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便先介紹琴獅國使臣:“陛下,這位是琴獅國的威爾特上尉、羅夏爾公使,他們此次來我朝,是希望能夠與我朝友好通商。”
威爾特上前微微鞠躬說了一段琴獅話,姜梅翻譯道:“今日得面見陛下不勝榮幸,我受女王陛下之命,傳遞我國首相之盛意,想要與沐朝結兩國友好交往,通商互惠。”
謝翊微微點頭問道:“通商互惠的條例看過了,但既是兩國互惠,不可無國書。僅派一上尉前來遞交通商條例,此為貴國失禮之一也;而未經公使通報市舶司,便以軍艦臨我朝海疆,此為貴國失禮之二也。”
他話音放慢,卻儀容威嚴,姜梅便將謝翊的話一一轉達。
威爾特今日雖然演習上沒能贏,但他堅定認為那是因為他們準備不足而且是演習沒能使用火器的緣由,當然對沐朝海軍的實力,他多少還是有了些忌憚,畢竟火器真的用起來,對方也能用。
但適才見到的士兵們接旨跪拜時的山呼萬歲,以及這進來層層通報儀式感,還有前後帶刀的侍衛們的威懾,讓他有了些收斂,知道如今不是張狂的時候。而王座上的皇帝,他遠遠看著隻覺得是個年輕的男子,說話起來卻清晰而具威嚴。
幾句話便說中了他心虛之處,他一時不知如何回話,而羅夏爾公使已連忙解釋道:“是我等失禮了,陛下寬宏大量,沐朝果然是禮儀之邦,熱情好客,我等今日得了招待,十分感佩在心。失禮之處,還請陛下海涵,我國下次必定按外交禮儀遞交國書求見。”
謝翊這才又道:“我國為禮儀之邦,未計較爾等失禮之處,仍邀請爾等進行聯合軍事演習,又召見使者,亦為我朝寬和之處。爾回國後,可上達女王、首相朕之意。”
“通商互惠,則需對等。所有條例,必須兩國通用,因此這通商條例,請爾等取回,待國書與能夠決定談判通商條例的官員專使到了,那時候再談不遲。”
姜梅這次翻譯得十分快,顯然也早已被許莼叮囑過這邊的底線。
威爾特和羅夏爾面上有些尷尬,知道皇帝這是表示他們官職卑微,不配談這些,也是在指責他們不通外交禮儀,但他們確實不懷好意在先,也隻能鞠躬應了退下。
許莼又介紹露西亞國的將官:“陛下,這是露西亞國的奧爾上尉,他是露西亞國的海軍上尉,此次是前往南洋執行任務,途經我朝海域,給市舶司遞交了申請。”
謝翊看那奧爾上尉站起來,極為高大,看著約有四十多歲,有著一雙墨綠色的眼睛,一頭茂盛的紅褐色髦發扎在腦後,穿著一身墨綠色的禮服長靴。
他以手撫肩微微鞠躬,說了一長串話,他卻隨身帶了一位翻譯,這位翻譯上前回話道:“奧爾上尉奉女皇之命前往南洋尋求商貿機會,遠航中得到貴國的幫助和款待,不勝榮幸。”
謝翊饒有興致:“原來露西亞國也是女皇當政?”
奧爾上尉道:“是,我們偉大的冬宮女皇為了拓展海外貿易,尋求合適的出海口,派我率領部隊南下尋求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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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翊揚了揚眉毛,饒有興味:“尋求合適的出海口?”他們自己的疆域沒有合適的出海口嗎?這是要帶著軍艦要在別的國家找更好的出海口了?找到了又將如何?
奧爾上尉似乎發現了自己的失言,連忙掩飾:“主要是尋求與各國商貿合作機會。”
謝翊微微含笑點頭,嘉勉了幾句他們今日演習的勇猛,又賞賜了些東西,奧爾上尉這才退回自己的座位。
這時緋月國的使臣巖中秀月已小步趨近,毫不猶豫上前行了跪拜大禮,這才道:“緋月國今日演習時,軍艦將領求勝心切,未曾經過商議,擅自炮擊了長樂島的山峰,大罪難恕,我等已將那擅動火炮的將領拘押,隻求皇上寬恕。”
謝翊沒說話,卻微微轉頭看了眼方子靜。
方子靜已大步邁向前叱責道:“爾等島夷之國,既已稱臣,如何不知擅動火炮便為侵我國土之意!分明是明知故犯,包藏禍心,必當重重問責之!左右!還不將此等小人驅逐出去!”
巖中秀月汗湿重衣,卻見方子靜繼續叱責許莼:“臨海侯!你將這等無禮卑鄙小人帶到君前,汙了龍目,辱我國朝,豈有此理!請陛下問罪!”
許莼連忙上前替巖中秀月求情道:“陛下息怒,武英公息怒,巖中秀月自蒙陛下聖恩赦了罪放歸國中,自請為使臣,為緋月國內附稱臣出了不少力。此次他確實不知,不若再給他一次機會,自帶了他們的罪人回去,由他們的君主問罪,並且賠償我們的島嶼毀壞,若不得滿意,再興師問罪也不遲。”
方子靜怒道:“這等小人,一而再再而三欺負我朝,犯我邊疆,合該立斬之,與那將領的頭顱一並送回其君主前,看他們還敢有下次嗎?”
許莼連忙再三求情,言辭懇切,連賀知秋、範牧村也出列替許莼求情道:“臨海侯不過是為了操辦大閱,想來島夷之國,剛剛稱臣不過三年,不至於便敢如此,且軍艦才一艘,想來不至於就敢擅自尋釁肇禍,應為下人冒失。”
“東南這幾年才安定下來,不宜再興遠師,請陛下三思。”
謝翊這才緩緩開口道:“罷了,且如臨海侯所奏,先驅逐回國,議了賠償條件來,再議,若不能令我朝滿意,則必興師討之,以此警示其餘藩國夷狄——”
他面容冰冷,語氣森然:“如有犯我朝一草一木,必定討之。”
第204章 春酒
送了幾位使臣下去, 許莼立刻被別的商人和南洋的一些使臣給圍住了,他不得不應酬了幾句。惦記著謝翊,便又回了沐星閣, 看謝翊正在他案前翻著他畫的畫, 不由心裡打鼓, 隻恐自己哪一本沒藏好,面上微熱, 上前道:“九哥在看什麼?”
謝翊本就是闲下無事,看他書室中幾案精潔,架上書籍整齊羅列, 還有他自己寫的大字和繪的畫, 習的策論, 知道他便是來練軍, 也不曾放下習書,微覺滿意,道:“看你這幾年看來時常來這裡, 朕都不知道。這畫了很多啊,這島上原來修了這麼多工事?”
許莼低頭看到原來是那一本他自己手繪的島上的一些地形圖,松了一口氣:“白珊島是我們物色了許久才選中的基地, 環山蔽海,可泊大隊軍艦, 灣中有島,形勝天成, 正可設下水師基地駐扎在這裡, 刻碑升旗, 測量繪制海圖, 正可拱衛京師, 又可宣示諸夷主權。”
謝翊翻著道:“嗯,海權國體攸關,你們做得好,今日幾句話辯駁得也好,倒有長進了。畫得怎麼這麼好了?這才寥寥幾筆就顯出疏峰拱秀,山海相宜來,這是水池?”
許莼道:“是甜水庫,修了許多座,裡頭放上過濾泥沙的設施,用來儲存雨水。”
謝翊點頭:“考慮得很周到,這邊是公所?”
許莼道:“嗯,這是公所和營房,還有機修廠庫,這是給軍艦維修保養的,還修了天後廟和診所。天後廟前碼頭旁修了一些棚舍,供漁民避風修葺所用,還放了些米糧魚幹薯塊給他們取用,漁民們淳樸,往往下次來又自己帶一些來補充進去。”
“東邊林子邊是土窯,不過隻能燒一些簡單的磚塊,琉璃瓦是從津海衛運過來的。這裡開闢了一些地,但是海島土地貧瘠,種不了什麼,試著種點西瓜看看。作物的話試試花生、玉米、土豆等等耐鹽碱的。”
他忍不住笑:“九哥您不知道啊,他們說這一片島礁的鳥兒多,可收集那些鳥糞來做肥料呢,說是極好的肥料。”
謝翊道:“那朕等著吃你們種的西瓜。”
許莼喜滋滋湊過去香了一口:“九哥先讓我嘗嘗。”
謝翊微微一笑,袖中剛剛收好的那一本,等晚上再細細鑑賞,此刻拿出來他怕是要害羞,一會兒還要見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隻要在許莼起居看書的地方,總是必然能找到些畫不正經東西的冊子,隻要留心,總能找到,且這越畫越細膩了,倒也不能責怪他不務正業,畢竟正事也有在好好幹,這點小小的風流愛好,也就隨他去了。
許莼卻全然不知謝翊坦然給他甜頭,其實是又已沒收了他一本畫冊,隻輕輕柔柔含吮廝磨了好一會兒,這才雙眸含水意猶未盡地道:“陛下,該起駕回鑾了吧……”
一想到外邊還有那麼多大臣,他就不敢用力,實在太不盡興了。
謝翊看了眼窗外夕陽漫天,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將他手腕握在手裡慢慢摸了摸,感覺到他手掌滿把的繭,滿心憐愛,也願意縱著他,便起身道:“起駕吧,教他們將鑾駕放下邊,讓定海坐進去,過一會兒定海便下船再回來便好了。”
許莼立刻滿眼笑意,起身道:“那我先下去送鑾駕上船。九哥在這裡等我,我讓他們給您準備熱水。”
謝翊看他那猴急樣,隻腹內忍著笑:“行。”
漫天絢爛晚霞映照著海面,水光潋滟,亮光猶如碎金箔灑滿了水天間。水師營們恭送了皇上聖駕回鑾,隨扈大臣們也都分別上了“萬歲”、“千秋”號返航,許莼送走了聖駕,看著外國使臣、洋人也先後搭了船艦離開,白珊島已完全被暮色籠罩。
沙灘上熊熊篝火燃燒起來,烈烈火光裡隻剩下了水師營的官兵,他們徹底熱情歡呼起來,除了還在值守的官兵們,所有人尤其是今日參加演習的官兵都特許賜了美酒和肉、水果,盡情一歡。
許莼平日頗受官兵擁護,此刻更是被人端著酒杯包圍了,他勉強飲了三杯,便揮舞著手驅趕走了熱情的水師官兵們,微微酡紅著臉在春溪等人的護衛中回到了萬象樓,在樓下還是不太放心,召了盛長天來:“方統領他們定不敢飲酒的,你命人給他們送些吃的,還有住宿都安排好。”
盛長天道:“放心,知道的,基地如今是外緊內松。隻是,你還是勸勸陛下吧,如何非要留在這裡。”他有些埋怨地看了眼許莼。
許莼嘻嘻笑著,隻又上了樓去,看到蘇槐等人還在外邊,看到他笑了:“陛下在裡頭洗了換下了大衣裳了,就等著侯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