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莊珝抿了口清茶道:“他們又不是三歲童子,我帶上些時日便可,難不成日後入了廟堂還要來我府上吃飯嗎?”莊珝抬眼看了葉勉一眼,“何況皇舅舅讓我教你書法,你我二人每日去萃華樓倒折費功夫。”
葉勉接過童子遞給他的錦帕,一根根地仔細擦著修長的手指,嘟囔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莊珝聽了,倒也不甚在意。
葉勉把沉香木盒推到桌上,“這個還給你......們,”葉勉看了一眼夏內監道。
“怎麼?”莊珝臉上沒什麼變化,隻問他,“不是讓你串成珠鈴給那隻張牙舞爪的錦狸帶嗎?”
葉勉搖頭:“太貴重了,我們侍郎府定是還不起這個禮的,快收回去吧,再逼我,我隻能出去街上賣藝賺錢啦。”
莊珝哼笑,“你能有什麼藝可賣?”
“無藝可賣我賣身。”葉勉光棍道,“總不能欠你什麼。”
莊珝低著頭停下要放進嘴裡的一匙湯,頓在那裡,連一旁站著的夏內監都聽不下去了,臉皺成一團,道:“哎呦,小公子可不能胡說。”
葉勉聳了聳肩膀,提起筷子道:“總之這麼重的禮我收不起,王習習也收不起,我怕它戴了那珠鈴折壽。”
“王習習是哪個?”莊珝皺著眉頭問,隨即反應過來,白了他一眼,嗤道:“幼稚。”
葉勉低著頭笑了好一會兒,道:“昨兒給它取了好些名字,它都不應,偏叫它這個,它就高興地吱吱叫。”
莊珝冷哼了一聲,“我看你也不是無藝可賣,茶樓裡與人說書貧嘴倒是能賺上些銀兩。”
二人用完午膳,莊珝帶他去了一處房間,莊然已經等在那裡,看見葉勉衝他笑了笑。
葉勉掃了一眼,房間一看就是剛布置出來的,卻頗為雅致,地上鋪著的是黛色的厚毡毯,正中是一臺素面的紫檀書案,上面一應砚墨鎮紙俱全,青玉筆筒裡隨意插著的,皆是長短不一的蕭工之筆,另一側遍體雲紋的鎏金博山爐裡正青煙細細嫋嫋。
牆上掛了潑墨冷泉圖,並幾幅字,莊珝見葉勉往那邊看,便問他:“我這字教你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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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的?”葉勉心裡贊嘆。
“如何?”莊珝問他,“比之端華公子名滿大文的天骨鶴體,哪個更好?”
“我哥。”葉勉毫不猶豫道。
莊珝瞪著他,氣道:“他寫的再好也不會耗消那工夫去教你。”
葉勉一噎,不高興道:“關你什麼事?”
作者有話要說:
解答一下大家關心的那個車騎將軍家的大公子。
身份:普通舔狗
有多普通:不配在本文擁有姓名
第46章 練字
葉勉本以為莊珝要教他習字隻是為了給嘉貴妃添堵, 哪想他竟如此地認真操辦了起來。
更沒讓他想到的是這家伙平日裡高傲至極,根本不拿正眼待人, 與人說話也是三兩句便不耐煩, 如今做起了老師,卻是有模有樣,十分耐心。
葉勉見他認真, 便也不知不覺地收起了之前的搪塞之心。
讓他覺得難得的是,莊珝見他了他的字竟也沒有出言譏諷,倒是又鼓勵他寫上幾個,在一旁仔細地看他運腕、推筆的姿勢,再一一分析糾正。
葉勉暗暗地松了口氣, 之前葉侍郎前後給的請的兩個書法先生,見他如此年紀下筆竟不如剛開蒙一兩年的稚童, 便直言他在此道上沒有悟性, 其中一人甚至第一回 見他寫字便與一旁的葉侍郎當面請辭,隻說這樣的學生,他無法教授。同窗們也經常拿此事調侃,雖無惡意, 他心裡到底難受,隻是面上不顯,每回隻與他們笑鬧一回便罷了。
莊珝又在紙上將同一個字寫出好幾種字體,讓他分別臨上一遍, 葉勉看著紙上對他來說十分復雜的幾種字咽了咽口水,莊珝見他遲遲不下筆, 便看了他一眼,鼓勵道,“無礙,隻是想看看你以後適合哪一個,不管好壞,自有我來分辨,你寫便是。”
葉勉聽了,便一一臨了下來,莊珝將這張澄心紙拿起來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輕哼道:“還真是兄弟倆,怕是以後也是寫這瘦金體好上些,不過端華公子的一手瘦金天骨鶴體已是登峰造極,你若想追上他,可不是那等凡的苦功夫了。”
“我追上我哥的書法?”葉勉聽了差點沒咬了舌頭,哼哼道:“您也太瞧得起我了些......”
莊珝看著那張紙眼都沒抬,隻淡淡道:“我想做的事,就沒有什麼做不成的。”
葉勉直起身伸了個懶腰,“你這麼說我還挺害怕,萬一我成了你無瑕人生的唯一汙點,你不會直接殺我了滅口吧。”
“這麼信不過我?”莊珝抬眼道。
“不是信不過你,我是......”葉勉想了一會兒才說,“有自知之明。”
“不必自輕。”莊珝道。
“自什麼輕?”葉勉一甩手樂呵呵道,“我這麼些年在我哥手底下活著全靠自信。”
莊珝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垂眸喝茶,沒有講話。
兩人歇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葉勉又提筆在紙上認真地寫了起來,莊珝看了看繞過書案到他身後,從後面握住了他攥筆的手。
沒提防的葉勉被嚇地一抖。
“別動!”莊珝繃著臉道,“你放松,跟著我的手來走,自行感受承轉之處的力度。”
莊珝十指涼潤,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蓋過一旁博山爐裡的燻香香氣縈繞鼻間,葉勉吸了吸鼻子,集中精神,按他說得放松了身體,手上隨他在紙上動著,仔細地感受著他手上的力量。
兩人如此寫了一會兒,直至窗外鳴鍾,葉勉才跑回啟瑞院去上課。
立在一旁的莊然遞過茶盞,莊珝接過抿了一口,問夏內監:“太子又怎麼了?”
夏內監回稟道:“京城公主府前些日子修葺好了,太子這兩日緊著打發人送那些物件兒進去,什麼錦帳綾衾,屏風香爐,連糊窗子的細紗都給抬了兩箱子來。”
莊珝聽到這裡冷笑,“這是逼我明兒個就住進去呢。”
夏內監趕緊打扇給莊珝扇了兩下,嘆道:“看來咱在這國子學是躲不了幾日嘍。”
莊珝沉默半晌,卻道:“不管他,事事都如他的意,那還了得。”
“哎!”夏內監趕緊應道:“那我就和外頭說公主府尚有細處未布置妥帖,怕委屈了您,便還是暫住國子學。”
莊珝淡淡點頭,“再放出話去,就說我如今正奉皇舅舅之命,每日教習端華公子胞弟書法,可忙得很,讓他們有麻煩事不必來找公主府,都侍郎府找葉璟去。”
葉勉這邊散學回了府,便被等在二門上邱氏身邊的一個老嬤嬤急急領去壽雲齋。
葉勉一邊疾步一邊問她:“不是說明日才到?”
老嬤嬤喘著粗氣,回道:“信上可是這麼說,老太太剛也在問呢,倒說是這兩日順風順水,船就行得急了些,好在老爺派了幾個小子這些時日都在那渡口上等著,就怕如此接不到人。”
葉勉聽了點了點頭,加快腳步往壽雲齋趕去。
葉勉的大伯就任婺州府臺,如今任期已滿回京述職,早早地就來了信,葉勉的祖母打頭兩個月就開始掰著指頭算日子,如今可算是把這一房給盼回來了。
葉勉快走到壽雲齋門口時,看見正打碧華閣趕過來的葉璟,見他一身明顯剛換的衫袍,頭發上還有一絲未幹的水汽,不免詫異。
葉璟淡淡解釋道:“剛打重獄邢審過來,衣裳髒汙,不便見客。”
葉勉縮了縮脖子。
壽雲齋的丫鬟們見這兄弟倆一齊進了院兒,趕緊爭著去打簾子,一疊聲地往裡報著。
“大少爺和四少爺來啦!”
葉璟和葉勉進了屋子,屋子裡靜了一瞬復又熱鬧起來,坐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個滿頭珠翠的華服婦人竟站起身來,滿臉歡喜地往前迎了兩步,葉璟和一邊的姜南初趕緊上前將人扶了回去。
“大伯母快坐著。”
老夫人坐在正中的雕花平榻上笑得開懷,道:“快過來,他們兩個小輩兒還值當你去迎,趕緊坐好讓這兩個給你見禮。”
何氏滿臉喜愛之色不似作假,道:“這兄弟倆一進來,我是忍不住了,”說完轉頭看著邱氏笑道:“也不知弟妹怎麼就這麼會生養,連著兩個竟都打畫兒裡出來的一般。”
滿屋子人連帶著地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笑了起來,邱氏在一旁拿帕子捂著嘴樂著,臉上的得意之色卻是掩不住。
葉璟帶著葉勉上前一步,兄弟二人同穿著錦衣華袍,玉簪束發,朝著一側太師椅上坐著的中年男子,齊齊躬身一揖,舉止優雅從容,那人笑呵呵伸手虛扶,口裡連道:“快起來。”兄弟二人起身後,又朝坐在老夫人身邊的何氏深深地揖了一禮。
何氏看著這兄弟二人雙璧一般,喜歡地什麼似的,趕緊伸手去扶,又將葉勉拽到自己身邊,握著他的手打量著,笑著問他:“勉哥兒竟出落得這麼好了,可還記得大伯母?”
葉勉看著他點了點頭,“記得大伯母。”
何氏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一邊的老夫人笑道:“你上回跟回來是六年前,那時候他七歲,已是記事了。”
何氏轉身看了一旁站的嬤嬤一眼,嬤嬤笑著遞過來一方木雕錦盒,何氏將錦盒交到葉勉手裡,拍了拍他的手,滿臉慈愛道:“好孩子,給你們帶的東西都已抬到你們院子去了,這是大伯母單給你的,你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