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卻是推辭:“可你還病著……”
藺綏輕嗤:“死不了。”
他的意志會支撐著擬態的身軀,直至世界消散。
桂子送香,縱庭院深深。
“再這樣下去,恐怕不是先死在這不中用的身體上。”
無力的呢喃,清瘦的手腕被少年郎握住,黑繩紅珠煞是好看。
燕秦秘密地來,又在晚間秘密地離開。
坐在馬車上時燕秦才發覺自己竟然又忘了詢問藺綏關於義子之事,心裡想著下一次見到藺綏時得告知他,如果要認養孩子,還是年紀再小些好。
那半大少年實在不行,可這麼想想燕秦又擔憂起那孩子從小便對藺綏有所愛慕起來,思來想去,好似怎麼都不合適。
看著將他送到巷口便立刻離開的馬車,向來清貴的少年郎心裡忽然有了種偷香竊玉的荒謬感,暗自在夜裡失魂落魄地品味。
這種不能為他人知曉不能見光的感情,在隱秘歡愉時又橫生黃粱一夢般不真切的恍惚。
他的筆下畫出了青蝶的痕跡,墨跡因他出神而在畫紙上暈染,他卻沒什麼遺憾,這始終不如他所見到的萬分之一。
第274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後
藺綏接下來的幾日仍然稱病,但其實他的風寒已經轉好,留下養病的假象,秘密離京處理錦衣衛之事。
與其在朝中多費口舌和那群人周旋,不如快點落實讓有心之人無機可趁。
他離京不過幾日光景,歸來發現朝廷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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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變動極為微弱,就像是小石子丟進了汪洋大海中,連個聲響都沒發出來,就消失不見,除了周圍被震起的小小漣漪,無人在意。
出事的是個五品給事中,姓宋,名叫宋山。
給事中相當於是侍從皇帝左右的顧問,可以參議政事,這官職雖然不高,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得。
可因為明帝的特性,他對政事並不怎麼關心,給事中這個顧問自然也就派不上用場。
宋山是先皇時期的進士,外放做官兩年,因為政績不錯,被調回了京都,是先皇的親信,為人同燕峮一般,都是清正之人。
因此太後弄權時,他一直打太極含糊,雖然沒有明面上的反對,屬於中立派,但太後清楚他的想法,把他安排到了這個職位,頗有些譏諷他的意味。
宋山也沒什麼意見,認認真真地做著自己的小官,哪怕皇帝不管事,政事都交到太後那裡,他也在皇帝隨口問起時對答如流,甚至暗暗勸諫。
可惜明帝並沒有在意他的想法,一副母後掌權做的很好朕很開心的模樣,徹底讓宋山失望。
面對朝中亂象,宋山自覺人微言輕,也不打算再管了。
但偏偏前兩年選秀時,他女兒被皇帝看中,被納入了後宮中,頗受皇帝寵愛,被抬為美人,皇帝也起了給宋山升官的想法,但被宋山拒絕了。
宋山深知女兒沒有母家支持,在這種情況下,榮寵必然隻是曇花一現,他不敢走高,生怕惹眼了,那些弄權之人在後宮針對他女兒。
事情也如同宋山所料那般,皇帝的寵愛還沒有春日的花開的久,宮裡美人何其多,加上奸佞們最會用美色討好皇帝,宋美人很快就被冷落。
父女二人一個在前朝默默無聞,一個在後宮深居簡出,皆是一副不站隊一切與他們無關的謹小慎微的姿態。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不應該出事,藺綏甚至覺得宋山甚至能夠在這個職位上摸魚到改朝換代。
和燕峮一心為民無所謂官職大小不同,宋山早就沒了鬥志。
燕峮是無所謂誰掌權,隻要能治好國家他都會聽從,因此他是太後黨,在太後的旨意下幹利民的實事。
宋山是先皇黨,在先皇去世太後掌權時,他就已經被打擊過一次,皇帝的態度直接讓他十分消沉,太後故去後,朝中混亂之態,讓他越發失望。
藺綏覺得要不是宋山二女兒在後宮做妃子,小兒子準備參加會試,宋山早就辭官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在這個關頭因為貪汙被查辦,藺綏不用抽絲剝繭都清楚他肯定是被當成了替罪羊。
看到了事情都來龍去脈後,藺綏更加確定。
藺綏派人去查,發現這件事順藤摸瓜,還能和禮親王產生關系。
不過這倒不是禮親王的意思,宋山這種人物,還入不了他的眼。
是禮親王派系之人,想到前幾日禮親王上門的樣子和之後可能會有的小動作,藺綏決定管管這件闲事。
他向來信奉先下手為強,宋山在朝中沒有大樹可以依附,他不介意借此機會收為己用,正好人手不夠。
藺綏進宮當值,去了內務府。
他成了錦衣衛指揮使,這內務府總管的位置自然就落在了別人身上,不過那也是藺綏的人,沒什麼差別。
明帝的後宮妃制仿漢,共有十四等,皇後之下乃是昭儀,末等為舞涓,宋山的女兒當初的確受寵,選秀時就被封為七等充衣,不過三個月就被封為五等美人,還有個自己的小閣,其他美人也隻能居偏殿,四等容華才能做一宮之主。
藺綏沒去翻看內務府的記錄,找了個負責的太監問了情況。
宮裡慣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妃子失寵時,少有按份例給足的,往往是這裡克扣些那裡以次充好。
宋美人失寵,母家也沒什麼勢力,自然沒有什麼好待遇。
如意閣裡,紅楓落在臺階上也無人打理。
不大的小閣內十分冷清,宋美人坐在二樓冷漠地瞧著底下名正言順偷懶的宮人,將視線望向了方寸天空。
貼身侍女晚香提著食盒急匆匆地上來,給主子端菜。
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菜,晚香的表情卻很奇怪。
宋美人的神色同樣奇怪,皺著眉看著晚香:“你沒拿錯?”
晚香急忙說:“千真萬確,是平日裡那膳食太監,奴婢還問了一遍。”
宋美人差使晚香去拿銀針,不怪她多心,自從她失寵後,就沒有可口的飯菜享用,前兩日她得知她爹出事,晚香拿來的飯菜更是寡淡稀爛的白菜豆腐,讓人看了作嘔。
宋美人昨日特地打扮了一番想去見皇上,替她爹辯解求情,可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還被容華罰跪了一個時辰,回來便渾渾噩噩,心如死灰了。
可今日的飯食卻格外不同,說不上豐盛,但卻是美人品階該享用的份例。
確定無毒,宋美人也食之無味。
一連三日皆是如此,晚香在拿菜時,還得知了一些確切的消息。
比方說宋大人是因何而定罪,現今又如何。
宋美人何嘗不知這背後是有人在做動作,可聽著父親秋後便要被斬首,經商的大哥一家也牽連進父親貪汙案中,一家老小都要被流放,秋闱得了第三名的小弟也沒了明年會試的資格,一輩子隻能當白身,宋美人寢食難安。
無論這背後是誰,又要利用她做什麼,她都無法拒絕。
當她看見青年飛魚服的下擺,顧不上這是為人唾棄的大奸佞,為其效忠。
葉落滿地,一層秋雨一層涼。
燕秦今日出門前才下過一場雨,便未帶傘就出了門,去了茶樓吃酒。
可誰知離開時,外面又落了雨,雨勢還不小,因此大家又隻能坐回了茶樓裡,繼續談天。
今日這小聚,乃是為同窗而辦,大家都知道宋晏明前些日子經歷了什麼風波,如今他父親得以翻案,恢復清白,宋晏明也能夠重新參加考試。
燕秦也為他高興,畢竟宋晏明也頗有才華,隻不過他們二人並不是十分相熟,宋晏明獨來獨往,這次還是其他人牽的線。
雖然雨擋了出門的路,但大家還是很有興致的吟詩作對起來。
以這景為題,有人以雨暗喻,代指政治之相,雖然辭藻不夠凝練,還是引起了一陣附和。
大家又不可避免地談論到藺綏,畢竟這位大人的錦衣衛最近風頭正盛。
“錦衣衛辦事蠻橫的很,想來是更好魚肉鄉裡了,錦衣衛做的事,怕是連衙門都不敢受理。”
燕秦正欲反駁,以他所見所聞,可沒看見錦衣衛跋扈模樣,還看見了錦衣衛捉拿當街縱馬之人,即使那公子身份不凡,也照樣鐵面無私。
燕秦還沒開口,便聽見一道聲音說:“我看倒不見得。”
眾人皆看向開口之人,宋晏明神色如舊,繼續道:“我覺得不是什麼壞事。”
這話引得旁人憤憤,奸佞的權力機關,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明顯的弄權的作為,怎麼能說不是壞事。
燕秦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握緊,心髒緊縮。
那種橫生的滋味來的迅猛霸道,如同生了刺的枝葉纏著他的心尖。
有旁人為藺綏說話是好事,燕二郎如是告訴自己,可眼裡卻浮現了一層極淺的陰霾。
宋晏明不會無緣無故為人說好話,除非他們之間有什麼關聯,比如宋晏明父親翻案一事。
燕秦心裡不由得想到其他地方,心裡十分不安。
他的十七顆夜明珠還未派上用場,因為藺大人近日太忙,隻得在他有空時,他才能在夜半進府一敘。
茶樓外風雨大作,燕秦的心情亦如是。
此時初嘗情愛的少年郎還不知,這種陰鬱酸澀又尖銳的情緒,是與愛同根的醜陋的妒忌。
第275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後
這場本是開心的小聚因為爭論帶上了陰影,宋晏明並未與大家辯論太久,被斥為同流合汙之人也隻是解釋了幾句。
燕秦注視著他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心神早就遠離了這裡,飛到了另一個人身邊。
可他們身份有別,他連靠近都難以做到。
周圍的同窗叫了他幾聲,他回神應了一句,不打算再待在這裡,準備向店家借把傘離開。
走到樓下時,他的眼眸一亮,瞧見了眼熟的人。
茶樓門口站著的僕役將手邊的傘遞給他,低聲道:“外邊雨勢大,主子擔心郎君未帶傘出門,便差使奴才來看看,好在是趕得及時,郎君撐著傘朝外走,街頭停著馬車,郎君上去便可。”
燕秦朝著同窗門道別,好友問道:“外邊這雨勢這麼大,不如等等再走吧?”
“這烏雲驟雨,亦是人間美景。”
燕秦輕笑作答,視線掃過宋晏明。
燕秦握緊了傘柄的圓潤邊緣,他有傘,宋晏明沒有。
即使茶樓外雷聲陣陣,燕秦心裡也陽光明媚了。
宋晏明看著燕秦撐著傘步入風雨中,莫名覺得他剛剛最後一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燕秦原以為馬車內有人在等,可掀開簾子時卻發現內裡空蕩蕩,心裡不免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