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水燙的,跟哥哥一樣。】
陳仰有問:“你叫什麼?”
雀斑姑娘這次沒有立即寫,她垂著頭站了會,才寫了兩個字。
【啞巴】
接著又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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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走後,陳仰不敢直接用藥膏,他給朝簡看:“這是哪國的文字?”
“德文。”
朝簡擰蓋藥膏的白色小蓋子,擠出來半個綠豆大小在指尖上,捻了捻,聞聞味道:“是很不錯的燙傷膏。”
陳仰撓了撓額頭:“那是我想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做的對。”朝簡說,“轉過去。”
陳仰遲疑的看他:“你要給我擦藥?”
“不然你想找誰?”
陳仰動動眉毛,直言道:“我是想自己來。”
朝簡看著他,漆黑的眼裡浮現一抹不耐。
陳仰也就不矯情了:“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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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裡的能抹的吧,我這寸頭,短短的,就是密,從小發量就多……”
陳仰說了半天,身後那位不知道是不是老僧入定,不說話,也不給他上藥,他等了等,回頭催促:“抹啊。”
少年低著頭,目光落在藥膏上面,三魂六魄好似都不在位。
陳仰見他這遊魂的狀態,擔心他戳破自己的水泡,就說:“要不算了吧,還是我自己……”
朝簡皺眉:“轉過去。”
“你慢點。”
陳仰不放心,希望帶著點神秘感的小啞巴給的藥膏有點用,他感覺被鬼爪子抓一下,疼的程度也就這樣了。
沒一會,耳廓上就是一涼。
少年年紀不大,做事不馬虎,還知道塗藥膏的時候要揉揉,有助於藥效的吸收,可就是那力道太輕了。
輕的陳仰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掉一地又有。
那是陳仰的敏感帶,他屏住呼吸,捏著拳頭,艱辛的忍耐著,忍了十幾秒,實在是承受不住了,啞啞道:“弟弟,你……稍微重點?”
回答他的是一聲極其冷厲的訓斥:“你別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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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頭燙傷了,帽子是不能戴了,口罩也不能戴,繩帶會碰到耳後的水泡。
朝簡也都拿了下來。
明明車站裡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乘客戴這兩樣,卻在朝簡看來,隻要陳仰不戴,那他就是孤身一人。
別人都被他當成了隱形。
朝簡這一亮相,大家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得到了一絲變態的安慰,這麼帥的也被困在這裡,隨時都會死。
有的覺得還是遮起來好,晃神。
文青見到朝簡那臉,被他打過的手一陣抽筋,指尖的硬幣飛到了地上。
馮老形容的竟然沒水分。
真他媽的……
人跟人不能比。
文青又開始暗搓搓的興奮起來,姓靳的哪天在任務裡碰到殘腿的,不知道作何想。
咦,兩人眉眼還有點像。
或許長得到了一個高度的,都差不多?
馮老對文青投過去微妙的眼神。
文青撿起硬幣,擺出誇張的抱胸受驚姿勢:“馮老,我是鋼筋混凝土直男!”
“不是這意思,你們年輕人直不直,彎不彎,又直又彎,能直能彎的,我這個老人家不懂。”
馮老捋了下花白的胡子:“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哪個車次?”
文青的眼底掠過什麼,他咧咧嘴笑:“不告訴你。”
馮老還要說什麼,瞥到向東跟畫家從門口進來了,他就沒再繼續下去。
K32是最早一班車,檢票口在第九候車室。
二十六個任務者,除去死掉的兩個,二十四個全部到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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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到八點,這一個小時風平浪靜。
還有一個半小時。
所有人都在等,K32能來,他們的車次就也能來。
反之,世界末日。
候車室裡的屏幕都沒亮,不知道K32是哪個檢票口,老李跟工人背對著大家站在很靠前的位置,都沒心思坐。
兩人都沒拿行李。
似乎天該亮了外面卻沒亮,是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些在超市拿的,什麼都不要了,隻想上車。
馮老也很關注這趟車,他喊道:“兩位同志,你們的身份號帶了嗎?”
老李跟工人的腦子好像都沒轉過來,其他人急了。
“我才想起來,我們是紅色車票,不是藍色的,不能自動檢票,身份號也不能刷啊,隻能人工檢票。”
“沒檢票員啊!”
“那怎麼辦?”
“直接過去不行嗎?反正也沒工作人員。”
“有鬼啊,鬼肯定不會讓我們直接過去的,完了完了,怎麼都是死,死路一條……”
馮老被吵的頭疼:“各位!安靜!我說的身份號,是這個!”
陳仰的餘光飛速飄去,老頭幹枯的手捏著白卡晃了下,號碼全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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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們都有保管好任務世界的身份號,兩張一起放的。
馮老讓他們都拿出來。
“是這樣,死了的,這身份號就會被銷毀,沒有了。”
馮老面對他們的疑惑,肅穆道:“我們人多,大多都不知道誰是誰,為了防止這裡面有鬼裝人,我們需要查一查,看大家是不是都有。”
陳仰眼角一抽,老頭是想看新人們的身份號,懷疑還有老人藏在裡面。
哪怕都是同樣的數字,老頭可能也有一套自己的辨認方法。
可新人們並沒有配合,他們一夜之間成長了很多。
多了猜忌,戒備。
這結果讓馮老那張老臉拉了下來,報紙一抖就誰也不理了。
陳仰眼睜睜看老頭變臉,忍俊不禁,他喝口前不久才添的水,味道怪怪的。
察覺少年的目光,陳仰舉舉保溫杯:“你要喝嗎?”
朝簡拿過來喝了口:“水垢太重。”
“湊合吧,”陳仰話音剛落,少年就問:“李躍是誰?”
陳仰眼皮跳了跳,他跟向東說的時候,音量很小,竟然沒逃過這位的耳朵,聽力是有多好?
“我的主治醫生。”
陳仰摸著杯蓋:“事情比較復雜,概括來說,隻有我還記得他。”
朝簡並沒有沉默,而是在陳仰說完的一瞬後就開口,他說:“那又怎樣。”
陳仰喉頭一滾,這位心理素質好的不能用正常數據來計算。
任務世界或離奇的一切,都不在意。
陳仰垂眼看對面那排椅子:“你有沒有一些事記得異常清楚,一些事又忘得幹幹淨淨,就像沒發生過那樣幹淨。”
朝簡又喝了點溫水,還是那句回答:“那又怎樣。”
陳仰啞然:“你聽到了李躍,應該也聽到我問向東,我左耳的疤是怎麼來的,他沒幫我解惑,我隻知道在康復院就有了。”
朝簡這次沉默了,半響才道:“該想起來的,總會想起來。”
陳仰點頭:“也是。”
身份號的事還不能對他說,聊起來也聊不深,隻好草草收尾。
李躍在陳仰的三年半康復院生活裡有極大的分量。
陳仰昏迷兩年多近三年,李躍沒有放棄他。
醒後的康復期,李躍有時間就陪他鼓勵他,出院前送他一本書,莫名其妙坑他一把,又莫名其妙不存在。
以前不覺得,如今回想起來,他在康復院一有個麻煩,李躍就會為他出頭。
李躍是保護他的那道防線。
陳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能做到把身份號轉移給他的人,怎麼可能像在任務世界死了的任務者那樣,輕易從現實世界抹殺掉。
他不信李躍不存在了。
一定有哪裡被陳仰忽略了,一定是這樣。
可陳仰不能再去找跟李躍有關的人去試探,次數多了,自己的秘密在暴露之前就成了精神病患者。
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吃不消。
陳仰往椅背上一靠,就像朝簡說的,忘記的,總能想起來,疑惑也總有找到答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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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讓陳仰的思緒回籠,是幾個新人在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希望快點到九點,K32快點來。
陳仰也是這麼希望的。
昨晚光頭死後,老李跟工人應該沒單獨待過,一直在至少三人的視線裡活動。
隻要安全活到……
陳仰一口氣剛呼一半,就用力吸了回去。
工人放行李的椅子旁站著一個身影,穿迷彩的舊汗衫,灰褲子,腳上是雙髒髒的黃球鞋,脖子整個歪向一邊的肩膀,搭在那上面。
頭跟脖子之間就掛著一層皮,隨時都會掉下來。
陳仰猶如被幾隻手一把捂住口鼻,強烈的窒息感一波波襲來,瘋狂衝上他的頭頂,伴隨著頭後燙傷不尋常的痛感,他一瞬間瀕臨昏厥。
臉被微涼的寬大手掌拍了一下,陳仰脫水的魚一般抽搐著抓緊少年,竭力恢復了點意識,示意他看那個位置。
“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陳仰顫抖著用氣聲說:“鬼,那個打火機鬼,他就在那……”
朝簡的目光掃過去,沒什麼波動。
陳仰想到一種可能,靠他更近,呼吸潮湿又抖:“你看不到?”
朝簡偏開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