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是真隻是想過安生日子,誰都不攔著,可我們倒是聽了個另外的說法,說您最近和警察走得挺親近——要麼就是一直都挺親近……”
韓榮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些陰鸷,忽然將玻璃杯摔在地上,身後幾個人立即站起:“您說——您要是跟我們在這兒打起來,會不會有人來幫您呢?”
迅速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這處酒吧的轄區,顧平明心頭微沉,視線掃過虎視眈眈圍上來的幾個人,沉默著握緊手杖。
這處酒吧離康復中心很近,正巧就是梁夏負責的轄區。
在公共場所鬥毆,有警察來管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如果那個警察恰好還認識他,無論如何都會引起懷疑。
酒吧因為砸碎玻璃的聲音短暫地寂靜了一瞬,不少人循聲望過來,瞄到雙方劍拔弩張的架勢,紛紛倉促挪開目光,有些已匆匆結賬出門,有些則仍離得遠遠的看著熱鬧。
沒有人解圍,顧平明也冒不起這個險,有心索性打上一架速戰速決。已撐著身體站起,一道身影卻忽然分開眾人,快步走了過來。
“誰!”
韓榮今天來就是奉命試探顧平明,想辦法讓他徹底露出馬腳的。他立功心切,恨不得這就證明對方的身份有問題,眼看有人趕過來,目光也跟著一亮,迫不及待地厲喝出聲。
顧平明也望了過去,看清來人時,目光卻忽地凝滯,閃過些許措手不及的錯愕。
陸白羽一身輕便的休闲裝,右手揣在帽衫的口袋裡,目光落在桌邊的那一杯高濃度威士忌上,眼裡顯出些不贊同的神色,左手將兩板膠囊放在他面前。
沒穿白服的年輕醫生少了些職業賦予的嚴謹疏離,帽衫的帶子垂在胸前,穿著簡單的牛仔褲白板鞋,戴著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幾乎是個還沒畢業的學生。
顧平明啞然地張了張口,不知是心虛還是訝然,壓低聲音叫他:“白羽……”
“我是他的醫生,今天患者睡前加了兩種藥,人不在病房,我出來找找。”
陸白羽覆住他的手輕按兩下,一絲不苟地開口,抬頭望向面前幾個人,目光落在為首的韓榮身上。
“您有什麼事,可以明天再去醫院探視,早上六點半到九點半是全面開放時間,沒有陪護證也是可以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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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白羽這一段話背得平淡流暢,心平氣和,倒像是對不少人都不厭其煩地重復過不知多少次。
誰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凝滯下來。
韓榮眼裡閃過些氣急敗壞,忍不住上前去扯他衣領,咬牙寒聲:“識相點就給我讓開,這兒沒你的事!小心我們手上一滑把你也砍了——”
他的威脅才說到一半,手還不及觸到對方衣物,顧平明手中的拐杖已越過了陸白羽,徑直抵在了他的喉結上。
陸白羽從口袋裡取出一把手術刀,當啷一聲拍在桌面。
韓榮喉間一滯,瞬時噤聲。
“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在出院後再說,現在患者出現任何意外,康復中心都要負全部責任。”
陸白羽抬起頭,目光平淡,掃過剛剛還猙獰兇悍的幾個人,略一停頓才又補充:“你們應該聽過,我是醫生,我有辦法在你身上捅十七八個窟窿,卻隻能被判定成輕傷……”
陸白羽一頓,又補充:“這附近沒有醫院,隻有康復中心,我們的醫療條件不一定能治。”
這種說法無論在哪裡都流傳極廣,韓榮的視線在雪亮的手術刀上一跳,背後沒來由蹿起些寒意。
一個小醫生自然不足為據,但還有一個顧平明。
雖然受了不輕的傷,但這個人在重傷的時候都有辦法搏殺三個人,現在的身手也依然不容小覷。這兩個人要是聯起手來,哪怕顧平明隻需要對付剩下的幾個,他也有可能被面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醫生桶上十七八刀。
他今天是來試探,不是來攤牌的,既然跳出來人攪局,再引來警察也說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被手術刀鋒銳的開刃刺得眯了眯眼睛,韓榮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還是沒有繼續自找麻煩,含混嘟囔一句後會有期,帶人匆匆離開了酒吧。
一場潛在的危機忽然被消弭於無形,顧平明卻依然沒能想明白陸白羽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正要開口詢問,陸白羽卻已拉住了他的手腕,撿起手術刀,帶著人朝外走去。
走出不遠,他正在街頭看見了警方的巡邏用車。
梁夏穿著警服,不隻是被誰交代過了,不僅沒和他打招呼,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稍許斜視,專心致志地扯著剛從酒吧裡出來的人塞給交警查酒駕。
顧平明向前走了一段,心頭也不由隱隱生出餘悸。
這樣近的距離,一旦真打起來,這邊的警力是難免要被吸引過去的。以梁夏的經驗和思維,還想不到要裝成不認識他,一旦當著人前喊出他的名字,那些人就會疑罪從準地認定他和警方關系匪淺。
陸白羽扯著他往前走,一路低著頭,借著暗淡月色仔細分辨著不平的路面,引著他小心避開。
不知走了多久,顧平明心口微動,忍不住開口:“白羽,你真能——”
“不能。”
像是猜到了他要問什麼,年輕醫生異常坦誠地搖了搖頭,抬頭朝他一笑:“我騙他們的。”
網上流傳的那些都是謠言段子,醫生的戰力其實並沒有那麼強悍。但如果能借此把人嚇跑,也不妨就硬著頭皮說一次大話。
顧平明啞然半晌,不由失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短發:“謝謝。”
陸白羽搖搖頭,握著他的手下意識緊了緊,想要開口,腳步卻忽然停下。
他也是翻牆出來的,沒留神現在的時間太晚,康復中心的正門已經結結實實地落了鎖,病房所在的樓門也已經一片漆黑,儼然是徹底鎖了個結實。
據說這是個機會。
自己倒是能爬窗戶回去,可對於陸白羽來說,無論是爬四樓的病房,還是爬十三樓的辦公室,難度都有些太大了。
顧平明的喉結動了動,低頭望向身旁的小大夫,稍一沉吟才橫下心,低聲開口:“這麼晚了,又回不去……”
“宿主,我把房子蓋好了,就在中心邊上!不到五百米就到!”
就知道目標人物一定還會使這一招,系統吃一塹長一智,及時在陸燈腦海中出聲:“宿主可以回家睡!不用開房!”
陸燈不由啞然,淺笑回它:“多謝,幫大忙了。”
系統開開心心地唱著歌,把地圖給他投映出來。陸燈稍一瀏覽記在心裡,抬頭望向顧平明,握住他扶著手杖的手臂。
“我家就在中心邊上,不到五百米就到,不用開房,我們回家睡吧。”
第66章 這個臥底我罩了
不及開口就被直言點破, 顧平明心頭跳了跳, 隨即被後一句徹底引開了注意。
居然就要回家了。
雖然很想跟著小大夫回家, 可他的身份畢竟還危險,萬一被什麼人看到,說不定會給陸白羽帶來更多的麻煩。
心跳不禁快了兩成, 顧平明落下視線, 輕聲開口:“白羽——”
“嗯?”
陸白羽循聲抬頭望他, 應了個溫軟的鼻音,眉梢彎了彎, 順手把手術刀片利落地拆下來收好。
顧平明不及開口,陸白羽的身體已經貼近上來, 展臂扶住了他的肩背:“累了嗎?我扶你。”
閃著寒芒的刀片在修長指間輕快一翻, 就被穩妥地仔細收好。顧平明胸口忽然輕動, 下意識握住那隻手, 攏在掌心圈了圈:“白羽……和我走的太近,是可能會有麻煩的。”
是因為怕會傷到你,不是怕你手裡的刀。
明明親近調侃的話也說了不少,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句話好好的說出來。顧平明握著手杖的手緊了緊,盡力想要開口,穩穩扶著他的年輕醫生卻已尋常似的點了點頭:“我知道,回家嗎?”
顧平明呼吸微摒,眼眶忽然狠狠一燙。
面前的黑眸清湛溫然, 安安靜靜望著他, 眸底清晰倒映著他浸在夜色裡的身影。
顧平明張了張口, 迎上那雙眼睛,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許久才終於朝他微笑:“好。”
隻不過是盡力把對方保護好,自己有辦法做得到的。
聽到他應允,陸白羽眼中透出清亮微芒,接過他手裡的拐杖,順勢將那條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引著他往自己的住處走回去。
走過這一段偏僻岔道,兩側路燈的光芒就灑在前路。
顧平明被他扶著,沒有將過多重心放在年輕醫生有些過於單薄的肩膀上,盡力維持著腳步的穩健,被傷肺牽累的心髒跳動得稍許急促,一下下扯著他的胸口。
陸白羽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從那裡透進來。
顧平明眨了眨眼睛,散去眼底的些許澀意,唇角不著痕跡地彎起來。
他也要回家了。
*
一直把顧平明扶到家裡,陸白羽才把手松開,不顧對方堅持自己能走的要求,半抱著人放進了柔軟的布藝沙發,換了拖鞋去給他倒果汁。
康復中心的位置不在市中心,附近也沒有高檔小區,系統緊急裝修的屋子隱藏在無數幢染上歲月痕跡的居民樓裡。雖然不到百平,卻幾乎完整復制了陸燈在主世界的員工宿舍,擺設布置簡單精致,處處都還透著鮮明的生活氣息。
顧平明靠在沙發裡,慢慢放松著酸痛的右腿,忍不住向四處打量。
整間屋子都是淡色系,米色的厚絨地毯,淺棕色的布藝沙發,桌上擺著兩盆生機勃勃的綠植,被暖黃色的燈光一襯,舒服得叫人隻待上片刻都不由昏昏欲睡。
沒等多久,陸白羽就端著兩杯果汁回來,把一杯雪梨汁遞給他:“沙發抻開就是床,休息一會兒衝個澡,你去臥室裡睡,我睡沙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