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勉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氣焰滅了三分,依舊氣哼哼道:“那您倒說說,往年都是坤字師兄去兵武監拜伏武仙尊,送手抄書冊,怎麼今兒就偏偏專指了魏昂淵去?”
賈苑正瞪了他一眼,又吩咐一邊的訓導去把門關上。
“坐在那兒!”賈苑正指了指一邊的楠木帽椅,又喝了口茶順了順氣兒。
葉勉十分乖覺地走過去,先給賈苑正添了杯新茶,才坐到椅子上。
賈苑正看著他這副乖巧模樣,哼笑了一聲,恨道:“你也就敢來我這裡鬧妖,要是大祭酒在,看他會不會先把你捆了,再送你父親那裡去?”
葉勉不見外地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不服氣道:“您先別拿大祭酒唬我,這事本就是學裡辦得不地道,還不行我們來問問不成?”
賈苑正看著他嘆了口氣,徐徐道:“過兩日我們就要派學生去兵武監拜武尊,這檔口派哪個去不得被捉弄一番,那群武學生下手沒輕沒重,萬一真幹出那不過腦子的事,學裡如何與人交代?”
葉勉張大嘴巴,氣道:“您明明知道這是不討好的差事,還偏派魏昂淵去,難不成丞相府就好打發的不成?”葉勉小聲嘟囔著,“上回我和昂淵打架,您還嚇唬我,說魏丞會來揭我的皮,再來收拾您這把老骨頭呢。”
賈苑瞪了他一眼,“少給我胡說!”又看了看四周道:“不就是丞相府最不好打發,才讓他去的嗎?你倒當人人都與你一樣,敢和他動手。”
“可是......”
“沒什麼可是!”賈苑正一拍桌子,“學裡已經商議過了,讓他去是最合適不過的,況且他自己都已經同意了,你還來攪合些什麼?”
葉勉轉了轉眼睛,以拳擊掌,笑道:“我看有一人倒比他還合適。”
“嗯?”
“您派榮南郡王過去不正相宜?看看哪個敢放肆!”
賈苑正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罵道:“我倒能指派上郡王?再說他去了是去拜武尊還是去砸場子的?你是嫌我們國子學和兵武監嫌隙還不夠大不成?”
葉勉斜眼看他,“您可真會欺負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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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賈苑正把後面那不雅的字生生地吞了回去,一拍桌子道:“你們哪個老實了?那魏昂淵剛在我這裡討走了多少好處。”
賈苑正被葉勉氣得索性站起來轟人,“去去去,離開我眼前,你回去問魏昂淵,讓他把這些好處還回來,便不讓他去了,他可點不點頭?”
葉勉一聽不大對,連陪著笑臉問,“他與您討什麼好處了?”
“回去問他去!”
葉勉被賈苑正連轟帶撵地趕了出去,在門口喊著,“不管討了什麼好處,他去我是不放心的,我得和他一道才安心。”
“隨你隨你,最好去了就留在兵武監,別回來氣我。”
葉勉回了啟瑞院,進屋就問魏昂淵,“你和賈老頭討得什麼好處了?”
魏昂淵得意一笑,“你不是想去啟南院那院子上課?賈苑正答應我,回來就讓我們啟瑞院搬進去。”
啟瑞院小公子們一陣歡呼起哄,葉勉一臉驚詫。
第39章 兵武監
到了去兵武監那日, 葉勉早早就出了門,與魏昂淵在國子學會和後, 便帶著拜武尊的貢品和幾千冊手抄書卷, 浩浩蕩蕩一隊人馬向城南的兵武監行去。
馬車上,葉勉扒著窗子看了看外面,問魏昂淵, “怎麼沒從丞相府帶些侍衛來?”
魏昂淵揚了揚下巴,倨傲道:“我倒不信這大文朝誰敢動我。”
葉勉撓著腦袋看著他,魏昂淵一噎,沒好氣道:“哪個與你一樣!”
倆人一路說笑著,馬車不一會兒就行到了兵武監正門。
隻是葉勉卻沒想到這兵武監的進出門禁, 竟比國子學還嚴慎些,護送的貢品書卷皆由監內的武司自行抬了進去, 國子學一行人馬被攔在門外, 隻放了葉勉與魏昂淵二人進監。
葉勉看了看魏昂淵,“往年也是如此?”
魏昂淵也沒來過,卻也點了點頭,“按規矩應當是這樣, 你別怕,別說是我在這,其實就連齊野,那些人也不敢明著拿他怎樣。”
葉勉笑道:“這兩日那些武學生可到處放話, 說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
魏昂淵不屑,“喊的歡罷了, 齊野他爹可是九門提督,統領全京步軍,那些武學生幾年後出了兵武監,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大統領手底下討生活,敢傷了人獨子,仕途不要了不成?”
葉勉笑出聲,“今兒一早那小瘋子被提督府抓了回去,兆哥兒說他舅舅要打斷他的腿。”
魏昂淵擺了擺手,“誰知道真打還是假打,那可是獨子,你當都和你爹一樣,打死一個還能剩個好的。”
葉勉:“......”
提起這個葉勉倒真有些氣悶,昨個晚上和他五弟葉喬闲聊,問他怕不怕父親,哪想性子看著有些畏縮的葉喬卻抿嘴說不怕,葉勉奇怪不已,葉喬卻說爹雖看著嚴厲卻從沒動過他一根指頭,最多也就是呵斥他幾句。葉勉聽完直咬牙,合著這老頭子和哪個兒子都春風化雨般溫暖,隻與他隨時雷霆想見。
葉勉和魏昂淵隨著引路的武司往前走去,倆人一面走一面四處打量,這兵武監倒和國子學大不一樣,國子學雖也建的開闊大氣,裡面卻也是回廊照壁,亭臺飛宇四處精致著,而這兵武監卻是看過去隻一片空闊,除了連成片的屋舍便隻是腳下的青地磚。
倆人路過他們的校場時,裡面幾百個武學生正赤著上身在那裡隨著掌教打拳,如今日頭已經升了上來,全都滿頭滿身的汗,在早已曬成銅色的肌膚上瑩瑩而閃。
葉勉正看得熱血沸騰,恨不得也下去和他們嘿嘿呼哈地學上兩拳,魏昂淵卻拉著他就走,一臉嫌惡道:“一群武夫,果真粗鄙至極!”
葉勉忙去捂他的嘴,“你道前日那四個武學生因個什麼被人揍,就是嘴太賤!”
倆人在一處廳堂喝了兩盞茶水,侯了半個時辰,便被引去了祭神堂。
祭神堂的院子早已站滿了人,武學生們穿著統一的皂色窄袖袍,絳色綁腿褲,腰間是黛青束腰,雙腿跨列,目不斜視靜靜負手而立,滿院除了蟬鳴,竟無一絲動靜。
葉勉和魏昂淵是國子學派來的代表,依禮被請到了堂內,裡面站的是兵武監的監丞和掌司們,葉勉二人齊步上前,恭恭敬敬地給堂內之人行了學生禮。
眾師隻見這兩個小人兒齊齊穿著羅袖月白錦袍,掐腰一條寶藍玉帶,上面掛著一應壓袍的碧色玉佩香包,眉眼兒一個賽一個的精致驕矜,心裡哪能不喜歡,向來嚴肅冷色示人的兵武監監丞都沒繃住臉,笑著讓他們起身。
兩個人隨著他們拜完武尊已近午時,引他們來的武司帶著他們去兵武監的膳堂用膳。
魏昂淵饒有興致,道:“我倒是要嘗嘗看兵武監膳房的手藝,要是學裡萃華樓做的那些鬼東西連這些粗人吃的都不如,我回去就揭他們的臉皮!”
隻是兩人還沒進膳堂的門,魏昂淵就有些後悔,一隻腳在門檻兒外猶猶豫豫,不知道邁是不邁,看著葉勉滿眼難色,“這也太......簡單了些。”
葉勉樂得直彎腰,兵武監的膳堂隻一層,大得和他們操練的校場似的,地上依舊是打磨锃亮的青石磚,齊齊地擺著黃木方桌椅凳,乍一看倒像他前世上學時的食堂,葉勉看著還挺親切。
魏昂淵卻難以接受,他從小到大腳沾地兒的屋子,哪裡不奢華精致?對他來說,怕是最簡苦的地方就是國子學了,可就連他十分厭棄,三天兩頭就要吐槽的萃華樓依舊是青毯鋪地,錦瓶鮮花,進膳時燻香徐徐嫋嫋。
葉勉拽著他不情不願地進了膳堂,帶他們的武司喚來了侍童交代了一番,便離開了。
魏昂淵哪來過這種地方,恹恹地隨著葉勉坐了下來。
兵武監的菜色倒是不比國子學的膳堂差,倆人用膳剛用到一半,外邊散課鍾敲響,不一會兒武學生們就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湧了進來。
武學生們皆穿著監裡統一的衣裳,如此葉勉和魏昂淵二人便十分惹眼。
膳堂裡沒有掌教和武司看著,這些人便不復午前那般青松模樣,渾身上下都是吊兒郎當的兵.痞氣,打量他們二人的眼神也是林林總總,奇奇怪怪,有幾個更是不客氣地瞪著他們,眼裡的惡意收都收不住,卻也沒哪個真的過來招惹。
魏昂淵滿臉不屑,隻冷笑了一聲便懶怠再看他們一眼,葉勉也神色未變,垂眸淡定地用著眼前的膳菜,心裡卻在為魏小公子啪啪鼓掌,這家伙裝逼找揍的功力又精進了呢!
也不知道他們兩兄弟今兒能不能囫囵個兒地走出這兵武監。
葉勉這邊正心裡暗暗吐槽著,眼前一道黑影,葉勉抬眸,隻見一個武學生坐在了他對面,身後跟了幾個人呼呼啦啦地坐在了他們隔壁桌,卻都看著他們笑。
葉勉臉上有些沒繃住,看著對面那人一臉懵逼,這人身量看著比李兆還要高壯些,皮膚黝黑,似是被葉勉的表情給逗樂了,仰頭笑出一口白牙。
魏昂淵冷冷地看著他,問道:“何事?”
葉勉見四周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朝這邊看,心道這人怕是這些武學生裡面領頭的,隻是不知來意是善是惡,遂也問他:“有事兒?”
那人瞪了他倆一眼,不客氣道:“叫哥!”說完轉頭召了兩個侍童過來吩咐兩句,才翹起二郎腿,闲散地往椅背上一靠,看著他們道:“和你們一道用個飯,瞧你倆嚇得兔子樣。”
魏昂淵臉上薄怒,意欲發作,葉勉搶在他前頭脆生生地叫了聲,“哥哥。”
那人樂得眉毛都飛了起來,跟著他進來坐在他們隔壁桌那幾個也哈哈笑出聲來,紛紛起哄,“這邊也是哥哥!”
另一人樂道:“勤哥兒知道定是要氣惱了。”
葉勉挑眉,見他們提姜北勤,剛懸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
那人見葉勉明顯神色一松,又樂了一通,嘲笑道:“緊張些什麼,這裡還能有人把你倆怎麼著不成?”說完朝魏昂淵一揚下巴,又道:“你爹昨兒個請我們監丞喝了一盞茶,今兒一早各院子誰不知道是您老人家要來,哪個軍棍沒吃夠會來你倆這裡找晦氣。”
魏昂淵冷著臉不說話,葉勉笑了笑問他,“你認識姜北勤?”
那人笑著點頭,葉勉性格外敞,見此人無惡意,便舒眉和他一來二去地聊了下去,才知道這人叫秦敖,祖父是正一品的骠騎大將軍,和永安侯府的老侯爺當年在戰場上是過命的交情,因而和姜北勤倒也算熟稔,這回倒是姜北勤不放心,怕他惹事,託付秦敖照應一二。
跟著秦敖一起來的幾個兄弟見葉勉並不像他們之前所猜那樣膽小文弱,反而爽氣大方的很,就也都放心地移到他們桌上一道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