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她給人家沏茶倒水都不配,更別提像她娘教的那樣去搭話了,她還記得她之前去討好楊嬤嬤,都被房裡的姐妹羞了幾回。
這可是四少爺身邊伺候的呀,四少爺......她就隻敢瞥了一下他的衣角,這衣裳可是她今天捧過來的呢。
劉媽媽被他女兒的驢磨模樣氣的心咚咚跳。
寶雪心細,搖了搖頭端起一盤子肉糜松糕遞給劉家女兒,笑道:“吃吧,四少爺早上吃剩的,還溫著呢。”
劉家女兒不敢接,頭低的更厲害了,劉媽媽終於沒忍住火氣,低聲斥道:“讓你拿就拿著,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哎?您別罵她!”寶雪趕緊出聲阻攔。
葉勉被那邊的吵鬧動靜叫回了神,待聽明白怎麼回事,衝寶雪昂了昂下巴:“讓她別哭了,她定是不喜歡松糕,你抓把慄子飴糖給她甜甜嘴兒。”
葉勉讓人駕車先去阮府接了阮雲笙才一同往北安山那邊去。
倆人坐在車廂裡,把窗子都敞了開,現在外面正是抽枝點翠的鮮嫩時節,昨兒又下了場細細的春雨,微風卷著泥土和青草的香氣,拂在人臉上十分適意。
連這些日子一直悶悶不樂的阮雲笙都展了笑顏,挑眉調侃葉勉:“咱們是去拜魁元,又不是去拜丈母娘,你穿這麼俊俏作甚?”
葉勉今兒一身南邊最新式樣的天碧色外敞,月牙白的腰帶掐緊了勁腰,腳上蹬了一雙玄色黛底鹿皮小朝靴,修長挺拔,嫩生生地模樣比外邊那剛打骨朵的桃花枝兒還招人看。
“特別好看吧!”葉勉得意地搖頭晃腦,“自我大哥離了這裡,我就是京裡最靚的崽。”
阮雲笙被他逗得前仰後合樂了半天。
葉勉看他笑的開懷也高興,從阮雲笙的對面一屁股挪了過去,坐到他旁邊,哥倆好的摟著他的肩膀,嘆道:“怪道都說天氣能影響心緒,這都多久沒看你這麼笑了?你得多笑笑才成。”
阮雲笙這些時日因為他爹的案子清減了許多,平日嘴角上總是噙著的三分笑也消失不見,整日地愁眉緊鎖,好好的一個清雅俊朗,意氣風發少年郎被塵事磨的沒了光彩,看得葉勉直揪心。
“再給爺笑一個大的!”葉勉用手指挑起他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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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雲笙翻了個白眼,又轉過頭看著他翹起嘴角,“這些日子也消擾你們了,待我爹的事定下來,我做東,旬假裡去城外找個地方疏散一回如何?”
“好說,一家兄弟不說兩家話。”
他爹那個案子,大理寺那邊如今已有了些眉目,現差不多能證明阮都御史並未貪贓,如此便可以隻按“失職罪”論處。
官肯定是要貶的,但總比免職要好上太多,隻是不知道要貶多少級和怎麼個貶法了,阮家宗族和姻親各府並不敢放松,也一直在朝裡活動著。
北安山在城郊,倆人坐在車廂裡一路說說笑笑,不一會兒便到了北安山腳下。
山腳下已經是十分熱鬧了。
學子芸芸,熙熙攘攘,俱都挎著家裡帶來的小竹籃,裡面裝的是要在廟裡投擲討彩頭的物事兒還有各色祈福荷包,荷包裡裝的是親手書寫的經書。
“勉哥兒,雲笙,這邊。”
倆人還沒下車就聽到李兆的聲音。
窗外遠處,玉蘭古樹下,也穿了一身新春裳的李兆跳起來和他們揮手召喚,朝氣滿滿,英姿風華。
第22章 桃李苑
九百九十九級石巖臺階沿山而上,兩側擠滿了各色商販攤子,賣素餅的,賣梨子水兒的,賣祈福荷包的,還有卜卦算命的,這一路上去趕集一樣熱鬧。
葉勉氣喘籲籲地站在山頂的魁元廟門前,抹了一把額上的薄汗。
“溫尋這小子是早知道要爬臺階才不來的吧?”
魁元廟在這一天不隻是國子學的學生來祭拜,京城裡的各個官學和私館都有學子來祈福,廟裡“人流壓力”巨大,因而國子學並不要求每個學生都去,不想去祭拜的可自在家休沐一日。
魏昂淵邁上最後一級臺階,把竹籃往腳下一扔,彎腰兩手撐在膝蓋上也大口喘著氣,說:“不然這家伙能錯過這一路的好吃食?”
四人跟著人流進了廟,跪著叩拜了魁星象,又將籃中的龍眼、榛子、花生交與前面的一個小沙彌,小沙彌捧了一把出來拋高擲與殿上,一顆花生正正好好落在阮雲笙身前的竹籃裡。
葉勉撫掌大樂:“哎呦不得了!阮家這是要出探花郎了。”
“哎!還真是!”
“哈哈......莫非雲笙以後是要走科場?”
幾人圍著打趣了一回。
阮雲笙盯著那顆花生看了好一會兒,俯身將花生撿起來收到自己祈福香囊裡,回身翹起一邊嘴角笑道:“走,桃李苑賞花去!”
魁元廟的後院有一處桃李園,在大文朝頗為有名,園子門口的歪石上有世祖親筆所提“天下桃李,滿園灼華”,寄寓大文朝的學子們名滿天下。
因為此園寓意實在太好,又一直在魁元廟的後院“吃”香火,便成了學子們的祈福聖地,每年全國各地都有學子慕名而來,在自己中意的一顆樹上掛上祈福荷包,望能在科場上金榜題名!
後來也是因為“客流壓力”,前些年開始桃李苑便隻對國子學和京城的幾個官學開放,其他私館和外地學堂的學子是一律不準入內的。
葉勉幾個給守園的兵衛看了腕上的手镯,便被放行進園。
葉勉一進去便知道今天這九百九十九級臺階沒白爬,本以為桃李苑和學裡那片梅林一樣,就是一大片果樹,哪想裡面廊橋棧道彎彎回回,桃樹李樹參差而落,竟是個精致的園林。
現在還不是花兒盛放的季節,倒是滿樹的花骨朵,粉粉白白,星星點點的簇滿枝頭,配著綠葉含苞欲放的模樣,讓整個園子都充滿生機。滿臉朝氣的學子們穿著春賞,穿梭在遊廊裡,或對著掛著自己祈福荷包的樹枝彎腰叩拜,或是三五好友談天說笑。
剛進園子就遇到好些個熟人,葉勉一邊逛一邊和他們打著招呼,啟瑞院也有幾個先到的,一見到葉勉他們就大聲喚了他們過去。
“葉勉,昂淵,這邊來!”一少年踩在春凳上揮著袖子大聲召喚道:“這裡有顆好樹!”
“快快快,我們在這裡守了好久,差點被啟德院給搶了,牌子是不是在你們那?”另一同窗問道。
“在我這兒,別急。”葉勉從衣襟裡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烏木牌,木牌上刻著“國子學啟瑞院”。
依照國子學的傳統,學裡會給每個學院都發一塊刻著院名的烏木院牌,同一個學院的學子要將祈福荷包都掛在同一顆樹上,沒來的也會在前一天將自己的荷包交給同窗,一同掛上枝頭祈福。
葉勉挑了一枝花骨朵比較多的枝頭,剛想把院牌掛上去,想了想又把手縮了回來。
“你們怎麼挑了顆李樹?”葉勉問道。
“李樹怎麼了,不好?”
葉勉搖了搖頭:“不是李樹不好,隻是不如桃樹好。”
葉勉從廊椅上蹦了下來:“走!我們去找棵桃樹去。”
剛才守著李樹的那個少年不大樂意,“為什麼要換?這棵樹剛才好多院子要搶呢,我們守了這麼久了。”
“說換就換了,你怎麼那麼啰嗦?”魏昂淵不耐煩。
剛說話的那位小公子立馬不敢言語了,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
葉勉倒是好脾氣解釋道:“你們還記得《周易》裡面怎麼說的嗎?子、午、卯、酉分別代表四象的南、北、東、西,當四象交會之時便是桃花盛開之日。”
大家都怔怔地看著葉勉,李兆也沒明白他什麼意思,問道:“那怎麼了?”
倒是阮雲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四象交會,姻緣結,有人今天不想求學業,倒是想求桃花運呢~不害臊!”
李兆哈哈大笑:“原來是園子春意太濃了。”
眾少年這才聽明白,樂成了一團兒,連魏昂淵都撇過頭去憋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不信你們沒想過娶媳婦兒,”葉勉臉皮厚,不在意他們取笑,還描補道:“學業姻緣一起求嘛,這兒香火這麼好,肯定靈。”
大家都被他勾起了心思,他們這麼大的年紀,正是“情竇未開”卻總是開始想些有的沒的得時候。
“走走走,我們往裡面找找,那邊桃樹多!”
一伙人沿著彎回交錯的遊廊往深處探去,隻是過了一座木廊橋之後就走不通了。
葉勉望著前面攔起來的帏布和守在那邊的幾個婆子,不解問道:“這怎麼給攔起來了?”
阮雲笙看著他戲謔笑道:“你不是都開始思春了?這都不知道?”
葉勉白了他一眼:“什麼思春啊?難聽死了。”
阮雲笙好半天才憋住了笑,咳了一聲說:“那邊是女學的學生啊,她們從另一頭入園的。”
聽阮雲笙講完,葉勉才知道原來三月初九這一天,女學的學生們也會來桃李苑賞花祈福,她們會在桃李樹上掛上各種顏色的絲帶,每種顏色都有不同的意義,例如紅色是替父兄求官運,綠色是替家人祈平安,而粉色則是為自己求姻緣。
不過有趣的是,有意中人的女學生們會在園子裡找到“他”的烏木院牌,然後將自己的粉色絲帶系在那顆樹上,這些年有不少女子成婚後偷偷告訴自己的夫君,當年曾為他在那棵樹上系了一根粉帶,倒是佳話頻出。
這個女學,葉勉是知道的,其實就在國子學隔壁,全名叫博雅女學,是京城唯一一所收女子入學的官學,所以後來大家都直接稱之為女學,去讀書的都是高門的大家閨秀,他大嫂姜南初女兒時就曾在那裡上學,據說女學裡教授她們的先生並不比國子學差多少,大文朝尚文一事由此也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