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是桑山郡主之女。」蕪華縣主又亮身份。
這次,陽戈公主倒是知道了,但也隻是知道。
她嗤笑一聲:「蕭桑山的女兒?難怪本宮不認得。」
桑山郡主的幼女都這麼大了,想必她本人年紀應該更大,就這麼被連名帶姓地叫
了出來...
陽戈公主輕描淡寫道:「蕭桑山的父親不過區區國公銜,那一脈早早死絕,她這郡主封號,也是父皇恩賜下的,你與本宮親緣早出了五服,故而,你也要跪。」
蕪華縣主傻愣不說話。
那兩個護衛卻不闲著,一樣按住了,一人一腳。又是噗通一聲。
我作為旁觀者,努力抿著嘴,不笑出聲來,嗯,我就是小人得志,我就是暗暗嘲笑。
同時,也默默畫了個叉叉,雙生子歸雙生子,性格是真南轅北轍,截然相反。三個人跪排排,有人自在偷笑,有人憤憤不平,有人氣惱不已。
陽戈公主不一樣,她從頭至尾,都高高在上。
「本宮聽聞,六藝大比,你奪了魁首?」這句問的是陳煥。陳煥強忍著憤懑,硬聲答道:「是。」
「本宮又聽聞,他奪了魁首,蕭桑山便急不可耐招他為女婿?」這句問的是蕪華縣主。
蕪華縣主摳著披帛薄紗,悶聲答道:「是。」
「哦,這麼說,你們結親了?」這句是問的他們兩個。
得到了一模一樣的答復後,陽戈公主忽然又問:「鄭兮,你作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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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著看熱鬧看得挺樂呵的我:「???」
「罷了,」陽戈公主懶聲道:「本宮素來賞識才俊,陳煥,本宮問你,倘若本宮要招你為驸馬,你可願意?」
陳煥猛地抬頭,滿目震驚。
蕪華縣主也是驚愕:「公主,他是臣女的未婚夫婿!」
「隻是未婚,尚未成婚,」陽戈公主淡淡道,「陳煥才華冠絕太學,配得上本宮,陳煥,你想清楚了,是要與.…你叫什麼來著?」
陽戈公主搖搖頭,不在意蕪華,繼續說:「是要與旁宗之女婚配,還是與本宮婚配,你自己抉擇。」
這道題對別人來說,可能得考慮,但對陳煥來說,根本就是送分。
他能為攀附蕪華縣主舍棄我,自然也能為攀附陽戈公主舍棄蕪華縣主。
畢竟,陽戈公主是朔王的親妹妹,將來朔王即位,她便是長公主,做了她的驸馬,想要什麼都有。
果不其然,陳煥隻垂眸一瞬,便鄭重其事地行了磕頭大禮:「學生願尚主。」
「陳煥!」蕪華縣主震怒,「母親允了你我婚事,你怎麼能尚公主,你尚公主,我怎麼辦?」
「縣主,」陳煥淡然道,「你我有緣無分,請勿糾纏。」
蕪華縣主整個人堆坐在地,赤紅雙眼,說不清是傷心還是憤怒。
陽戈公主笑了起來,她笑聲明豔又冷酷,肆意又張揚。
「陳煥,你果然是個人物,拿得起放得下,為了功名富貴,什麼都可以拋棄,本宮還真有些欣賞你了。」
她這麼說,話鋒忽然一轉:「你為了縣主,拋開鄭兮,又為了本宮,拋開縣主,倘若本宮之上再有人,你也會為了那人,拋開本宮——你這等人,有才無德,便是做條狗,也不夠忠心。」
「公主!」陳煥慌亂地喊了句。
「鄭兮!」陽戈公主又點了我的名字,這次,她話音中都是冷嘲:「你便是嫁了他,又得什麼好下場?陳煥是狼心狗肺,你是有眼無珠,男人薄情寡義,你可明白?」
我:「..」說實話,不太明白。
見我不說話,陽戈公主更是恨聲道:「本宮已掀了他的狗皮,你還執迷不悟?」
我:「..」他的狗皮早沒了呀。
「好!好!」陽戈公主像是怒極反笑,「你識人不清,本宮再幫你一次,今日和離,立刻和離。」
我:「等等!」
不能不說話了。
再不說,要出事了。
「還等什麼?」陽戈公主冷聲道:「來人——」
「別呀!」顧不得禮儀,我直接站起來,大聲道:「他不是!——公主,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他不是我夫君啊!他不是!」
與此同時,門外,有人匆匆跑進來:「公主,孟嶼嵐來了。」
話音未落,一道修長身影自門外走了進來。
白衣儒衫,墨發及腰,容顏雅若幽蘭,正是我那即將要被迫和離的親親夫君。
「嶼嵐!」一見到他,我當下便跑過去,憋屈著也無語著:「公主要你我和離。」
茶杯咣當一聲落地。
紗帷後的纖細少女自矮榻上霍地起身,「你的夫君——不是陳煥?!」
這聲音與剛剛的聲音不太一樣。
但我聽出來了。
扭頭看向那紗帷,我皺著眉,試探地問:「蕭..」
那瞬間繃緊的身體,給了我答案。
楚蕭?!
我一手握著孟嶼嵐,一手指著紗帷,手指亶顫巍巍,咬緊了牙關沒吭聲。
我不傻,我不笨,我是見識少,但我很聰慧。
楚蕭膽子再大,也不敢冒充公主。
楚蕭,楚蕭,調過來——哈,蕭姓,公主,呵呵,真好,真棒,我不氣,我不
氣,我一個成熟穩重大掌櫃,將來富甲一方大商賈,我跟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生氣,沒必要!何必呢?!我不氣!
就想對著她後腦勺,再呼一巴掌,而已!
「別怕,」孟嶼嵐低聲安撫我,同時,看向紗帷後,「鄭兮與我夫妻和順,公主強要拆散,是何意圖?」
楚蕭沒說話,她重新坐回矮榻上,頓了頓,才開口道:「即便你是鄭兮的夫君,可你,你——你也不過如此,焉能配得上她?」
語氣還是冷的,但態度卻不如適才那麼強硬。
孟嶼嵐不是陳煥,他氣勢清冷,淡淡道:「公主覺得我配不上鄭兮,敢問公主,誰又配得上她?」
「自然是有人配得上的。」楚蕭冷硬道,「孟嶼嵐,本宮若要招你為驸馬...
「我拒絕。」孟嶼嵐甚至不等她說完。
「為何拒絕?」楚蕭怒聲問。
孟嶼嵐淡然自若,回了三個字:「配不上。」
我攥著拳頭,抵在嘴上咳了咳,這回答真精闢。
是說他配不上公主,還是公主配不上他?..…反正很陰陽怪氣是真的。
孟嶼嵐面對朔王尚且不亢不卑,面對陽戈公主更是毫不客氣。
奇怪的是,剛剛陽戈公主連蕪華縣主的面子也不給,竟然沒對孟嶼嵐動粗。
兩個人隔著紗帷,明嗆暗諷,互不相讓。
直到話題逐漸跑偏,我實在聽不下去,不得不開口了。
「蕭….公主,時辰不早了,拙夫身體不適,若無大事,能否先讓我們離開?」
「身體不適?」楚蕭嘲弄,「病秧子。」
罵完這句,楚蕭倒是也沒為難人,淡淡道:「本宮累了,今日,便這樣吧。」
「公主!」陳煥不幹了,他喊道:「我與你的事——」
「哦對了,還有你,」楚蕭打斷陳煥,笑了一聲,道,「你是六藝大比的魁首,皇兄也十分欣賞你,本宮要送你份大禮。」
陳煥眼前一亮。
「本宮會奏請母後,下旨賜婚,」楚蕭不緊不慢,緩緩道,「成全你與蕭桑山幼女的婚事。」
陳煥一整個呆住了,繞了一圈,他還是要與蕪華縣主成婚。
可此時的婚配,不是彼時的婚配。
「我不答應!」蕪華縣主喊著,「誰要嫁給這種卑鄙無恥的負心人!」
「你不答應,可以試試抗旨,或者,可以讓蕭桑山去同母後說,不過本宮覺得,蕭桑山的情面未必會有本宮大……本宮提前恭喜你和陳煥了,你們成婚那日,一定送上賀禮。」
楚蕭做事幹淨利落,說完這話,便讓人將陳煥和蕪華縣主「請」了出去。
我眼瞅著蕪華縣主一雙眼睛跟刀子似的,就差沒把陳煥切成塊再片成片。
楚蕭這手太過陰狠。
她挑撥了陳煥與蕪華縣主,讓陳煥當眾拋棄了蕪華縣主,緊接著又強硬賜婚。
這兩人婚後,必成怨侶。
蕪華縣主不可能繞過陳煥,陳煥餘生隻怕會悽悽慘慘。
楚蕭屏退了餘下的人。
我幾步走過去,揮開紗帷,果然就看見矮榻上坐著的,是自己當小妹一樣疼的少女。
楚蕭被我看著,也不慌,反而振振有詞:「你從未問過我身份,我也算不得欺瞞。」
搶佔先機,倒打一耙。
我早知道楚蕭有些野性的,如今這情形,倒是也符合她的行事作風。
孟嶼嵐進來得最晚,但他僅從幾句話中,便推出了端倪。
不緊不慢地說:「公主隱瞞身份,想來隻為了有趣,不是故意愚弄。」
「你胡說什麼!」楚蕭站起身,冷聲道,「我從來沒覺得有趣,更不會愚弄鄭兮!」
「那便是因為鄭兮好騙?」
「自然不是!」
孟嶼嵐又說了幾個猜測,個個都顯得楚蕭極其陰險。
楚蕭是個聰明人,不與孟嶼嵐拌嘴,直直看向我:「你嫁他,還不如嫁陳煥!」
我看了看楚蕭,又看了看孟嶼嵐。
搖搖頭。
現如今對我最重要的兩個人勢如水火,預感以後的日子,清淨不了了。
23
靠窗的矮榻上,左邊坐著楚蕭,右邊坐著孟嶼嵐。
我跪坐在小茶幾後,默默給公主殿下和麒麟翹楚倒茶。
唇槍舌劍已經打過好幾輪,楚蕭垂著眼,開口道:「我名喚蕭楚,除了身份未與你說明,其餘諸事都是真的。」
我倒是沒生她隱瞞身份的氣,但她依舊對孟嶼嵐橫挑鼻子豎挑眼。
挑到最後,竟得意起來了。
「鄭兮救過我的命,相交多年,並且.…蕭楚從袖帶裡摸出一串銅錢來。
幾十枚銅錢以明黃絲帶系著,底下打了華麗的絡子,被擱在木幾上。
蕭楚得意冷笑:「她還給我錢了。」
我有些傻眼:「你怎麼還留著?」
當初不知道她是公主,送她離開時,怕她身上沒錢,就給了她一些。
那時候我也不寬裕,這是小錢,也不算少了。
「你給我的,我自然留著。」蕭楚理所應當。
孟嶼嵐看向那串銅錢,表情一絲不變,也伸手摸進了自己的袖袋。
藍白相間的絲帶穿著十幾枚銅錢,一樣打了雅致的絡子,擺在蕭楚那條錢串子旁。
我已經傻眼到不能更傻眼了,這條又是哪來的?!
蕭楚瞥了一眼孟嶼嵐那條錢串子,輕蔑一嗤:「才十八枚銅錢,鄭兮給了我幾十枚。」
孟嶼嵐不緊不慢,從荷包裡拿出一個銀元寶,壓在了銅錢旁。
蕭楚愣了一下。
「這是新婚那日,鄭兮給我的信物。」孟嶼嵐淡淡道,「十兩銀子。」
蕭楚看了看那塊銀子,又看向了我,眼中很是不高興連帶著委屈的樣子。
「銀子是我給他的,」我硬著頭皮說,「但是這串……好像和我沒關系吧?」
聽我這麼說,蕭楚立刻拎起孟嶼嵐那串銅錢,看了一眼後冷聲道:「天順通寶,孟嶼嵐,你拿先帝在位時的錢和我的錢比?」
先帝年號天順,鑄造的錢刻有天順通寶。
如今在位的皇帝年號佑德,鑄造的錢刻有佑德通寶。
對不上啊…
我看了孟嶼嵐一眼。
「這串銅錢是你給我的,」孟嶼嵐對我說,「你親手給的。」
我親手給了他先帝在世的銅錢,也豈不是說,我們在那時見過?!
我的記憶一下子被風吹翻了頁。
先帝在位時,我還小,真的很小,這十幾枚銅錢對我而言,應該是龐大的財產。
那時候,我確實給了一個人.
可那個人——
「是個女孩兒啊….我喃喃著說。
是個瘦瘦小小,頭發長長,還不能說話的啞巴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