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勉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一手掀開床帳,剛想叫人伺候起身,就如見鬼一般又把手縮了回來。
床上愣了片刻,葉勉騰地坐起身來,重新掀開帳子抬腳下榻。
“你怎麼會在這兒?”葉勉一臉驚悚地問站在那裡的莊珝。
隻見莊珝穿著一身玄金暗紋的墨色騎裝靠在窗邊,臂裡抱著一隻錦狸,錦狸的一條後腿上系著細細地一根金鏈子,另一頭正繞在莊珝的腕上。
錦狸乖乖地趴在他的懷裡,莊珝一邊揉捏著小東西的耳朵把玩,一邊道:“我以為你昨晚會去尋我,倒沒想你來尋你哥了。”
葉勉沒理他,先趿著軟鞋出去,吩咐跪趴在外間廳堂的小廝們起身服侍他梳洗,才轉回身與他說話。
“行,既然你來了,那我正有話要問你,那晚在醉月樓可是你害我?”葉勉問道。
“是我,”莊珝坦然道。
“果然是你!”
“是,不過我沒害你,不過是按你哥的囑咐辦事罷了。”
“我哥?與他有什麼關系?”葉勉皺眉道:“他才不會讓你這麼做,你胡攀扯些什麼。”
莊珝抬眼朝他笑了笑,“怎麼不會,上回你身子不適宿在我那,你哥便送了謝禮來,還囑咐我,以後你的事自有他和葉侍郎來管,不勞我煩心,否則......”
莊珝冷笑了聲沒有接下去,而是說:“前兩日我聽說你在花樓喝醉了酒,本想念著同窗情接你回府,忽然想起你哥的一片苦心,便隻好將你交與同在一處吃酒的葉侍郎了。”
如此聽著,我他媽還得謝謝你。
葉勉恨得咬牙切齒,差點把嘴裡的牙刷子咬斷了,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又含著薄荷水鼓著腮幫子,朝桌上的沉香盒子揚了揚下巴。
“那個啊,”莊珝逗弄著懷裡錦狸的小爪子,思索了好一會兒,葉勉正等地不耐煩時,突然“吱”地一聲,那隻錦狸從莊珝的懷裡跳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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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讓人抓住他。”莊珝吩咐道。
葉勉也嚇了一跳,趕緊叫道:“快快快!快抓住他!”
葉勉和莊珝帶著幾個小廝急急將門窗全部關死,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那小東西堵住,重新拴了起來。
莊珝一臉不悅地拎著錦狸的脖子,“一點都不乖巧。”
葉勉看那錦狸四腿撲騰著掙扎,“嘶”了一聲,把它接了過來抱在懷裡,不高興道:“剛剛明明就是你松了手裡的鏈子,你倒怪它。”
莊珝瞥了他一眼,淡道:“我怪它做什麼,我隻怪你,你捉的東西性子也是隨你罷了。”說完,莊珝將葉勉的手拉過來,將金鏈子的一頭拴在葉勉手腕上,“我不喜它了,你既心疼它,那便賞你了,昨日夏公公不是送了你兩顆珠子,你再找顆金鈴鐺與之穿在一起做串珠鈴,掛在他脖子上便可。”
“夏公公???”葉勉嘴角抽了兩下,質疑道:“夏公公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貴重的珠寶,還送給我?”
莊珝“嗯”了一聲,淡淡道:“不是他,難不成是我嗎?我又不喜歡你。”
葉勉剛要說什麼,莊珝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道:“我還有事,便先走了,你給葉璟帶個話吧,就說他的意思我都明曉了,不過我這人最恨別人威脅我,他若讓我不好過,那他的日子也別過了。”
第45章 書法
榮南郡王的一襲狠話會不會唬住他大哥, 葉勉不清楚,不過他卻心裡隱隱一絲悔意, 後悔將葉璟牽扯進來, 本是在學裡與同學鬧僵起來這等小事,偏他小學雞一般,幹不過就回家找家長告狀, 也不想想對方哪是個省油的燈。
待到晚上,葉勉將莊珝的話婉轉了一番說給他哥,葉璟臉上卻沒什麼變化,隻道“無礙”,葉勉卻更愁了些, 他哥自打出生以來便是天之驕子,與人對上從無退讓, 不然也不會在這個年紀, 隻背靠戶部侍郎府便成了天子近臣。
這倆人能對上,全是他的鍋。
葉勉悻悻,心裡暗暗自責,隻想著他與莊珝二人之間的官司, 以後萬不可再與他哥知曉了。
待夏苗結束,御駕回京,魏昂淵見葉勉興致不高,便勒馬與他一起行至隊尾, 倆人慢晃晃地驅馬而行。
盛夏的日頭明晃晃的,馬道兩側的草叢裡, 蟲鳴和成一片,葉勉手裡拿著銀絲草鞭百無聊賴地往草裡一下下地甩著。
“可是還在為伴讀之事不快?”魏昂淵問他。
葉勉搖了搖頭,“我哥說他會給我推了。”
魏昂淵卻看著他道:“你哥卻是晚了一步,我爹說今兒一早翰林院大學士自薦自家的小兒子去給七皇子做伴讀,嘉貴妃很是滿意,回了京這兩日便能下旨了。”
“恩?”
葉勉挑眉,這什麼情況,前兩日嘉貴妃不還在聖上面前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非他不可嗎?
魏昂淵嘆了聲,“榮南郡王不知從哪裡找來你的一些書寫,呈與聖上看了。”
葉勉揮著鞭子的手一頓。
魏昂淵繼續道:“你應該也知曉,聖上自己就是書法大家,平日裡十分看重人的書寫,更信字如其人,就連奏折上看到讓他不喜的字,都會直接扔出去讓人重新寫來。”
葉勉咬牙,“莊珝這個混蛋!”
“聖上看見你寫那幾個字自然十分不滿,還破天荒地責怪了璟哥哥兩句,誰知那個莊珝竟為璟哥哥說話,說他公務繁忙,無暇督管弟弟學業也屬無奈。”
“他要幹嘛?”葉勉停馬,心裡一絲不好的預感。
“榮南郡王說,他現在與你同一個院子上課,倒是方便指導你,便自薦輔你習字,待你學得好些了,再將你交與七皇子身邊伴讀,聖上允了。”
葉勉抬頭往天上看了看,陽光明耀,熾烈刺目,隻差一道天雷,他便可以看見晴天霹靂了。
“不過,”魏昂淵話鋒一轉,笑了下:“嘉貴妃可是比你現在還恨些,她倒是真的很喜歡你,不過再喜歡,她也不可能將榮南郡王親帶過的學生放在自己小兒子身邊。”
葉勉一愣,他倒是忘了這茬,榮南郡王和嘉貴妃那頭可正鬥得你死我活,若莊珝真的親自教習了自己一段時日,嘉貴妃哪可能放心他。
葉勉呵笑了下,狼窩倒是不用去,這又進了虎穴了,過些日子他哥帶他出去,他定要先找個廟頭拜上一拜。
日落黃昏前趕回了府裡,他大哥被葉侍郎急急叫去了書房,他則被等在寶豐院的邱氏從頭到腳地翻看了兩回,見沒磕著也沒傷著,頭發絲兒也沒少,才笑著讓人去打賞豐今。
葉勉是頭回離府這麼些天,身邊又跟不得什麼人伺候著,雖說大兒子也同去,卻也不能時時照管,邱氏這幾日心裡總是懸著,這又是馬又是箭的,她家勉哥兒又比別個淘氣,要是傷著了可如何是好。
邱氏越想越是害怕,半夜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把個葉侍郎攪得都無法安眠,抱怨了兩句,邱氏憂兒,心裡正積著火氣,騰地坐起身,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通,說他一天天隻顧著自己升官,連兒子是死是活都不關心,又將人趕去了妾氏那裡。
葉侍郎莫名其妙地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也是氣的不行,大半夜的甩著袖子出了正院。
葉喬見葉勉回來很是高興,忍不住問了好幾回那聖駕御獵的場面,葉勉對他倒也耐心一一解答,四姨娘在小院兒灶上親手做了幾樣菜品讓人提了過來,葉勉和葉喬一同用了,便早早地就收拾妥當歇下了。
這幾日上山下野的,葉勉確是疲累的厲害,不過他這個年紀正是精力最充旺的時候,一夜無夢後,第二日依舊生龍活虎。
啟瑞院的匾牌已經做好了,倒真比啟南院的大上好一圈兒,不過卻沒懸在人家上頭,而是並立而排,擺在一起異常滑稽,葉勉站在那裡樂了好一會兒。
葉勉進了學屋,啟瑞院眾小公子破天荒地如此早就到個了齊全,一個個坐在案前互相擠咕眼兒,搓著手嘻嘻傻笑著。
葉勉當然知道他們為何如此,其實他也是好奇期待的很。
今兒午前他們要學的是那“陰陽交會”之道,在大文,女子出嫁前夜,母親會將自己的“壓箱底”取出,教她夫妻陰陽之事,男子卻不可,父教子更視為渫瀆,因而貴族子弟都有那專門的師傅來教。
國子學的啟字生大多如葉勉一般是十三歲,大些的卻是十四五了,更有些已經被長輩在房裡安排了做那用處的丫頭,私下裡互相傳著,倒也都知道些。
連啟南院也知道他們啟瑞院午前要學這個,有幾個扒在他們窗口不肯走,隻囑咐著要是有好東西一定墨下來給他們瞧瞧,被啟瑞院幾個人紅著臉不耐煩地趕走了。
“去去去!過兩日不就排到你們院子了,急什麼急?”
好不容易盼到了第二聲鍾鳴,先生在一屋子詭異氣氛裡走了進來,倒是見怪不怪,隻呵呵笑著讓助教把一應物事兒給他們發了下去。
葉勉前世雖是地地道道一枚小處男,但是網絡信息爆炸的時代,他什麼沒見過,不過那都是偷偷摸摸在自己個兒的小房間裡,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學這個,倒是第一回 ,他面上不顯,心裡卻比他們還窘迫些,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案角。
先生看著年紀倒是不大,還沒有蓄須,長得幹幹淨淨的,臉上一派淡然地在前面給他們講著天地人倫之禮,男女陰陽之事。
講到要緊處還讓他們看發下去的春畫,這“教學派”的畫可比李兆偷偷給他們看的“唯美派”刺激多了,花樣多,畫的還清楚,葉勉隻打開掃了一眼便抬眼去看別處,隻見身邊李兆、阮雲笙幾人都面上微暈互相促狹地打量著。
一時間啟瑞院學屋裡清咳聲四起,先生隻在前面呵呵笑著,“天覆地蓋,乾坤有序,周公之禮,天道綱常所需,無需羞赧扭捏。”
葉勉這一上午是漲了見識的,春畫圖,秘戲錢兒,瓷人兒小像,更有兩樣帶奇巧機關的小玩意兒,看的葉勉心裡嘖嘖稱奇,都是極品好物啊,怪不得啟南院那幾個急急來討。
鍾一敲,啟瑞院眾小公子齊齊捂著肚子往恭房跑,這兩個時辰竟也沒人舉出恭牌,全都憋到了現在。
放了水一身輕松的葉勉和魏昂淵勾肩搭背地出了恭房,幾人剛想往膳堂走去,就見一侍童小跑過來,說榮南郡王有請。
葉勉白眼一翻,回到學屋裡將沉香木盒取在身上,才跟著他去了莊珝的院子。
夏內監在院門口親自等著,笑呵呵地將人迎了進去。
莊珝正在一群童子的服侍下用膳,見他來了,朝他揚了揚下巴。。
葉勉不可能餓著自己,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問道:“你不是每日午時都帶著啟南院在萃華樓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