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問:“這才春日,哪裡弄的這許多鮮果?”
許莼笑道:“如今海路通了,這是夷洲那邊進奉的,儂世子聽說陛下要來津海衛大閱,便命人送了一船鮮果過來,昨日才到的,正好今日陛下要賜宴將士。下邊已在布置宴席了,我便讓他們先安排些給陛下和列位大人們。”
謝翊點頭:“夷洲那邊天氣暖熱,但這也太早了。”
許莼道:“他們應是有延緩成熟之法,冬日種下,在暖棚內栽種的,加上四季如春,想來比咱們這裡容易許多。”
謝翊道:“未免太過奢侈,勞民傷財。”
許莼道:“聽儂世子說,那邊常種此反季節水果供奉王府,如今知道進奉陛下,也是一片忠心了。”
謝翊似笑非笑看了許莼一眼,知道這是表示廣源王這邊如今已開始結好於朝廷,討好這個掌握了軍權的大兒子,而一貫直性子的儂思稷大概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見有難得水果送到,便又命海路送上來,倒是讓許莼不動聲色又在文臣這裡炫耀了一把。
文治武功,四夷拜服,文臣們知道是夷洲貢上的,果然也都面有得色,而莊之湛之前剛被削了銳氣,也沒再勸諫說那什麼勞民傷財,奢侈接駕的廢話,想來也知道再掃興下去,恐怕就要真失了君心了。
這下人人吃著鮮果,看著場中,隻見其他各國士兵果然已發現了不對,開始結盟起來,一起猛攻百丈崖上的健銳營士兵們。
然而沒有了火器,健銳營原本就擅長技擊,又有高空鳶翅之利,以一當十,眼看來一個打走一雙,竟所向披靡,無人能攻入內。
而原本結盟的三國搶灘士兵,看結盟無望,少不得緋月國又先趁著前邊攻擊,偷偷去突襲了一旁琴獅國的營地,搶了不少資源,琴獅國很快便發現了,於是大怒著回防,看著怒氣衝衝仿佛是要去找緋月國算賬,卻順手偷襲了露西亞國,很快三國聯盟也廢了。
隻聽到日頭漸漸偏西,轉眼兩個時辰已到,信號煙花再次高高放出,炮聲響起,意味著搶灘登陸演習結束。各國士兵整隊撤退,又全都展示了有條不紊的撤退戰術,後勤醫護兵帶著人質先撤,其他的有序撤離登艦,緊張快速卻不見慌亂,指揮有條不紊,確保所有的物資和戰鬥力量都最大保留,全都顯示了非同一般的戰鬥素質。
這少不得又讓觀看演習的臣子們一番議論,人人皆有深思。四國軍艦長長鳴起了白霧,離開了長樂島,回到集合點,統計資源數,而毫無疑問東道主沐朝必定是第一。
沙灘旁的草坪上,已擺上了長長的桌子,鋪上了潔白帶著刺繡花邊的桌布,擺上了大盤的食物,烤好的全羊、乳豬、烤雞烤鴨等等,以及漂亮的甜點酥餅糕點,更引人注目的是大盤大盤的新鮮水果,以及芬芳的鮮花點綴著。
之前那磅礴洶湧的音樂又已轉成了悠然的笛聲,仿佛戰士解甲歸田,馬放南山,天倫之樂,太平盛世。
賜宴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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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觐見
津海衛市舶司舉辦這樣有使臣洋商等參加的宴會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次是在露天海灘草坪上,撐了涼棚,點綴了鮮花, 又剛看過演習, 雖然在岸邊看著並沒皇上君臣在樓上看得清晰, 但不少人都自備有千裡鏡,都看到了演習的情況, 自然都有一番計劃。
軍艦們上的軍士演習後自然是在船艦上修整,隻有指揮官盛長天和霍士鐸登了島,各國艦隊的指揮官和使臣也都來了, 在市舶司的官吏的引導下入了席, 在音樂聲中端起了裝著美酒的的玻璃杯, 相互認識攀談著, 食物都是自行取用,源源不絕。
新鮮的魚膾和瓜果沃在冰雪長盤裡,琳琅滿目, 負責服務的廚子們將現烤好滋滋作響的羊肉、豬肉切開,給客人食用,又有銅鼎明爐架著鐵絲網, 上邊烤著貝類、魚肉、牛肉等肉類,撒上了胡椒肉桂等香料, 香飄四裡,香氣彌漫在整個島嶼沙灘上, 就連在萬象樓上的君臣們也都聞到香味。
這樣的酒會, 市舶司已經舉辦過幾次, 洋人們都很習慣, 軍艦上的官兵們也已習慣這樣的做派, 但大臣們卻看著頗為新鮮,少不得也有些人嘀咕著不倫不類,不分尊卑,無禮且粗俗,簡直如大街上民間舉辦的流水席一般。又有人擔憂臨海侯該不會真的要請皇上在這種露天之下賜宴吧?那可成何體統。
許莼笑著請謝翊:“二樓已設宴,請陛下移駕。”
謝翊伸手扶了他的手臂起身,與他入內,一邊低聲問他:“這裡你有地方住吧?”
許莼眼睛一亮,悄悄看了眼後邊跟著的蘇槐和方子興,壓低聲音道:“有一處閣樓,粗陋得很……隻是一會兒不回行宮……臣子們恐怕要勸諫。”
謝翊低聲道:“隻做個樣子登船就是了,讓他們坐千秋號回去。”
許莼知道謝翊這是想要和他留在島上過一夜,心裡越發高興,仗著進了內裡光線黯淡,後邊臣子看不到,伸手大著膽子探入謝翊袖子裡,結結實實從手腕到手肘摸了一把。
謝翊也不與他計較,隻往裡頭走,許莼揩到了油心滿意足,又想到今夜能和謝翊在島上過夜,沒了這些討人嫌的臣子們,那可得多開心啊!他一瞬間腦子裡已掠過了好幾樣好玩好吃的東西,隻恨不得立刻便將今晚的宴會結束了,趕緊和謝翊兩人一起看星星去。
待到進了萬象樓的宴會廳內,這裡已點上了輝煌琉璃燈,明亮之極,座位擺放倒是如朝中一般,這下官員們才舒服了些,仿佛終於能夠各安其位,按品級,文東武西排了位次,恭請了皇上升座後重新行了一拜三叩頭的禮。
謝翊免了禮命大臣們入席,吩咐道:“範牧村擬旨,封賞演習的將領官兵,武英公和蘇槐下去頒旨,犒賞官兵,今日大家也累了,既難得出海,也可下去體察海外風情,與洋人交談交談,也算開開眼界,酉時再登船回去罷。”
說完點了名的臣子都一一起身領了旨,範牧村寫個封賞旨意自然是如喝水一般,揮筆而就,奉上去謝翊看了眼便過了,蓋了印,方子靜便和蘇槐捧了旨意,帶著事先就準備好的封賞下樓去了。
不多時果然下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萬歲聲和歡呼聲。
在歡呼聲中,上邊的賜宴也開始了,常宴不過三爵酒,歐陽首相不在,便由品級最高的武英公帶著隨扈官員獻爵,轉眼三爵獻畢。堂上開始進歌舞,卻是數名極富有異域特色的胡女跳著胡旋舞,打著手鼓,手腕腳踝上鈴鐺叮當響著,紙醉金迷,波浪海藻一樣卷曲的長發上點綴著閃閃發光的金珠,隨著那優美身姿旋轉而閃動著,像無數把燃燒著的火苗,瞬間點燃了宴席的氣氛。
下邊姜梅卻悄悄上來與許莼道:“琴獅國的使臣和海軍將領想拜見陛下,另外露西亞國和緋月國的也說想面聖。”
許莼看了眼正襟危坐在那裡仿佛在觀賞歌舞的謝翊,其實他這裡略一離開,謝翊的目光就已追過來了,心裡暗笑,走上前去低聲稟了謝翊:“琴獅國這邊的使臣和海軍中將都想拜見您,還有其他兩個參加演習國家的使臣也有此意。”
謝翊略一沉吟,看了眼下邊的大臣們,他們沉浸在歡愉的氣氛中,有的竊竊私語著,雖然今日大大被西洋諸國的武力所震撼,有了些許危機感,但卻未必有足夠的重視。
不過對方來意未知,且還有個通商的文書在那裡等著談判的,此刻見見也好,但不宜在公開場合見。
他忖定後便與許莼道:“去偏閣私下召見即可。”又對蘇槐道:“讓武英公、賀知秋、範牧村隨駕。”
許莼連忙應了親自下樓去接了。
謝翊便起身在方子興的陪同下退了席,眾臣連忙都起身恭送聖駕,然後看著小內侍過來,接連將武英公、賀知秋、範牧村幾人叫進去了,而臨海侯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都知道恐怕是有什麼差遣。
有人道:“多半是西洋使臣觐見吧,畢竟不是正式朝貢場合,但又不能失了朝廷體面,私下見見也是應有之義。”
“我依稀聽說琴獅國那邊提了很不合適的通商條款,內閣本來想直接駁回的,但陛下似乎仍有意通商,恐怕要談。”
“此消息可真?”
“應當有七八分準,內閣那邊沒怎麼禁言此事,但原本以為是蠻夷小國,因此也沒怎麼當回事,隻以為臨海侯是誇大其詞,如今看來恐怕西洋諸國,實力非小。既有船堅利炮,又有技巧機械,看陛下的意思,是想要通商了。”
翰林學士和畫院的宮廷供奉們原本品級最低,和同來的御醫等人都在末席,此刻看到範牧村離席被內侍導引著進去了,有人少不得又酸溜溜道:“之前擬旨這些事,都是讓莊兄來的,今日卻又變成了範學士了。”
莊之湛正飲酒,聽到笑了下:“誰敢和範大人比?人可是實打實的陛下的表弟。”他之前尚且能從容,此刻卻終於有些一絲酸意。
一則多少感覺到了今日說的話逆了君意,二則陛下之前明明待自己甚為優容,頗為欣賞自己的文章才學,此刻卻指了範牧村擬旨,又召了他去陪同會見,自然是很明顯君上覺得自己擬的旨不能貼切,而範牧村擬的才更體上意了。
自己行差踏錯一步,隻以為一片丹心為君,忠言逆耳,到底比不過那臨海侯深得聖意。
他看了眼武官席那邊,前呼後擁的都圍著盛長天說話,然後一起下了樓下去,顯然是要與各國的軍官們結交,想了想便也起身道:“我下去會會那些洋人,你們也去嗎?”
這些翰林學士們其實不少早就想下去看看了,但皇帝在不敢離開,如今看莊之湛挑頭,連忙便也起身:“莊大人,我與您一起下去,也有個伴。”
一時宴席上陸陸續續的都去了沙灘露天的自助席上不提。
這一邊卻另外安排了沐星閣,陛下會見使臣。
許莼親自下去領了那琴獅國、緋月國、露西亞國的使臣和今日軍艦的指揮將軍都上了二樓沐星閣外,看方子興親自帶了人把守在外邊,看到他便進去稟報了,不一會兒出來道:“陛下命三國使臣都一起進去。”
許莼進去帶著使臣們觐見,使臣們禮節不一,但都行了本國觐見君王的禮節,謝翊也不計較,隻吩咐免禮,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