動靜對他來說既是種隱蔽的歡愉,也是種漫長的煎熬。
…
但很快,獨處的微妙氣氛便被打破。
外面傳來一陣動靜,兼竹和懷妄都收斂了神色。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者三人,一人走在最前面,應該是訟閣領路的。還有兩人跟在後面,想必是青霞門派來接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