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一怔,低頭看著腰間的龍鱗,眼睛微微一彎:“沙鷗島主真是識貨,這是龍鱗,傳說歐冶子大師打造的。”說完解下腰間的短劍遞給一旁的侍女,侍女捧著送過去給了島主看。
島主拿起劍來拔開看劍刃果然有龍鱗緞紋如冰裂也似,隨手拿起絹帕拂上,絹帕滑落直接切成兩片,可見其刃鋒利無匹,就連一旁的季思農都喝彩了聲:“好劍!”
沙鷗島主笑著也將劍遞給他,大家賞鑑一回,又讓侍女捧了回去給許莼,另外自己卻又讓人捧了兩把武器過來,一把是長弓,一把是輕弩,笑著道:“兩位小兄弟義薄雲天,難得今日得見英雄,這兩樣武器,雖說不是什麼大師古器,卻勝在制造工藝新奇,射程遠,我看盛三爺猿臂虎腰,用這把長弓想來能發揮作用。”
“輕弩則是贈與四少爺的,四少爺是讀書人,文質彬彬,且又已有名劍護身了,我就不班門弄斧了,這輕弩極小,隻如掌心大小,可置於袖中防身。”
一時侍女捧了武器過來,盛長天一看眼睛發亮:“這是好東西!火銃到底有局限,這長弓船上好使。”
許莼看三表哥喜歡,便也落落大方接了那輕弩在手,笑著道謝。
沙鷗島主卻又另外命一侍女捧了託盤過來:“這裡另外有最新工藝制造的懷表,我這也是才訂來的,一共四塊,分為青龍、白虎、玄武、朱雀,贈予盛家四兄弟,還請不必推辭。”他笑意浮起:“錢都是這位季小將軍出的,他有錢,本也該好好答謝你們,你們不必和他客氣。”
託盤過來,許莼看那四塊懷表玲瓏剔透,穿著黃金鏈,形如鵝卵大小,中間以十二幹支表示著時辰,指針均為純金色,表面罩精致琉璃,流光溢彩,表殼以白玉細巧鑲成,果然雕著四神獸圖騰,十分精致昂貴。盛長天果然看了也喜歡,拱手答謝,接了下來,順手就將朱雀那塊遞給了許莼,自己卻挑了白虎那塊。
許莼接了那塊表隨手掛起,抬眼看沙鷗島主看著他含笑不語,卻有些意味深長。
沙鷗島主看了看時辰,便請他們去拍賣包間,一邊又提點他們道:“大額的鹽、礦不必碰,多是黑吃黑來的,買回去也易招嫌疑,但古書名畫、寶鼎古董,盡可放心拍,我都已命供奉鑑定過,都是真跡,在這裡買便宜,回去後總被炒得價格特別高,到時候就不劃算了。”
許莼一時也覺得這位沙鷗島主真是十分體貼人意了,四人到了拍賣場上的包間,卻十分貼心地給他們兩兄弟單獨設了包間,島主和季思農在隔壁房間,季思農道:“包間裡都讓人送了晚餐,本該設宴,但島主這邊正好有拍賣會,倒還是就在包間裡用餐自在些,改日再設宴款待,兩位兄弟有什麼看得上的隻管拍。”
許莼和盛長天帶著一眾護衛小廝進了包間,一側拉著簾幕,拉開便能看到下邊拍賣的圓臺,另外一側卻是樓臺,出去可遠觀海岸景色,從窗子邊看出去,月亮已升了起來,繁花綠樹沐浴在銀色月光中,海風徐徐吹來,窗邊仍然是放著巨塊冰塊降溫,包廂內十分涼爽宜人。
許莼長長籲了口氣將鞋蹬了歪到了軟塌上,盛長天笑了:“怎麼了?累了?要不睡一會兒,看到好的我叫你。”
許莼搖頭道:“好蹊蹺,在那個沙鷗島主跟前,我覺得好有威脅的感覺,壓迫感很強,話都不敢多說,覺得他雖然笑眯眯的,但其實一定殺過人,看著人的感覺真的會覺得能看透你心裡怎麼想的一般。”
盛長天道:“嗯,我也覺得他定然也上過戰場,你看他雖然唇白面弱像個文弱書生,但仔細看他手掌都是繭,還有行路之時,雖然穿著廣衣木屐,仿佛文士,走路卻輕巧穩健,步履從容,腰身筆挺,這是行伍中人才有的,而且定然也是善騎射之人。你看他既然和季小將軍交好,說不定定也是廣源王那邊的人吧。口音也是南粵口音,廣源王本就是也是南越一帶人士,兩廣一衣帶水,口音相似的。”
許莼也不以為意:“沒事橫豎我們拿了酬勞就好了,以後就兩清了。”一邊又從桌上果盤裡拿了一粒桂圓剝開,拿出晶瑩果肉放嘴裡:“三哥吃東西,這桂圓肉好多,也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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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說話之時,季思農和沙鷗島主也在說話:“如何?先生覺得這盛家兄弟如何,果然能有辦法招攬嗎?我原本想著他們雖則富貴,在對面卻未必有顯達近身之路,若是能幫我,那他日封侯拜相,我也願意。”
沙鷗島主微微一笑,拿了把折扇慢慢搖著,清風徐來:“沒見之前,我以為你還有五分希望,見了之後,你一點希望都無了。”
季思農愕然:“先生怎麼說?”
沙鷗島主長長嘆息:“盛家兄弟,已有主了,你必招攬不了。”
季思農道:“有主了?如何猜得出來的?”
沙鷗島主搖了搖頭,道:“那四少爺叫盛幼鱗是嗎?他後邊一直有個護衛,高大魁梧,一聲不吭,但目光一直緊緊盯著你我,一進屋內,整個人就一直處於緊張狀態,腰身緊繃,一隻手一直按在腰間。”
季思農道:“嗯?我也想盛家訓練的護衛確實訓練有素,這也是我見獵心喜,船上他們的船員,炮手、弓手等,也都是久經訓練。”
沙鷗島主笑道:“不,那不是民間野路子訓練的護衛,那是內衛。”
季思農震驚:“先生如何知道?”
沙鷗島主含笑:“我有我的辨認方法,總之你不必想了。這位四公子年少便有內衛在旁服侍,定然出身貴閥,你打聽一下便知道盛家其實隻有三兄弟,但卻有位姑母嫁在京城高門,這四公子,想來是表弟。因此,不出數年,盛家必定會在朝廷進身,你爭不過那位天子的,那可是殺伐決斷,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兒,你動了他的人,恐怕不必你弟弟算計,你自己先被收拾了。”
季思農有些頹然:“如此英才,也難怪,可惜。如今你也知道的,我二弟步步緊逼,這次竟然能在戰場上都暗算自家人,在主帥座船上動手腳,我如今要平安回去,恐怕都不知道他們在那裡造謠了我什麼,我想著明日先去陸家那裡,把之前定的船收了,再回去收攏部下,才好回去。未來之路如何,恐還渺茫。”
沙鷗島主道:“我倒指一條明路給你,大道就在眼前。”
季思農:“還請先生教我。”
沙鷗島主長嘆了口氣,點了點東方:“做出投效姿態,爭取天子支持。”
季思農道:“你也知道的,先祖曾多次投效朝廷不許,才被交趾和宋人趕到海上。漢人朝廷一貫看不起我們蠻夷之人,再則父王也不喜……”
沙鷗島主笑而不語。
季思農看著島主的眼神,忽然心頭一跳。
沙鷗島主道:“中原那位天子,是想要武功震赫,四夷賓服的,我說他要重用盛家,你還沒想清楚為什麼嗎?天子這是要開海路,平海疆了。是否識時務,還要看你自己了,時勢造英雄啊。你父王不喜,你父王倒是喜歡你二弟,你要拱手讓人嗎?”
第75章 競拍
不提那邊滿腹籌劃, 這邊拍賣圓臺上銅鑼聲一敲,拍賣師已上了臺,是位頭戴方巾的中年文士, 他團團作揖, 然後開始介紹今晚的貨品, 先上了大宗貨品。
果然上來便是鐵礦石一船,品相如何, 重量如何,起拍價多少;再之後便是銅礦石、錫礦石。
盛長天低聲道:“這些碰都不要碰,除了黑吃黑和南洋這邊國家自產的, 還有一些是中原裡頭走私出來的, 後面全是各地豪閥世家, 來這裡銷贓的, 特別雜。”
許莼有些心疼,盛長天道:“管不住的,鹽鐵礦不許私賣, 自然有人能弄出來外邊賣,前朝禁海商,也是管不住索性一禁了事。”
果然很快輪到了鹽、糖、香料、綢緞、瓷器、木材、棉花、玉石原礦等等不一而足, 都是一船一船的拍賣,價格也都極為驚人, 全是白銀交割,不收任何銀票和銅錢。
但盛長天一概都不碰, 接下來便是金銀珠寶等物, 許莼看到一套顏色極秾豔的紅寶石首飾, 想著母親出孝後正好能戴, 便拍了下來。之後便也沒看上什麼。
再下來便是古董器物, 古鼎、香爐、雕像、花瓶、屏風等等,各有來歷,也有一些南洋、西洋精巧物事,木料、手工、工藝都十分驚人。
很快接著便到字畫古籍了,許莼精神一振,起來趴到了屏風處往下看著,一雙貓兒眼炯炯有神。卻是覺得九哥其實喜歡這些,得帶一些回去給九哥。
卻見那中年文士上來卻並沒展開畫,而是帶著一種神秘笑容:“今日第一幅畫,乃是我們剛剛收到的唐時的古畫,列位請看。”
隻見堂上屏風掛架徐徐展開,一副畫展開來,文士聲音亢奮起來:“請大家觀賞,這是唐時有名畫家周昉的絕作,已失傳許久,如今竟然被我們得到了真跡!此畫也有懷疑是仇英之摹本,但我們多方求證,此為周昉真跡無誤!”
“請看這《春宵秘戲圖》!此畫有說為唐明皇與他的愛妃楊太真在密室中秘戲,亦有一種說法道是天後與薛敖曹,但請看男子這遠遊冠絲革履,分明帝王相,女子望仙髻,面暈淺春,眼波含情,亦為宮妃妝扮。再看一旁侍奉的侍女,高腰方履,分明宮禁使女。因此為太真無疑。”
“大家請看,明皇此為嫪毐之具也!再看此女豐肌秀骨,陰溝渥丹……筆法似春蠶吐絲,精細入微,精彩蘊藉,風流滿紙!此為千古難遇之珍品!好收藏者,好此道者,切切不可錯過!”
許莼轟然面上發熱,轉過臉不敢直視那屏風上太過直白的畫,然而巨燭燃起,臺上通明似白晝,畫上清晰如是。這幅畫果然迅速挑起了一個高潮,飛快拍到了十萬白銀,還在有人不斷漲價。
隨後這幅畫竟然拍出了三十萬兩白銀的價格,盛長天本來看許莼羞澀,沒怎麼說話,但看到這樣巨額價格,也不由咂舌道:“平日祖父也常說,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我們商戶人家,不事生計不耕不織,已是不該,更不可沉溺於這些雅癖,一旦有了癖好,便是敗家之始。你說說,這畫三十萬兩!都能換一船胡椒了!有什麼用?連送人都不好送,隻好掛在家裡自己看……”
許莼輕輕咳嗽了聲,全然不與三表哥討論,盛長天見他實在羞澀,心裡越發納罕起來,表弟如此羞澀,難道竟然還未經人事?
幸好總算拍完了,接下來倒是十分正常的古畫了,如《百佛圖》、《水仙圖》,《訪友圖》等等,但被前面吃了一嚇,許莼心不在焉,看著價格也是極高,想到外祖父說的不能吃不能穿的,心下也淡了,想著九哥平日雖然也喜歡,卻顯然極為克制。
狀元郎他們也說九哥經世務實,範牧村還說九哥本來其實也喜歡這些書畫風雅之事的,但為著怕臣子效仿風行,便隻做不喜。原來是為著如此,書畫和鹽鐵礦石比,那自然是鹽鐵礦石與國計民生更有用些。當然,若是能撿個漏什麼的……
但顯然這裡是沒有撿漏這話的,上來的件件是珍品。卻見輪到古籍了,上來先來了一本《雍狐鑄鼎法》,卻是介紹青銅鼎的鑄造之法,再接著《五藏山經》,乃是中原各處藏礦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