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意外的,這一次顧平明卻不僅沒去接,反而抱了雙臂搖搖頭:“戒了,你留著吧。”
“我留著幹什麼?這是特意給你買的,可貴了,我都不舍得給我們領導抽!”
梁夏拿他當老師兄長敬佩親近,說起話來也不多忌諱,不由分說把煙了塞過去:“你拿著,不用客氣,別讓醫生發現就行了。你要是能戒煙,太陽都能打西邊出來……”
顧平明挑挑眉接過來,聽著裡面的動靜大概已經差不多,擰門推開,起身換好了白服的陸白羽正站在門口。
睡飽了覺的小大夫氣色果然好了不少,顧平明滿意地點點頭,朝他笑了笑,順手把那盒煙徑直交了出去,心安理得地當面告狀。
“陸醫生,他讓我抽煙。”
第65章 這個臥底我罩了
梁夏:?!
梁夏覺得自己的師長變了。
屋裡的醫生看著年紀也不大,黑潤眸光裡顯出些許訝色, 在兩人間一轉, 眉眼不禁彎起來。
至少不是每次抓到就把兩個人訓得找不著北的老主任。梁夏松了口氣, 側身跟著溜進病房,正準備打個哈哈糊弄過去,看起來差不多和他同齡的年輕醫生卻已朝顧平明點點頭,溫聲表揚了他一句, 又從口袋裡摸出了塊戒煙糖給他。
看到那個醫生居然抬手去握顧平明的手臂,梁夏心頭一提,連忙開口提醒:“醫生,等一下——”
顧平明主意正, 身上總帶些不受拘束的匪氣, 看著好相處, 內裡卻天生警惕拒人千裡。像這樣貿然去碰他, 說不定是要被他條件反射來個過肩摔的。
梁夏當初被他幫忙解過一次圍,卻並沒能因此同對方順利熟識, 還是花了好幾天程門立雪,才終於打動了顧平明指教他。這些天好不容易因為藏煙和溜出醫院建立了些默契的革-命友誼,總算擺脫了一不留神入侵對方安全領域,就被按著肩膀抵在桌上的待遇。
眼前的醫生看著不熟,應該是新來的, 還不知道顧平明這些個莫名其妙的習慣。
梁夏生怕他把人家醫生順手扔出去, 撸著袖子要攔, 顧平明神色卻已徹底轉為和緩, 主動抬手把糖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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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好了?餓了沒有?”
和他的認知全然不同,顧平明整個人都透著積極向上的氣勢,剝開戒煙糖嚼得嘎嘣作響,把手裡的牛奶蛋糕也一起遞過去,又稍俯了身溫言細語。
“我中午給你帶了飯,看你睡得沉,沒舍得叫你,也不知道壞沒壞。要是能吃,這些就留著,你值班餓了記得吃……”
梁夏:“……”
梁夏覺得自己的師長可能又傷到了腦子。
“睡得很好,飯也吃過了。”
陸白羽眨眨眼睛有問必答,眉梢輕彎起來,把那盒煙揣進口袋裡,望向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梁夏:“是你的朋友嗎?”
有主角存在的情況下,主要劇情線是無法被徹底扭轉的,即使設法避開,世界自身也會開啟自動修正,把劇情糾正回原本的路線上。
這個世界這麼早就遇到了主角,讓他對接下來的任務多少生出了些許緊迫感。
“不要緊,他向來沒什麼正事。”
顧平明回了回頭,隨意擺擺手,又仔細端詳了一陣陸白羽的臉色,見他眸光凝亮有神,才總算徹底放心:“要回去上班?實習也這麼忙嗎?”
“回去交個班,順便落實一下你明天的復健計劃。”
陸白羽含笑點點頭,看著梁夏幾乎溢於言表的欲言又止,厚道的沒有繼續耽擱下去,拿著手機朝他一晃:“有幾個病人需要處理,我今晚就先不過來了,明早來找你,我們開始用新的復健方案。”
……
迎上顧平明的視線,梁夏背後驀地一涼,福至心靈舉手發言:“用不了一晚上,半個小時我就走!十分鍾也行!”
“我知道,是我事情多。”
陸白羽不由輕笑,耐心應了一句,朝莫名仿佛被壓迫的主角微微頷首,又摸出兩塊糖放進顧平明掌心,特意囑咐:“不要睡得太晚,好好休息。”
昨晚緊急處理的患者裡有幾個情況不那麼簡單的,雖然不歸他主管,卻依然也需要負責。今天要把具體內容詳細交班,再去看看患者的恢復情況,再加上把顧平明新的復健計劃落實到配合的各科,一晚上的時間都不大夠。
幸好隻是選擇了實習的管床醫生,要是再高一級別,現在都不知道又要在幾個病房間輾轉奔波了。
顧平明住了小半年的院,自然知道醫生有多忙。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耽擱他,隻在他背上輕輕一按:“你也是。”
雖然傷勢不及痊愈,覆在背上的手掌卻依然厚重踏實。陸白羽彎起眉眼,輕輕點了點頭,拎著那一袋子蛋糕點心快步出門,朝辦公室趕回去。
白色的身影徹底掩在門外,顧平明在原地站了一陣,捏著糖紙的手動了動,指腹摩挲著細細展平了,夾在桌上合著的書裡。
陸白羽臨走時替他收拾了屋子,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疊好了,桌上的東西也都整理妥當,明明依然隻是原來的那些東西,卻分明多出不少隻家裡才有的溫寧氣息。
瞳底不著痕跡地浸過暖色,顧平明挑挑唇角,掌心一本本掠過桌上按顏色碼得整整齊齊的書:“有什麼事?”
“顧哥,你認識那邊的人嗎?”
見他恢復了兩人相處的一貫狀態,梁夏反而松了口氣,拖了把椅子坐下,壓低聲音:“最近有人在打聽你,說你當初還欠了他們什麼東西,這兩天還老有人在復健中心附近晃悠——你惹過什麼人沒有?”
“這兒附近?”
顧平明眉峰微蹙,心裡不由沉了沉。
梁夏所說的“那邊”,就是他從警院畢業就被派遣去臥底的,那個和普通人眼中的和平安樂全然不同的世界。
他在那裡待了七年,不要說有認識的人,幾乎一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認得他,也都有過些往來。
臥底任務雖然被因傷中止,但當時情況實在太過混亂,沒能順利以死遁脫離,等他從昏迷中醒來,無論哪一方的人都知道他命大地活了下來。
雙方鬥了這麼多年,哪一邊也不蠢,一個大活人忽然就徹底消失,轉頭就會被認定成警察的探子。如果脫身得不夠幹脆,他立刻就會受到狂風驟雨般的殘忍報復。
為了不至於打草驚蛇,他隻能暫且依然以虛構的身份安頓下來,等到身體徹底恢復,上面也將接洽徹底準備好,再趁機以合適的理由脫身,或者接受新的任務安排,或者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從受傷到現在,他一直都依然隱藏著身份沒有暴露,連梁夏也隻知道他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過往,從沒更深地追問過。
那些人報復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不光是他,他身邊的人都可能被用來示威。現在連復健中心附近都摸過來了人,萬一牽扯到了陸白羽,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對啊,我就是追著他們過來的。”
梁夏摸摸腦袋,點點頭應了一句,忍不住偷偷去拿他放在桌上的糖:“不過他們沒有探視證,隻能在樓外晃悠,應該還是上不來的……”
顧平明啪的一聲打在他手上,將那兩顆糖一翻腕收進掌心,揣進口袋:“不認識,說不定不是衝著我來的,不用管他們。”
小氣!
梁夏在心裡尖叫,偏偏人在屋檐下,隻能認命地忍氣吞聲,揉了揉通紅的手背:“好好,我不管——顧哥,您上回說的那個根據足跡鑑定嫌疑人的體態身高,能不能再具體給我說說……”
他和顧平明原本隻是萍水之交,無意間發現顧平明幾乎像是個天然的藏寶庫,裝滿了警校裡從沒教過的刑偵經驗,就興衝衝蹭了上來,每次都得學點兒什麼回去才肯罷休。
小大夫今晚不來查房,顧平明在口袋裡攥了攥那兩塊糖,輕嘆口氣,索然地在書桌前給他讓出了些許空間。
……
等到梁夏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等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院外,顧平明才撐身站起,目光落在桌沿,稍一沉吟,還是將放在角落的手杖握在了手裡。
今天的復健他有些心急,加了一整組運動量,現在身上依然傳來乏力的酸痛,如果遇到必要的場合,有根手杖支撐身體會好得多。
梁夏什麼都不知道,每次又都是用私人身份來找他,大概還不至於就叫他身份有所泄露。但用身邊親近的人要挾是那些人最常用的手段,一旦有人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早晚會波及到陸白羽。在事情變得更麻煩之前,他依然有必要親自去解決一趟。
潛出復健中心並不麻煩,等到最後一波查房的護士離開,顧平明就將衣服換好,無聲無息離開了病房。
*
夜色深沉。
顧平明靠在酒吧角落的沙發裡,把玩著手裡的高腳杯,視線落在暗淡燈光下喧鬧的人群中。
平心而論,他不是很喜歡這種雜亂無序的場所,但那些人卻堅持隻在這種人流量大又魚龍混雜的地方見面。他既然要證明自己的身份,就也隻能依照那邊傳來的消息,提前趕到了這家酒吧。
“顧老板身體好了?”
沒做多久,就多了幾道身影走過來,在他面前坐下。
為首的文質彬彬,欠身落座,同他友好地打著招呼。顧平明眼底閃過一絲利芒,稍抬起視線,叫出了他的名字:“韓榮。”
“勞您記得。”
韓榮臉上帶著笑,吩咐要了兩杯加冰的威士忌,目光照他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這麼看起來,顧老板可比當初清減了不少,聽說最近您有金盆洗手的意思……”
他微眯起眼睛,還要再說下去,胸腹間卻已被桌下的手杖一頭抵住,輕敲兩下,虛虛讓開一寸。
顧平明拿起酒杯,晃了兩晃:“多謝關心,接著說。”
韓榮本能要後退,察覺到對方眼中流出的些許不屑,又近乎惱怒地坐直身體,手臂繃緊:“顧老板是老人了,知道咱們的規矩。給個明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知道你們懷疑我,也知道你們的人一直在查我——金盆洗手,無非是幹膩了不想幹,給你們留些折騰的地方,惜命而已。”
顧平明收回手杖,抿了一口辛辣嗆鼻的威士忌,抬頭看他:“我想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如果有人非要搗亂,我也不會叫他好過。這件事你們心裡最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