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要對丹殊下手時,便覺得他想殺就殺,不需要理由,同樣的如果別人要殺他,他也不需要知道理由,隻需要知道結果。
結果無非是兩種,他贏了或者他輸了。
他根本不好奇為什麼十六歲那年有一個陌生道士出現在院子裡要殺他,也不覺得自己化成鬼有什麼。
人總是要死的,有人老死有人病死,他不過是被殺死。
至於欲這方面,燕秦所認知的是由他一手制定的規則,他親燕秦時,給了燕秦鬼氣,後面沒有給。
所以燕秦就覺得可以直接來,但被他拒絕了,就以為他是想要鬼氣。
藺綏歪了歪頭,忽地彎唇:“我要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藺綏放棄了用燕秦那樣的言傳身教,他根本不會,也沒有那個耐心,還是用他自己的辦法。
他本來沒打算這麼快到這一步的,因為善惡面還沒有合體,不過都已經到這兒了,幹脆順水推舟。
燕秦沒猶豫:“隨便你要多少。”
藺綏尾音上揚:“啊……我們小燕郎君這麼慷慨啊?”
燕秦在被他這麼稱呼時,脖子有些不自覺的泛熱。
這調調,還怪好聽的。
“不怕我把你吸幹?”
“你吃不下,”燕秦把玩著藺綏的長發,語氣篤定,頗有些氣定神闲,“你吃不了我。”
“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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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綏的手指放松,改掐為撫,指痕淤紅,在燕秦修長的脖頸上像是玫色印章。
調笑聲散落在萬家燈火裡,無人的亭臺樓閣上,欲鬼睥睨眾生。
“你從哪學來的?”
細白的胳膊無力地垂在一側,上面星星點點的綴著如同花瓣般痕跡。
明明是深秋,滿地桃花去,恍若春分。
“吃了兩隻風流鬼。”
燕秦本打算再問問那條蛇,誰知回去的時候那條蛇已經睡死了,根本就叫不醒,他幹脆自己出門尋找答案。
越是繁華的地方,充斥的欲就越多,各種各樣的聲音吵得他頭疼,卻也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才發覺泉眼另有他用。
旭日初升,天光破曉。
藺綏和燕秦如今的功力已經不怕被陽光灼傷,但要在陽光下長時間的活動也略損精氣,燕秦抱著藺綏去了避光處。
燕秦說得一點不錯,藺綏吃不了他。
別說是吃掉他一整隻鬼,那隻是一部分,他給的鬼氣都足夠藺綏吸收好一會兒。
“可……可以了。”
藺綏蹙眉,倚在欄杆上喘息。
燕秦詫異:“這才半隻水鬼的陰氣。”
他在那邊湖裡吃了三隻水鬼,有兩隻弱一些,有一隻特別厲害,特別厲害的那個的確兇猛,在水裡也的確難纏,不過要不了他的命,就隻能被他吞掉。
這才不過渡了半隻水鬼的鬼力,藺綏怎麼就不行了。
看來以後他得多喂一些,這樣藺綏就厲害些,能吃的自然也就多一些。
藺綏心想,水鬼一定不知道,自己死了那麼多年,死第二次的時候還能成為計量單位。
“你一直堵著,我要怎麼煉化。”
藺綏按了按腹部,鬼氣四溢。
燕秦被他斜了一眼,又蠢蠢欲動了。
“再看你就休想出來了。”
藺綏話音落下時,燕秦脖子上的黑色咒文飛快移動。
燕秦不想被他關起來,隻好收了手。
雲來客棧裡,妙音停止奏琴。
底下有客人戀戀不舍地問:“妙音姑娘,明日還撫琴麼?”
妙音淡然道:“或許,等到該離開時,我自然就會離開。”
妙音回到房裡,將七情琴收了起來。
鬼君讓她練琴,練得不是技藝,而是如何控人心。
她彈喜曲,哪怕滿腹哀愁的人也跟著喜,她彈悲曲,哪怕無憂無慮的人也跟著悲。
這些控心之術她已初有成效,她還發現,她這個不僅僅對人鬼有用,對妖也有效。
看了一眼快黑下來的天,妙音開始用熱水浸泡自己的手。
因為一直接觸七情琴,她的手早就冰冷的和死人沒什麼區別,甚至皮膚都是青白色,灰粉色的線順著她的掌心向上蔓延,如今已經到了小臂的臂中。
鬼君說,當這根線蔓延到她的眉心時,便是她的死期。
這樣算算,她或許隻有不到一年可活了。
這已經是意外之喜,她原以為不過幾月就會喪命。
感覺到手心的溫度有些回暖後,妙音彎了彎唇。
爹,娘,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用你們教給我的東西,親手殺了那些人,以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
感受到鬼君的鬼氣時,妙音有些驚喜地轉身。
她不知兩位鬼君是何時離開的,還是那條蛇醒過來告訴她裡面沒有人,主人不知去向,她難免擔憂。
“收拾一下,明日啟程。”
“還是向西走嗎?”
“不,往東南走。”
“是。”
藺綏進了黑傘內,發現裡面的丹殊並不在休眠,他化為人形,正一臉安詳地打坐。
說實話,這個表情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略顯詭異。
妙音的聲音從傘外傳來,帶著一點忐忑:“鬼君,我給他彈奏了清心曲。”
藺綏有些訝異:“隻彈了一曲便有這種效果?”
妙音:“昨晚彈了一夜。”
“……辛苦了。”
次日清晨,一輛馬車便駛出了陽津縣,朝東南而行。
和他們的方向相反,幾日前匆遽離開的松青道士一路向北。
被一隻厲鬼從一隻蛇妖手裡救下這件事情讓松青異常羞愧,他決心再回到觀裡好好養傷,再好好修習。
拂雲派的總觀在千裡之外的拂雲山,他自然是不好回去,不過拂雲派身為如今道門之首,自然會許多分觀。
他要來的便是離陽津縣最近的一座專供門內弟子修行所用的道觀,並非是平常供香客們上香參拜的那類,因此步行了四五日才抵達。
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拜祖師爺,在大殿裡上完香之後,他才準備去側邊沐浴更衣。
見小道士們各個喜形於色,忍不住拉住其中一個問什麼情況,隻聽小道士說:“若一師爺來了,大家想聽他講經。”
松青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和髒汙,匆匆吃了兩顆丹藥,也跟著小道士們往前走。
竹林裡,白衣道士席地而坐,等著諸位聽經弟子齊聚。
他衣著素樸,木簪绾發,一派平易不爭之氣,讓人見之心淨。
他的人若美玉,眼似琉璃,從中望去,隻能窺見一片虛無。
讓人覺得他心裡好像什麼都沒有,六根清淨,無欲無求。
松青想,這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境界了。
聽若一師叔講完經後,松青想起了自己之前遇見的事,立刻走了過去。
“妙山君?”若一細細思索,而後搖頭,“未曾聽聞。”
“可能是他曾經聽過師叔的名聲吧,他是看在師叔的份上,才救了我的。”
若一垂眸,帶著幾分狀似天生的悲憫:“倒也心善,不似厲鬼。”
“確實很奇怪,雖然師侄道行淺薄,但的的確確從那隻鬼身上感受到了大兇的血氣,但他卻不似一般怨物,神志清明,肖似活人。”
有時候越是戾氣纏身的鬼,就越容易失控,有些鬼最開始隻是為了報仇,但一旦開了先河就會控制不住去害人,最後發展為兇物,血氣越重,越是狂躁。
“他身旁那隻黑衣鬼實乃狠厲,行事做派隨心所欲。”
松青補充道,隻是她看不清那隻鬼的樣子,否則還能多提供點線索,讓人提防提防。
若一的手指觸碰著手腕上掛著的血葫蘆,這裡面已經煉化了二十三隻大兇之物,他正欲去尋新的,聽松青所言,他掐算了一番,望向東南。
燕秦並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喜歡上了渡陰氣這項活動,樂此不疲。
一到晚上他就去吃鬼,白天回到傘內就喂給藺綏。
藺綏自己吃的都消化不過來,被他揠苗助長式的喂養弄得更是煩不勝煩。
“那我再吸回來一些就好了。”
燕秦覺得這有什麼,捧著藺綏的臉吻上他的唇。
藺綏難得有些苦惱,不知道說他是有自己主見的邊牧好,還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哈士奇好。
小院裡,丹殊抱著腿看著有限的空間和眼前的黑色鬼氣,心裡無限傷感。
怪不得他當初挨打,原來美人早已名花有主,那個黑衣鬼還裝純,現在簡直沒眼看,他終於知道別人看他是什麼感覺了,原來他在別人眼中是如此的齷齪和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