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一下怔住。
對,朝簡說鬼不想讓普通人看見,普通人就看不見,那他這是……
對方想要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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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摸到靠在那腿邊的拐杖,收攏手指攥住,緊了緊,冰冷的指尖泛白,他短促的喘了幾口氣。
看吧,再看一眼。
做了任務者,注定要應付這些,不能不去克服。
不能一遇到它們,就全無還擊之力。
慢慢來,總要邁出一步。
這次就跟它對視。
就對視。
一眼就好了。
陳仰又抽了好口氣,逼迫自己把緊閉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緩緩再往那邊看。
那個人搖搖欲墜的頭向上抬了起來,正對著陳仰。
他的身體開始一點點腐爛,頭跟脖子之間也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血窟窿,像被挖空了一樣,就掛著一層皮。
陳仰已經嚇傻了,呼吸都忘了,臉再次被拍,力道比第一次大很多,他清醒了點,看見那個人的頭晃了晃,衝的是工人的方向,爛掉的眼裡流出兩條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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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
“他哭了……”陳仰嘴唇一張一翕,“他為什麼哭?”
朝簡沒聽清:“什麼?”
陳仰喃喃自語:“為什麼要哭……”
不好!
陳仰徒然站起來:“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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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工人沒有反應,他正在毫無預兆的離開檢票口。
是倒退著走的。
眾人一時都呆著了,直到陳仰再次喊了聲,他們才回過神來。
工人朝著候車室門口的方向退步,臉色青灰,兩眼空洞。
別人怎麼叫他都不停。
工人直直的退向門口,腳步邁得很小,走的卻很快。
與其說是倒著走,不如說是被拖著往後拽。
“鬼附身……”
有人大喊:“是鬼附身!他被鬼附身了!”
大家的叫聲撞在一起,都亂了。
陳仰的臉色比他們都還要慘白:“快拉住他!快啊!”
“向東!快拉住他!“情急之下陳仰大喊。
坐在陳仰斜對角的向東聞言,打火機蓋子砸上,他沒急著行動,跟陳仰的慌亂眼神對視了幾個瞬息才站起來。
“鬼附身,拉不住的。”向東說了句,腳還是邁開了,大步衝到工人那裡。
果然是拉不住,向東那麼個彪悍的身型,竟然被工人拖著走。
“再來幾個人,媽的,快!”
向東鐵青著臉爆粗口:“快啊傻逼們!你們都他媽給老子過來,誰不來老子抽死他!再把他掛起來鞭屍!”
他那張被拐杖打過的臉配著這句話,如同地獄羅剎鬼。
除了拄拐的腿腳不便者朝簡,要跟緊他的陳仰,就差磕瓜子的文青,潔癖重症患者畫家,老人家馮老,在場的男女老少全過去了。
圍上了十幾個人,他們都在試圖拉住那個工人。
結果卻還是被拖行。
“打暈……快打暈……”
孫一行用胳膊夾緊自己的公文包,手抓著工人衣服,焦急的哭喊:“快打暈!”
向東的手刀對著工人脖子劈了幾下,正常情況早暈了,現在一點反應都沒。
工人還在退著走。
一直退到候車室門口,他停了下來。
被什麼吊起來,掛在了上面。
面向候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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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沒鉤子也沒繩子,工人就那麼掛著。
頭頂的那塊皮緊緊貼著門頭。
像一根長釘子釘在了上面。
就在門中間。
候車室裡死一般寂靜。
陳仰抖著身子跌到椅子上面,兩手抱住頭無聲的喊了幾下。
那鬼是在向他求救。
希望他能救救自己的恩人。
他一個任務者,自己都困在規則裡面,怎麼救?
整個頭骨突然疼起來,從頭後水泡那蔓延開的,陳仰有種被什麼東西啃噬的錯覺,他痛苦喘息著張望:“老李?老李?老李!”
“我……我在……”
老李白著一張臉,哆嗦著說:“小兄弟,我在的。”
陳仰用手擦掉滾下額角的冷汗,幹幹的嗓子說:“你坐著吧,坐著。”
轉而抖著唇對朝簡說:“那鬼不見了!”
朝簡看他還在顫的瞳孔,神色沉沉的:“別管了。”
陳仰恍惚著想,管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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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崩潰,候車室就一個門,屍體掛在那,他們要怎麼出去?
避是避不開的,還好門比較寬敞。
太可怕了,鬼當著他們的面殺人,這讓他們感覺輪到他們的時候,他們誰都躲不過去。
“就要八點半了……”有人說。
這話一下子拉走了他們的注意力,出去的事先不管了,最重要的是火車來不來。
陳仰也在看手機,他想找遊戲,有意讓自己換個思維緩一緩。
二十五年的人生裡見到第一隻鬼,雖不是女鬼,是男的,也一樣恐懼過度。
沒當場下暈過去已經超過他的想象。
他的胃在痙攣,酸水往上湧,幾番被他強行咽下去。
“怎麼都是外國的?”陳仰番一遍遊戲,一言難盡。
朝簡拿走簡單操作幾下,給他全切成中文版:“水泡還疼嗎?”
“好點了,”陳仰心不在焉的按手機鍵,手上都是汗,滑的不行,總按錯,“你再幫我看看。”
“我肯定是被不知道什麼鬼纏上了,普通的燙傷不會這麼遭罪。”
陳仰壓制著情緒:“還有三天,我不能死在上車前,我會跟緊你,爭取不再讓自己碰上所謂的意外。”
身旁的少年維持著看燙傷的姿勢,半天都沒出聲。
陳仰一慌:“難道我頭爛了?”
朝簡緊繃唇角:“藥膏沒什麼效果。”
“……才抹沒多久。”陳仰反過來安慰少年,“最遲也要到晚上才知道。”
他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坐在幾排外的啞巴:“藥膏沒問題就行,我這傷多詭異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沒有用看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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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落下陰影,向東俯視陳仰:“你怎麼還這麼怕鬼?”
陳仰用眼神說,你怎麼還沒被打怕?
向東的面部立馬就猙獰起來。
陳仰在他發怒前換話題:“剛才你拉那個工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能是什麼感覺,跟隻鬼比誰玩遊戲,比誰力氣大。”
向東看著陳仰的圓寸,嘲笑的哼了聲:“你說你這是什麼命,怕鬼還成了任務者,八成是你在康復院這幾年,你家祖墳荒草叢生,地底下的老祖宗不認你了。”
越說越找抽:“我要是你,早死早超生。”
陳仰垂眼打小遊戲,沒有理睬。
向東看陳仰那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半死不活樣,他白眼一翻,什麼也沒說的踩到椅子上,長腿跨到另一邊,湊近看對方後面燙傷的地方。
很少有的沒犯渾。
“伙計,你被鬼標記了。”向東說。
陳仰從腳底生出一股寒意,他捏住手機,強自鎮定道:“就幾個泡。”
向東趴到他背後的椅背上,健壯的手臂搭下來,刻意放慢語速:“你會死。”
陳仰不說話了。
同樣的事,從別人口中得知,跟被朝簡告知的感受不太一樣,說不清道不明。
“我是最後一班車,你是不是?”
向東不指望陳仰的回答,說了也怕是假的,戒心重的要死:“算了算了,不論你是哪一班的,你跟著我,我說真的。”
“你現在這情況,想活的話,就得待在陽氣重的人身邊。”
向東聳聳肩,大言不慚道:“在場沒有比我陽氣更重的人了。”
陳仰第一時間去看少年。
向東心裡冷笑,畫家不建議他動這拄拐的,還多次提醒,惡心總行吧。
“他長這麼白,又他媽比女人還漂亮,能有多少陽氣,你跟著他,活不過今晚。”
陳仰的臉黑了黑,敷衍的說:“知道了。”
向東氣得肺疼,他用瞪不肖子孫的眼神瞪了陳仰一會,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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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退出遊戲,靜靜坐了片刻:“朝簡,向東看樣子跟鬼打過不少交道。”
朝簡低眸摩挲拐杖,面上沒表情,看不出什麼。
“我陽氣夠你用。”
“我不是想說這個,我是說……”
陳仰意識到少年說的話,瞬間坐直,他抿抿嘴,艱難開口:“那我真的需要陽氣?”
“我也是男的,我沒陽氣嗎?”
朝簡答非所問:“孫一行是這些人裡陰氣最重的,你從現在開始別讓他靠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