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勉愣了片刻,呼地站起身來,怒道:“搞了半天倒是父子齊上陣,這是誰欺負誰?”
季大司正“嘖”了一聲,“你乍呼什麼,給我坐下!”
“我不坐!”葉勉梗著脖子橫道:“誰沒有爹不成,我這就找我爹去!”
葉勉說完也不管季大司正在後頭喚他,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葉勉走後,帶葉勉進來的小訓導重新給季大司正倒了杯茶,問道:“可要攔著?這小家伙可不會往輕了鬧去。”
季大司正抿了口茶,微微倚在靠榻上,頭疼道,“算了,讓他去鬧便是,甭攔著,咱也攔不住......”
小訓導嘆了口氣,見大司正皺眉揉額,便站去身後替他揉了起來,屋子裡剛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卻見一人急急跑了進來,稟報道:“修瑞院的葉勉剛從咱這裡跑出去,便翻牆出了國子學了。”
屋裡兩人齊齊一怔,小訓導看著大司正愣道:“這不會要鬧去戶部吧?”
葉勉翻出國子學後便跑向戶部的官衙找他爹去了,他可不傻,那頭驸馬都出馬了,他自己在這裡辨出花來,學裡也不可能“信”他無辜冤枉。
葉勉一面跑一面在心裡輕嗤,誰還沒個不講理的爹不成?
好在戶部離著國子學不遠,葉勉連跑帶顛兒得沒一會兒功夫便到了,戶部官衙不似大理寺是邢獄重地,守在門口的侍衛聽葉勉自報是他們侍郎的四子,趕緊著先給請進了門房,不一會兒卻是葉恆小跑著親自來接,葉恆聽下頭人說葉勉身邊連個人都沒帶,獨自跑他這來了,可給嚇得不輕。
葉勉一見他爹就扁了嘴,葉侍郎把他拽起來轉圈細細地看了一回,見人沒傷著才松了口氣,看他一臉委屈的模樣,冷眉重重哼道:“可是哪個欺負你了?”
葉勉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爹雖偏心,可到底是親爹......
門房裡雜亂,葉侍郎將他領去了後頭他處理公務的地方,葉勉剛捧了杯熱茶坐定,就見他爹的上峰戶部尚書推門進來了。
葉勉趕緊站起身來行禮叫人,“秦伯伯。”
秦尚書笑呵呵道:“快坐下快坐下,我聽人說咱們勉哥兒來了,我便過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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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侍郎“唉”了一聲嘆道:“讓您見笑了。”
秦尚書擺了擺手,笑道:“這有何礙,小孩子在學堂裡鬧架都常有,哪能都如你府上的端華一般盡讓人省心,我們隻問清楚了便是。”
葉侍郎點頭稱是,隨即轉頭看向葉勉一臉關切問道:“到底是怎地了,看你身上幹淨倒也不似又與人打了架的模樣,可是與哪個爭嘴了?”
葉勉搖頭,吸了吸鼻子開始告狀,將今日行思閣裡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與葉侍郎學了一遍。
葉侍郎越往後聽越是惱怒,恨恨一拍桌子,“怎地又是那公主府上的公子!”
葉勉吸了吸鼻子,委屈道:“爹您是知道的,孩兒這段時日盡是用心讀書的,白日裡頭不夠,晚上還要去您書房勞您給我講書,我哪有那闲心思在學裡欺負他?”
葉侍郎點了點頭,秦尚書卻思索了一番,捋著胡子問道:“勉哥兒可說的盡是實話?”
葉侍郎一直是秦尚書的直屬,因而他倒也不把葉勉比作外人,隻當成自家的子侄小輩兒來問話。
葉勉還沒應話,葉侍郎卻先氣道:“必是實話了,我家這幼子脾性直的很,慣不會與人擺心計,若真要與那莊二公子過不去,早撸起袖子與他去打架了,哪還會繞那麼大個彎子慫恿同窗去排擠他?”
秦尚書咳了一聲糾正道:“與人大打出手也是不對的......”
葉侍郎應是,反應過來也是一陣兒尷尬,他是被這公主府氣得急了,她家那大公子剛消停了些,怎地又從金陵帶了個二少爺來,偏偏又與他家勉哥兒對上,看他家孩兒委屈懵戆的模樣,定是那小子先纏上來的!
葉侍郎越想越氣,他們公主府怎地從孩子到大人都如此的不可理喻!孩子們在學裡鬧鬧也就算了,那驸馬居然還親自尋了大祭酒去說道,這今日要不是他家勉哥兒機靈跑來戶部尋他,那行思閣豈不是要冤打了他來逼他兒子招認?
這還真當他們葉府沒人了不成!
葉侍郎將葉勉親帶在身邊教了一陣兒,如今剛得了這養小兒子的趣味兒,幼子嬌憨,不似長子一般孤冷,每日都哄得他恨不得將手裡的好東西盡都給了他去讓他高興,正是見不得他委屈的時候,這公主府一家子竟齊齊欺負了上來,那還得了!
葉侍郎氣得站不住腳,與秦尚書告了個假就要去國子學尋他們大祭酒去“說話”,秦尚書沒攔他,隻皺著眉囑咐,“與他好好說便是,若是說不通,也不要與他爭執,倒顯得我們以勢壓人,隻管回來說與我,待老夫去問他們禮部尚書去,怎地現下好好的國子學管地如此散漫?”秦尚書搖了搖頭蹙眉不滿道。
葉侍郎走後,秦尚書沒準葉勉獨走,留他等在官衙裡,待他爹回來晚上帶著他一起回府。
秦尚書拿手指在他額上點了點,逗他道:“越發沒出息了,竟還學會與你爹告狀了。”
葉勉皺了皺鼻子,“是他先和他父親告狀的,我總不能吃他這虧。”
秦尚書哼笑道:“不過是仗著你爹現在疼你,之前怎地沒見你事事都來尋他為你出頭。”
葉勉閉嘴不言了,他兩輩子頭一回抓到了父愛,正新鮮著,自是不願放手。
黃昏前,葉侍郎從國子學趕了回來。
回葉府的馬上上,葉勉見葉侍郎神色不渝,好半天才小心問道:“爹,如何了?”
葉侍郎看著他嘆道:“你可是與你們修瑞院的同窗說過,讓他們這段時日遠著些修南院的學子?”
葉勉愣愣地點了點頭,又趕緊搖頭,慌忙辯解道:“爹,我這可不是要排擠他,這哪兒跟哪兒啊,我......”
“我自是清楚並非如此,”葉侍郎點頭打斷他,“隻是公主府那次子卻抓著此事做文章,你們學裡也被他鬧得頭疼。”
葉勉愣道:“那......那學裡定要罰我不成?”
葉侍郎聽了重重一哼,“罰你?他們倒敢拿著這個來罰你,沒有證據胡亂嚼舌頭,他們會鬧,你就是老實的?”
“那學裡待要如何?”葉勉瞪著眼睛問道。
葉侍郎正色道,“這事你再不用管,盡由我們長輩來出面,莊家那二公子這回鬧騰,也不隻是因著你,倒與他那兄弟榮南郡王很有些幹系,你以後在學裡如常便好,不必再去理會,你們行思閣也不會再因此事尋你問話。”
葉勉懵懵地點了點頭。
葉侍郎又道:“不過,你們學裡倒是要將莊家那二公子從修南院調去你們修瑞院讀一陣子書,聽說是公主府的意思,你莫要招他。”
葉勉一愣,隨即輕聲道:“那不可能的。”
“嗯?”葉侍郎瞪他
葉勉解釋道:“他來不了的。”
果然,第二日上了學,修南院與修瑞院都沒見著莊瑜,與教苑去打聽了一嘴,說是昨日在公主府摔斷了腿,和學裡告了假了。
第86章 心事重重
時值深秋, 萬物凋敝之季,修瑞院學屋窗前的幾株老樹也早已被蕭肅的秋風摧得花殘葉落, 午後微暖的日光透過冷樹枝丫照進了窗子裡。
學屋裡, 算學先生曹博士正在講案前細細地給學生們講著解題之法,早已將那些方程背的爛熟於心的葉勉頗覺無聊地坐在那兒,單手支著下巴看著外頭天上的雲卷雲舒發呆。
微微張嘴打了個哈欠, 正想著要舉牌,假借出恭出去晃悠一圈解解午後困意,就見一錦衣少年貓著腰做賊一般沿著學屋的牆根跑了近來。
陸離崢貓躲在葉勉臨坐的窗子下,仰著臉衝他“嘶嘶”了兩聲。
葉勉收到暗號趕緊和助教舉了出恭牌。
“何事?”兩人進了淨房後,葉勉問他。
陸離崢拽著他哭喪著臉問道, “勉哥,你可知我莊珝哥又出事了?”
葉勉蹙了蹙眉尖兒在心裡輕嘆了一聲, 自打莊瑜“摔斷了腿”, 這莊珝也接連著好幾日都沒來上學,他就知道這人準要因著此事挨罰。
“怎地了,你慢慢說。”
陸離崢看了葉勉一眼,問他, “莊瑜哥的腿不是‘摔’斷的,你可知曉?”
葉勉點了點頭,“猜到了,長公主可是又打罰他了?”
陸離崢搖頭, “若隻是打罰便也罷了,這回卻是驚動了宮裡, 太後娘娘震怒,將長公主召進宮裡痛斥,又將莊珝哥拘在公主大婚前住的華曦殿裡,命他整日思過,不準他踏出宮殿半步。”
葉勉聽了一愣,“這怎麼還能驚動宮裡?往常他們兄弟倆鬧得更厲害的都有,也沒見宮裡有動靜。”
“往常那都是在我們金陵鬧騰,好事壞事都走不遠,如今這在京裡,哪那麼容易瞞得住,況且......”陸離崢說到這裡輕嘆一聲,小聲道:“這回莊珝哥確是急了些。”
“他怎麼了?”
“莊珝哥......”陸離崢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莊珝哥那晚去尋莊瑜哥的晦氣,莊瑜故技重施躲去驸馬那裡,莊珝哥卻是帶著人直直衝進驸馬的書房,當著驸馬的面,命人打斷了莊瑜哥的腿,驸馬被氣得當場就咳出了一口血來。”
葉勉呼吸一滯,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道:“驸馬既在場,怎地不叫人攔著?”
陸離崢小聲道:“之前公主府大都是隻聽長公主一人之命的,後來莊珝哥長大了,便是公主與他二人,莊珝哥來了京城快一年,公主將京裡的人盡都給了他,現下在這京裡,便是公主發命,那消息也得去我莊珝哥那裡轉一圈兒,郡王點頭了才是令下,更何況是驸馬,他在郡王面前發號施令去攔著他的人,那就是個笑話.......”陸離崢嘟囔著。
葉勉聽得簡直目瞪口呆,這時候的人最講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他們府上怕才是個笑話,怪不得太後娘娘如此震怒,要將公主召進宮去訓斥......
“那莊珝在宮裡如何,可有再鬧?”
陸離崢搖了搖頭,“怕是要鬧的,隻是我還沒得到消息,我磨了舅舅兩日,他才應了我今日去宮裡幫我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