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寧初才不信她,宋湘與徐簡的恩愛,早在京城傳開了。
翻了年,剛過完上元節,康王府送來消息,說康王妃生了個兒子。
虞寧初算了下時間,猜到康王妃這是早產,按理說該二月裡生的,好在孩子洗三的時候她去慶賀,發現小娃娃並沒有預料中的瘦,與自家的小郡主出生時差不多,都是六斤半,可想而知,如果康王妃足月生,這孩子得有七八斤重。
她與宋池送上的洗三禮是一塊兒赤金的長命鎖,女兒也帶來觀禮了。
六個月的明珠小郡主穿得很是喜慶,她還不會爬,但已經可以坐著了,虞寧初將她放到堂弟的身邊,小郡主便目不轉睛地看著弟弟,視線在弟弟身上各處逡巡,看著看著,一道口水趟了下來,被虞寧初及時擦掉。
“明年這時候,明珠就可以陪弟弟一起爬來爬去了。”虞寧初笑著道。
小郡主好像聽懂了一樣,對著還在襁褓裡的弟弟呀呀了兩聲。
康王妃靠坐在床頭,看著這對兒漂亮得過分的母女倆,心中感慨萬千。
賓客們都散開後,康王過來陪她,“來了這麼多客人,累不累?”
康王妃笑著搖搖頭,與丈夫聊了一會兒,她提到了虞寧初母女,羨慕道:“我也想生個女兒,等她大了,我就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康王握著妻子的手,面上笑著,心裡泛起了濃濃的苦澀。
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了,他不想妻子再出那種意外,也不敢再承受一次長達數月的擔憂煎熬,更不想生下太多兒子,將來被宋池忌憚。一個就挺好的,他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教他明辨是非,教他忠君愛國,教他甘為臣子。
鄭皇後自從去年臥病,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康王之子滿月後,夫妻倆抱孩子進宮給鄭皇後請安,鄭皇後看著壯壯實實的胖孫子,再看康王時,眼神亮得嚇人。
康王迅速回避了母後的視線,鄭皇後再去看兒媳婦,康王妃也避開了她。
鄭皇後開始發出嗚嗚的聲音,似是十分激憤,康王妃趕緊抱著兒子躲到一旁,康王急著讓人去請御醫,然則御醫還沒趕到,鄭皇後便一動不動了,到死,眼睛都死死地瞪著康王。
康王跪在床前,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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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為何這麼糊塗,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與大哥去爭那個本就該屬於大哥的位子,母後為何非要逼他去爭,別說他得了一種隨時可能發作的病,就是沒有,他也不會去爭。
鄭皇後死了,出於朝臣預料,昭元帝沒有休朝以示對發妻的哀悼,而是宣布了一道罪己詔。
詔書中,昭元帝列了自己三條罪責。
第一條,昭元帝稱當年鄭國公府全家蒙受冤屈處斬後,鄭皇後悲慟欲死,而他作為丈夫沒能給與鄭皇後關懷,導致鄭皇後性情大變,繼而記恨小叔與弟妹的恩愛,衝動之下將端太妃推下臺階,一屍兩命。此事,雖然主罪在鄭皇後,但昭元帝亦難辭其咎。
第二條,端太妃慘遭鄭皇後毒手,昭元帝因為愧疚鄭氏滿門之死,不忍嚴懲鄭氏,違心將端太妃之死定為意外,導致親弟悲憤出家,侄子侄女接連承受喪母、父離之苦,此乃昭元帝之罪。
第三條,昭元帝自責因為他的虛榮,導致端太妃之真正死因被埋藏十數年,並累及康王埋下驚厥的病根,他愧為伯父,也愧為人父。
罪己詔之後,昭元帝緊接著宣告了當日朝會的第二封詔書,稱儲君乃國之根本不可長久空置,顧及康王身體有疾而端王文韜武略、仁厚愛民,故封端王宋池為太子,擇日舉行冊封大典。
這麼兩道詔書連著頒布,大臣們面面相覷,竟也沒有理由反對讓端王做儲君。
唯一反對的,是端王自己。
宋池跪在大殿中央,懇請昭元帝收回封他做儲君的成命。
昭元帝看著侄子,笑道:“端王不必推辭,康王身有疾而才幹有限,唯有你,才能讓我大周國運昌隆,國泰民安。”
宋池幾番推辭不成,隻好接下這聖旨。
群臣反應過來,齊齊跪在地上,高呼皇上萬歲、太子千歲。
端王府。
虞寧初聽到這兩封詔書時,想的不是她的夫君要做太子了,而是婆母端太妃的真正死因。
怪不得宋池不許他們一家人向鄭皇後行禮,怪不得鄭皇後都死了,宋池也違背禮法,不許她與宋湘進宮去哭靈。
原來婆母竟然是被鄭皇後親手害死的,且一屍兩命。
她的母親生前不曾親近過她,母親病逝虞寧初都哭了很久,婆母橫死時宋池才九歲宋湘才五歲,兄妹倆又是何等的傷心?
宋池人在宮中沒有回來,宋湘來了,看到虞寧初便撲到虞寧初懷裡,淚流不止。
“當年的事我都忘了,也沒有人跟我說母親究竟出了何事,無論我怎麼問哥哥,他都不肯說。”
“他是為了你好,不想你難過。”
“可我心疼他啊,他不告訴我也不告訴姑父姑母,這麼多年全是他一人撐過來的,他還喜歡笑……”
宋湘說不下去了,虞寧初也無法再說任何安慰的話。
她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九歲的宋池,背負著血海深仇帶著妹妹來到京城。
寄人籬下的滋味,虞寧初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親戚們對自己很好很好,但那終究不是家,她會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不說錯一句話。
宋池愛笑,是因為不得不笑,住在姑母家裡,他若整日陰沉著臉,像什麼話?
他當然也不能告訴妹妹,妹妹那麼小,知道真相又有何用,隻會多一個人難過。
虞寧初又想到了她初來京城時,宋池明明挨了她的冷臉,仍然悄悄為她準備的那包藥。
他說他對她一見鍾情,是否他看見她的時候,也想到了他寄人籬下的那年,所以才會覺得她是特別的?
天黑了,宋池才回府。
女兒已經睡下了,虞寧初在前院等著他。
下人們自覺地都回避了,隻有虞寧初站在廊檐下,看著宋池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宋池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朝她笑了笑:“這麼急著見我嗎?”
他笑得出來,虞寧初睫毛一垂一抬,強忍的淚便掉了下來,等宋池走近,她便投到了他懷裡。
宋池熟練地抱住她。
虞寧初像宋湘一樣哽咽:“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會那麼對你。”
“與你有何關系,我總是欺負你,你怎麼罵我都是應該的。”宋池笑著說,低頭親了親她的發,“我隻氣你不喜歡我,可從來沒有怪過你。”
虞寧初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提當年,隻會讓宋池重新記起失去母親的痛苦與憤怒,不提,她又很心疼他,又想讓他知道她的心疼。
“幫我寬衣吧,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宋池在她耳邊揶揄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他不想她再難過。
虞寧初就被他抱了進去,這種時候,她哪有那種心思,不過宋池一親上來,她便緊緊地纏住了自己的男人。
夜更深了,兩人還賴在被窩裡,誰也不想起來。
第123節
“皇上除了罪己,對那人就沒有懲罰了嗎?”虞寧初微微不甘地問,哪怕鄭皇後這一生也是個可憐人,但那不是她去嫉妒害別人的理由。
宋池撫著她的長發,對著帳頂道:“帝後分葬,不賜谥號,不刻銘文。”
對於一個去世的皇後而言,這懲罰不算輕,乃是記載於史的恥辱。
可是人都死了,懲罰又有什麼用?
無辜的人便是得以申冤,紅顏早已成枯骨,家破人亡,又有什麼用?
她緊緊地抱住宋池。
宋池摸摸她的頭發,無奈似的道:“該吃飯了,吃完了再給你。”
虞寧初:……
第127章 (辭舊迎新,宋池繼位)
端王封了太子,一家人就要搬到東宮去了。
新太子宋池還是早出晚歸的,搬家事宜全部交到了虞寧初手裡。
其實也沒什麼大件可搬,東宮裡的桌椅床櫃乃至各種瓷器都是嶄新嶄新的,隻會比端王府現在用的更好,一家三口隻要帶走所有家產就好。
虞寧初先看著丫鬟們收拾好宋池的衣物,輪到宋池的書房時,丫鬟們不能進去了,由阿默、阿謹這兩個宋池的心腹親自將宋池的藏書信件等裝進箱子,虞寧初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忙忙碌碌。
她嫁給宋池一年多了,幾乎沒怎麼來過宋池的書房,這會兒東看看西看看,處處都覺得新鮮。
阿默從一個抽屜裡取出一隻圓圓胖胖的小瓷龍,這種單獨收藏的瓷器,阿默想了想,準備找個匣子將小瓷龍裝起來,再放進箱籠。
他在那裡物色適合的匣子,一轉身,便讓虞寧初看到了他手裡的東西。
驚訝浮現臉上,虞寧初下意識地對阿默道:“那是什麼,拿來給我看看。”
阿默立刻垂眸走了過來,雙手奉上這隻一看就不怎麼值錢卻被王爺特別收藏的小瓷龍。
正是因為瓷器質地並不名貴,虞寧初才無比確定,這就是當年中秋她在京城某個套圈攤子上看中的小瓷龍,宋池身上紋的那條小龍,也完全脫胎於眼前這隻。
不過,這隻小瓷龍不該在宋湘那裡嗎,怎麼被宋池收起來了?
雖然心裡有疑惑,虞寧初看著小瓷龍的目光卻無比溫柔,唇角翹起,透出幾分甜蜜來。
春光照進來,美豔的王妃就坐在那片柔和的光暈中,這一笑,把阿默、阿謹都看愣了。
“這個我收著,你們繼續忙吧。”欣賞夠了,虞寧初霸道地扣下了小瓷龍。
王妃要王爺的東西,又有誰敢反對呢?
阿謹更是猜到,王妃屬龍,那小瓷龍的來歷或許就與王妃有關,不然哪值得王爺珍視?
阿默無意間獻寶逗笑了王妃,阿謹想了想,直接搬來一個長長的抽屜,對虞寧初道:“王妃瞧瞧,這是王爺以前畫的貓,畫得多好。”
將抽屜放到虞寧初身邊的桌子上,阿謹就又去忙了。
虞寧初發現,抽屜裡有厚厚一疊畫紙,最上面的畫紙上鋪了一層紗。
她取開紗布,就看到了一隻坐在花轎裡的貓。
貓與宋池養得那隻很像,可誰家的貓坐過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