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聊得熱烈,葉勉心思九轉八回,繞了好幾個彎兒試探地把話題引到了齊野身上,秦敖冷冷一笑,不客氣道:“這人和你們倆是兩碼事,我們的人在你們那裡被他一鞭子破了相,我若不收拾了他,兄弟們以後豈會服我,再來我們兵武監以後也不用出去見人了。”
葉勉“嗨呀”了一聲,自來熟地攬著秦敖的脖子,勸撫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再說哪用得著你們出手教訓,前兒個我們行思閣把人抓了去就一頓板子,我去看了看”,葉勉嘖嘖兩聲,接著道:“那叫一個慘,趴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我本還想這不是得罪九門提督府了,哪想大統領親自放話,還要把他抓回家再打折他一條腿。”
秦敖哭笑不得,氣道:“說得和真的似的,要不是我早已讓人在他們府外守著,還真就信了你的話。”
葉勉被他戳穿也不尷尬,隻笑嘻嘻地說著和事話,秦敖被他水磨般功夫磨的不行,加之魏昂淵又不冷不硬地刺了他兩句。
秦敖垂眸半刻,最後一拍桌子,“行,既然你說讓他當面與我們賠罪,那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你去提督府把他叫出來,咱們當面扯清。”
“敖哥爽快!”葉勉也一拍桌子,又道:“今日可不行動手哈,有話好好說。”
秦敖應道:“既是你來牽線,必定今日不會做什麼,放心便是。”
葉勉樂了,拍著胸脯道:“敖哥選個地兒,咱們今天非宰那齊野一頓大的,讓他好好放放血不可。”
“你們去醉月樓等著即可,我這邊不好逃學,散了課便會趕去。”
葉勉點頭答應,隨即轉頭問魏昂淵,“醉月樓在哪裡,怎麼沒聽說過。”
魏昂淵神色古怪,咳了聲附耳道:“青樓。”
葉勉嘴角抽搐了兩下,衝秦敖一拱手:“您可真會選地方,行吧,今晚兒回去,怕是換我被打折一條腿,您可真不虧。”
第40章 醉月樓
出了兵武監, 魏昂淵去了提督府找齊野,葉勉則跑回國子學將姜北勤接了出來。
倆人打西南牆跳了下來, 葉勉與車夫吩咐去醉月樓, 見姜北勤沒什麼反應,心道果然,這家伙準和秦敖那些人是風月場上的常客, 下次這告狀精再找他麻煩,他就告訴他嫂子去。
到了醉月樓,裡面的侍人顯然是認得姜北勤的,一路彎著腰熱熱切切地將二人迎進了一處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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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勉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來這種地方,從進門就一路打量著, 心裡暗忖,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滿樓紅袖招”不大一樣。
姜北勤見他四處張望, 頗覺好笑, 知曉他這是第一回 來,才和他解釋,這醉月樓雖是青樓卻也是清樓,裡面伺候的大都是懂些琴棋花藝的清倌人, 不比外面那些髒靡的煙花地。
葉勉心下明了,就是給那些達官貴臣,名流雅士逛花樓挽尊的地界兒。
雅閣裡琴瑟琵琶,弦音嫋嫋, 魏昂淵他們還沒到,離兵武監散學也有些時辰, 姜北勤正坐在一邊和幾個身姿楚楚,面容秀雅的“漂亮小姐姐”煮茶品詩,葉勉興致缺缺打了個哈欠。
“可是累了?”姜北勤問他道,“齊野被關了禁閉,雖是魏昂淵親去接人,也要費上寫口舌功夫,你不如先睡一會兒。”
葉勉點了點頭,這裡也不知燻的是些什麼香,味道太過曖.昧甜靡,他聞著不是很舒服,便在窗邊的單翹頭貴妃榻上躺了下來,自有兩名姬女上前為他脫靴,揉腿捏肩。
再醒來卻是已近黃昏,秦敖帶著幾個兄弟吵吵鬧鬧地走了進來,見到閣裡的姜北勤,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弟弟也太鬼道了些,還把你也請了來。”
姜北勤隨手抓起一顆果盤裡冰葡萄用的冰塊朝他扔去,笑罵道:“我還沒說你,託你把人照應一二,你給我把人照應到青樓來了,看把人給困的。”
秦敖幾個看著剛睡醒正在揉眼睛的葉勉,樂得直彎腰,道是忘了他年歲小,是他們的不是。
這邊還沒等消停,那邊魏昂淵就領著齊野進了閣。
身後跟著的鸨母臉上都快笑出花來了,挑著醉月樓最有眼色的侍人姬女,十二分恭敬地將這幾位金尊玉貴的公子們安排妥帖,更是派了許多管事在這門口候著,一萬個囑咐不許怠慢了這群祖宗們,這門裡之人雖年歲不大,府上卻是權臣武將,公侯將相全都齊活了,今兒裡面的人就是和她要月亮,她醉月樓也得找人搭梯子去。
秦敖大咧咧地斜倚在矮榻上,不屑地覷著齊野,道:“呦,不是打斷一條腿?這麼快就接上了?”
齊野眼睛一瞪,“那怎麼著,你敢親自來試試?”
秦敖與身後幾人臉色一變,葉勉推了一把姜北勤,正懶洋洋翹著二郎腿看熱鬧的姜北勤,抬腿踢了秦敖一腳,“你是約人來打架的不成?”
魏昂淵也冷道:“磨破了嘴皮子,大統領才讓我把人帶出來,你若是沒有誠意講和,我便把人帶回去,以後你們愛怎麼鬧,我們都不管。”
秦敖看著魏昂淵冷哼,“魏昂淵你少拿大統領來壓我,別人懼憚提督府,難不成連我也要怕他?”
齊野眉毛一立就要起身,葉勉趕緊攬著脖子將人壓了下去,又將自己親手泡的袤雲茶,一人一盞斟了過去。
兩邊眾人見葉勉竟做低親自服侍,倒也不好拒絕,互相瞪了一眼便紛紛道謝。
秦敖抿了一口,臉都皺起來了,“怎麼是涼的?”
葉勉呵笑:“加了冰碎,給你們降降火氣。”
幾人無奈地放下杯子,葉勉拍了拍巴掌,門口候著的侍人立馬進來弓腰等命。
葉勉吩咐道:“去取你們這裡最好最貴的酒來。”
姜北勤也笑道:“是了,誰耐煩在這裡與你們喝茶,難得一聚,今天不醉不歸才行。”
酒上來後,葉勉抬眼示意秦敖身側的姬女起身,自己坐到秦敖身邊,敬了他一杯,“我先代齊野和敖哥賠個不是,不管怎麼說,打人不打臉,他將人破了相總是他不對。”
齊野瞪他:“葉四!你幹什麼?”
葉勉也瞪他:“幹嘛,這麼多人來給你收拾爛攤子沒看見?難不成偏要將你與那幾人的私怨,變成國子學與兵武監的公仇你才甘心?”
齊野緊抿著唇,胸口起伏了幾下,才垂下眼睛也倒了杯酒,向秦敖舉起:“這事兒是我衝動了,不過與我學裡這些兄弟無關,我今天先和諸位賠個禮,監裡那四位受了委屈的兄弟,等他們傷好了,我再開一席與他們賠罪。”
齊野說完一仰頭將酒仰頭幹了。
秦敖見他肯先低頭,也不好在這時追著不放,遂也將葉勉給他倒滿的酒杯端過仰頭喝光。
葉勉心裡松了口氣,笑得兩眼彎月,對著秦敖奉承道:“敖哥好氣量!不過您也別一直追著我們這頭,回去您監裡那四位兄弟也得好好與他們說道說道才行。”
“怎麼?”秦敖斜眼看他。
“怎麼?”葉勉“哈了一聲,“路過我們的校場,當著我們國子學學子與師長的面,張嘴就諷刺人家騎射功夫,話裡還不幹淨,這不是賤嗎?”
葉勉冷哼,“依我看,犯賤就該挨揍,這也就是抽他臉上了,我們理虧,不然誰稀罕搭理你們?”
秦敖張著嘴都氣樂了,看著姜北勤唏噓道:“你這弟弟還挺兇。”
葉勉又將秦敖的酒杯斟滿,笑道:“也是您弟弟。”
姜北勤咽下去一旁姬女喂到他嘴裡的葡萄,道:“我看咱弟說的沒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那幾個人確實有點賤。”姜北勤自己說完都樂了起來。
葉勉又接著說道:“何止是賤,我看還有些蠢氣,誰人不知國子學尚文,兵武監尚武,我們若在人前提起哪個武學生文章做得不如我們好,不等你們來罵人,我們學裡師長就要羞得將我們關進行思閣了。”
秦敖被他們不軟不硬地刺了幾句卻不得發作,姜北勤本就與他不是一般的交情,葉勉又是滑不留手,上一刻攬著你親親熱熱叫哥,下一刻就半點情面不講往死裡損你,半點虧都不肯吃,魏昂淵雖不太講話,卻黑臉神似的鎮在那裡,他不俱他,但總要忌憚他。
秦敖進來這裡,酒都被葉勉灌進去兩壺,卻半點好處沒討著,無奈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我們武人文章沒你們國子學做的好,嘴皮子更比不得你們,這回這事咱們先過去,今天再不提,待我們監裡那四人傷好了,咱們這些個再聚上一回,到時再分說,誰的錯誰賠禮。”
“好!”
席上所有人都展了顏,連齊野也是心裡一松,衝葉勉舉了舉杯。
一邊服侍的姬女侍人們也機靈的很,見席上小貴人們氣氛不復緊張,忙讓人去換了些更歡快些的曲子來奏,一邊斟酒,一邊試探著湊話調笑。
秦敖既然說今天不再提這事,他們便換了話題,葉勉一邊吃著一邊聽著他們在說,秦敖過些日子要隨聖駕去京郊的皇家林苑避暑,便好奇地問了一嘴。
齊野解釋說:“每年這個時候,皇上都會帶著皇子和近臣們去那邊夏苗御狩,是避暑,也是與臣民共祈來年的農事豐順。”
葉勉羨慕地點了點頭。
秦敖接著說道:“因是狩獵,我們兵武監每年會跟一批人過去,你們國子學也會派上幾人,不過都是些將要出仕的坤字生。”
姜北勤笑道:“去交酬罷了,每年這些人為了這幾個名額都搶破了頭。”
秦敖卻道:“今年你們去的人卻多,聽說國子學不僅派了幾個坤字生,還有你們榮南郡王在的啟南院。”
姜北勤冷哼了一聲,轉頭卻看見葉勉停止了咀嚼,鼓著一邊腮幫子定在那裡,滿眼呆滯,過了好一會兒才一拍桌子,急急地咽下去嘴裡的東西,罵道:“這幫臭老頭!扛著鍋去兵武監想得起我們啟瑞院,去避暑度假倒安排給啟南院,偏心偏到爪哇去了!”
魏昂淵聽了也十分不高興,“這是憑什麼,若按規矩隻讓坤字生去倒無妨,他們啟南院比我們多長了一張臉不成?”
“氣死我了!”葉勉本就有些醉紅的眼睛亮得都快冒火了,恨恨道:“不行,我明日就找他們理論去,他們啟南院去得,我們啟瑞院就也去得!”
魏昂淵跟著狠狠地點了點頭。
姜北勤無奈安撫讓他別胡鬧,小心讓葉侍郎知道了又要挨揍。
秦敖卻撫掌大樂,“快去快去,我看你去對付那些老學究正相宜,到時候哥哥帶你去打野豬。”
葉勉又跟著他們鬧騰了一會兒,醉意上湧,借著出去恭房的空當,便讓侍人帶著往外頭走了走透氣醒酒。
如今外面已經大黑,各處滿掛著紅绡燈籠,燭火燦燦,看著倒比白天熱鬧些,遇上三三兩兩的客人和姬女打量他,他也不甚在意,在外頭轉了一回,腦子清醒了些,便往回走。
葉勉跟著侍人彎彎轉轉地穿過好幾個回廊,心裡剛剛疑惑怎麼還沒走到,就見侍人停在一處院落門口,提醒道:“公子,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