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兩個人。”訟閣的人停在門外。
外面的兩人似在細細確認他二人的身份,其中一人道,“和描述的無差,劍鞘也在,是他們沒錯。”
另一人點頭,“走吧,帶他們去見尊者。”
門口傳來叮鈴哐啷的開鎖聲,兩人走了進來。一人還在同訟閣的人談酬金,“全額酬金等我們帶回這兩人復命後自會打來。”
“嗯。”
接著,兼竹和懷妄被帶出了塔中。
出塔之後,訟閣的人領著他們自總部上空掠過。前來接應的人也被暫時蒙上了綢帶,兼竹這才發現綢帶中下了符咒,來防止修士用神識窺探。
他默了一秒:……防御級別太低,他差點就忽略了。
兼竹修為高出在場眾人一大截,神識探出並未被發覺。訟閣的大半布局收入眼底——下方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森嚴,邊邊角角都有人來回巡視,布防非常嚴密。
大概是訟閣常年接單,難免結仇,如此戒備也說得過去。
把訟閣的布局摸清了大半,不出片刻兩人就被帶出了這裡,離開訟閣的地界。
接應他們的人一路將他們挾持著照原路返回青霞門,熟悉的宗門很快又映入眼中。
兼竹和懷妄隨二人越過前山,到了後山那“尊者”的殿前。
剛剛落地,兼竹便適時地清醒過來。他動了動手,“嗯……”
旁邊押送他的人察覺到動靜,冷笑一聲,“醒得還真是時候,免得我們費功夫將你弄醒。”
兼竹見懷妄還在“昏迷”,他估計懷妄是不知道該如何假裝自然流暢地蘇醒,當即助人為樂地踢了他一腳,“兄長,醒醒,我們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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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妄被他踢得眉心一蹙,抬起頭來。
身側押送他們的兩人已經不耐煩,直接將他們帶入殿中。
一進殿門,明亮的日光瞬間被鎖在殿外,光線和溫度驟然陰冷起來。往前走了一截長廊,幾人停在了一張玉石座椅下方。
接應的二人回稟道,“尊者,人帶到了!”
沒等兼竹定下神來仔細打量面前的人,就聽一道蒼老的聲音說,“把他們蒙眼的綢帶摘下來。”
“是!”
縛帶從眼前落下,肉眼所見的場景變得清晰。兼竹抬頭看向那名傳聞中的“尊者”,隻見後者頭發花白,一襲黑底滾金的綢衣。他面上已是一副蒼老的容貌,颧骨處可見暗沉的斑塊,不管是聲音還是骨齡都有千百年歲,但奇異的是他臉部並無皺紋。
兼竹收回目光:怎麼還有人隻做局部保養。
那尊者目光掃過下方二人,“就是你們壞了本尊的好事?”
懷妄沒有回聲,兼竹調整好茫然的神色,“大人指的是什麼?”
尊者眯了眯眼,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他。兼竹隻覺似有一條湿滑的毒蛇攀附著他的背脊一路向上圈住脖頸,蛇信子“呲呲”舔舐著他頸側脆弱的動脈,陰冷粘稠。
“你當真不知?”尊者沉嗓。
“我從未見過大人,怎會知道大人在說什麼。”
“瀛洲秘境。”
兼竹恍然,“去過。”
沉重的威壓直衝他而來,“你可是把那無鞘劍全部折了?”
兼竹身形一晃,似是支撐不住,“我哪有這麼大本事,都是劍鞘折的。”
“哦?”得到了有價值的信息,森森威壓暫時收回。
猝不及防被甩鍋的劍鞘微微一顫。
尊者的目光落在兼竹腰側的劍鞘上,隨後抬手一吸,劍鞘隔空落入他掌中,毫無反抗一般。
“認主了?”貪婪的目光在掃過劍鞘後滯了一瞬,轉而狠戾。
兼竹苦惱,“他總是這樣自作主張。”
劍鞘:……
尊者抬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劍鞘強行認你為主?”
兼竹毫不心虛地點頭。尊者細細盯著他,似乎想確認他話中的真假——若是真的,眼前這青衣修士未免也過於好運。
“你……”尊者正要開口,忽然又想起他旁邊還有一人,從進殿開始便沒說過話。他轉而看向兼竹身側的白衣修士,後者看上去相貌普通,修為不過築基後期。
但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
“這又是何人?”
兼竹趕在懷妄開口前說,“這是愚兄。”
懷妄,“……”
尊者,“為何他自己不說話,要叫你來說?”
兼竹,“他是啞巴。”
懷妄銬在身後的手微微一動。
兼竹是怕懷妄一開口就掩蓋不住那清冷孤高的王霸之氣,一下被察覺出破綻。他繼續胡編亂造,“這劍鞘認主時,說要奪走我最珍貴的東西。”
尊者聞言皺眉,不懂前者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但涉及靈器,他沒有開口打斷。
兼竹說著悲戚地瞥了懷妄一眼,“我兄長天生一副黃鸝鳥般的歌喉,開口唱歌時可令海中鮫人自慚形穢,從小到大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我兄長這副嗓音。”
他垂眼,“劍鞘擇主,以物換物,他選擇了我為主人,卻奪走了我兄長的好嗓音。”
“……”
尊者沒忍住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尤其是兼竹,越看越覺得氣運十足。
他本是想將這兩個壞他大計的散修帶來,千刀萬剐以泄心頭之恨,順道搶佔寶鞘據為己有。不過現在,他覺得區區兩名築基散修還配不上叫他親自動手。
他有了別的主意——或許能令他更加快意。
“你們倒是兄弟情深。”嘶啞的嗓音如破風箱般在殿中響起。
兼竹似是聽不出他話中的惡意,“畢竟從小相依為命。”
“呵。”尊者視線移向旁邊的懷妄,“你失去了嗓音,他卻平白得一靈器,你可有恨?”
懷妄薄唇動了動,又想起自己是個“啞巴”,遂搖搖頭。
殿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刺耳,硌得人耳朵發疼,“好,好一出兄弟情深!本尊便成全你們,送你們同生共死!”
他說著招呼等在旁邊的兩名下屬,“帶他們去飼魔窟。”
兼竹垂著眼,眼底劃過一道暗光。
“是!”那兩名下屬立馬擒住兼竹、懷妄二人。
“飼魔窟內盡是失控的魔物,餓了這麼些天,想必你們也夠叫他們飽餐一頓了。”尊者的聲線中染上了快意,“既然你兄弟二人如此相親相愛,那就讓你們一點點地看著對方被魔物啃食殆盡。”
——失控的魔物。
兼竹一瞬想到了燼矣口中所說“能用的那批”,想來這些失控的魔物就是飼養失敗、不能用以控制弟子的殘次品。沒有被處理掉,而且一道丟進了魔窟。
他聞言作出驚懼的姿態,身體還極富規律地輕顫著,“魔物……人界為何會出現魔物?”
“將死之人,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尊者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而來。
兩名下屬押著他們的手用力一搡,便要推著兼竹和懷妄下去。
兼竹掙扎起來,“莫非你是魔修?”
興許是“魔修”二字觸動了那尊者,他突然輕蔑一笑,“呵呵,魔修……那種劣等生物也配和本尊相提並論?不過都是本尊成神路上的養料罷了!”
他話落,兼竹二人就被帶了下去。
離開殿中的那刻,兼竹的注意力全然被他最後一句話吸引了過去。
這副說辭還真是熟悉。
·
他們穿過後山一處隱秘的結界,魔窟立馬出現在跟前。
巨大的深坑上方還覆蓋著一層結界,坑底充斥著滔天魔氣,數以千計的魔物失去神智,在坑底橫衝直撞,相互撕咬,光是看著便令人頭皮發麻。
將他們帶來的兩人直接伸手一推,懷妄和兼竹便墜入魔窟。
兩人推下他們之後還沒走,就站在上面拿出刻影石,看樣子是準備記錄下他們被一點點啃食的全過程,再帶回去給尊者復命。
在落入魔窟的一瞬,懷妄便震開了縛身索、撐起防護罩護在兩人周圍。兼竹化出一道幻象,用以應付上方刻影的兩人。
他們安穩地落在坑底,而眼前的幻象正在上演兩人如何被啃食殆盡。
兼竹看得嘖嘖稱奇:懷妄還好,因為換了張臉所以不是本來的模樣;但自己這張臉沒變,現在眼看著自己一臉痛苦地被魔物啃食,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正觀賞著,手腕驀地被懷妄扣住!力道之大捏得兼竹生疼。
他轉頭就看懷妄緊盯著面前的幻象,眼底浮出躁戾的冷色,像是在壓抑著殺氣,不叫上面的人發現端倪。
四周澎湃的靈力宛如一個鼓滿氣體的皮囊,隨時可能炸裂。
隨著幻象中的兩人被啃噬得隻剩下一具白骨,上面記錄的人也有點受不了似的趕緊帶著刻影石回去復命了。
…
待上方的人離開,懷妄渾身的靈力終於像是被戳破的氣囊“嘭”一下炸開!
四周魔物一瞬粉身碎骨,竟是連屍身都化作了粉塵。
兼竹側頭看向懷妄,後者面色緊繃,渾身的戾氣幾乎壓制不住。兼竹愣了愣,他自己還不覺有什麼,沒想到隻是幻象就刺激到了懷妄。
他沒有掙開懷妄的手,隻用另一手覆在了懷妄用力到泛白的指骨上,安撫地摩了摩,“幻象罷了。”
懷妄的力道松了點,仍沒放手,“我知道。”
兼竹頓了一息,隨即學著佛子的模樣嘰裡咕嚕,“好了好了,誦經一段,幻覺退散。”
“……”他說完,懷妄的情緒平復了一點。
接著懷妄低頭拉起兼竹的手看了看——細白的腕子上被他捏出了指印,他動作稍滯,指腹按在上面,“疼?”
“還好。”兼竹說完抽回手來。
他看懷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手腕上,眉頭壓得很緊,便將手揣進袖子抬頭掃視四周。周圍的魔物正源源不斷地撲在防護罩上,卻絲毫不能近身。
兼竹,“看得到卻吃不到——代入感太強,已經在生氣了。”
懷妄眉心松開,無言地看了他一眼。
…
此處的魔物都是被淘汰掉的,但又沒被處理幹淨,隻養在這裡。不知道是不好處理,還是有別的用途。
伴隨著魔物“砰砰”撞擊在防護罩上的聲音,兼竹悠悠地揣起袖子問道,“你說他們口中的‘成神路’是指什麼?”
懷妄,“飛升?”
兼竹不認同,“飛升就說飛升,說什麼成神?這不是裝逼嗎。”
“……”懷妄無法反駁。
兼竹又回到當下,“我們現在怎麼辦?”
“先離開這裡。”
“也好,這裡的魔物暫時不管,等我們神龍擺尾的時候一起掃掉。”
“嗯。”懷妄說著一把扣住他的胳膊,兩人化作流光飛逝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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