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畫紙下方標注的年日,正是她出嫁的前一晚。
怦然心動,虞寧初抱過匣子,一頁一頁地看了起來,可能有上百張圖吧,每一張都畫了一隻貓,或是坐在船上,或是坐在馬車上,或是在吃荔枝,或是在吃扣肉,或是在蕩秋千,或是在賞牡丹……每一幅圖,都能讓虞寧初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所處過的環境。
看著看著,隻剩最後一張了。
這張畫的是沈家的那處飛瀑,畫裡的貓蹲在虞寧初曾經躲藏的地方,也是她無意間撞見宋池在飛瀑上面的青石上作畫的地方。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她已成了宋池心裡的一隻貓嗎?
阿謹悄悄朝王妃看來,就見王妃對著一抽屜的貓圖,也露出了那種甜蜜的笑容。
阿謹得意地看向阿默。
阿默埋頭整理著箱籠,壓根沒察覺阿謹做了什麼。
傍晚宋池回來,逗逗女兒再吃個晚飯,要進內室休息了,才在虞寧初的梳妝臺上看到了那隻熟悉的小瓷龍。
再去看虞寧初,佯裝梳頭的王妃正從鏡子裡默默觀察他。
宋池笑了笑,什麼也沒說,仿佛此事一點也不需要解釋。
洗了腳,丫鬟們都退下了,見宋池竟然還想裝睡,虞寧初坐起來半壓在他身上,審問道:“那龍怎麼在你這裡?”
宋池:“阿湘嫌醜又嫌重,回來路上丟給我了。”
虞寧初:“那你為何沒丟了?你不嫌醜?”
宋池:“畢竟是我套中的,天賜的緣分不能違。”
虞寧初遲疑道:“真是意外套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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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池捏了捏她的唇角:“不是意外,是我發現有位虞家表妹喜歡它,我想,如果我套中送給她,虞家表妹或許會對我另眼相看。”
虞寧初的心裡便冒起了甜蜜的泡泡,一串一串地冒個不停。
兩人換了換姿勢,虞寧初正面趴在他的懷裡。
“後來呢,那位虞家表妹有沒有領你的情?”她摸著他的下巴,故意問。
宋池輕嘆:“不曾,虞家表妹冷冰冰的,害我夜不能寐,日思夜想。”
虞寧初的指腹挪到了他的喉結,繞著那裡轉圈:“那肯定是因為你時時非禮她,她才不待見你。”
宋池箍著她的腰,聲音開始帶了一絲啞:“再不待見,最後還是落到了我手裡。”
四月初,黃道吉日,宋池正式冊封為太子,虞寧初也授了太子妃。
身份更尊貴了,但因為住在宮裡,虞寧初不再方便出門,幸好宋湘還能時常過來陪她,家裡的小郡主也越來越活潑可愛。
小郡主就像一隻小嫩芽,吸收著陽光雨露,從會爬到會扶著床邊搖搖擺擺地走,從咿咿呀呀亂哼哼,到清晰地喊出“娘娘”、“爹爹。”
與之相反,昭元帝日漸地憔悴起來。
鄭皇後去世不久,昭元帝就病了,御醫勸他休息,昭元帝從來不聽,還是像以前一樣忙碌,隻是他批閱奏折的時候會叫上宋池一起幫忙,有時候他會拿出一封折子,讓宋池發表見解,有時候他會故意犯錯,看看宋池能不能發現。
宋池或許年少有為,但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昭元帝難免有不放心之處。
幸好,宋池一次都沒有讓他失望過。
偶爾宋池會抱女兒來陪昭元帝吃飯,昭元帝再忙,隻要看到小郡主,都會騰出時間,像一個普通祖父那般陪小輩玩耍,直到小郡主玩夠了要走了,昭元帝才回發會兒呆,然後繼續做事。
康王的兒子還太小,又住在宮外,小郡主就成了昭元帝最寵愛的孩子。
七月十二,明珠小郡主滿周歲,昭元帝也來東宮參加小郡主的抓周禮。
桌子上擺了琳琅滿目的一堆東西,已經會走路的小郡主一會兒爬一會兒走的,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盒胭脂,選好了就一屁股坐在那裡,低著頭琢磨如何打開胭脂盒。宋湘在一旁幫她,打開之後,小郡主像模像樣地用手指挖了一點胭脂,試探著點在自己臉上。
長公主宋氏笑道:“呦,我們明珠這麼小就知道美了,長大了肯定更美。”
小郡主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美,笑彎了一雙眼睛。
昭元帝負手站在一旁,看著被眾人包圍的女娃娃,不知怎麼想到了另一個人。
他也曾送過她胭脂,她打開後挖了一點塗在手背,覺得滿意,才收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昭元帝咳了咳,帶著袁公公走了。
次日早上,昭元帝沒能起來,病來如山倒。
昭元帝讓宋池代理朝政,他做了快三年的皇帝,這會兒終於肯休息了。
藥也吃著,人也休息著,但如同草木枯敗,裡面已經壞了,澆再多的水也無濟於事。
中秋的時候昭元帝還能坐在輪椅上陪小輩們吃頓家宴,到重陽時,昭元帝已經不願起來折騰了。
這日,昭元帝突然來了些精神,讓袁公公宣太子一家三口、康王一家三口、宋湘夫妻、宋沁進宮。
他先見的宋沁。
宋沁沒有眼淚,隻是跪在昭元帝的面前。
父皇說母後害死了端太妃,一開始宋沁不信,認為父皇已經徹底糊塗了,完全受宋池擺布,直到康王找到他,證明那事確實是母後做的,宋沁才信了,才明白父皇為何一直對宋池兄妹那麼好。
但宋沁無法原諒父皇對她與哥哥的忽視,要麼別生他們,生了卻不養,不給他們應有的地位與待遇,這樣的男人,算什麼父親?
昭元帝看著女兒冷漠的臉,苦笑道:“父皇對不起你們,也不求你們原諒,隻是你還年輕,父皇會交待你二哥,讓他重新替你物色一個好夫婿,父皇希望你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你的驸馬,你們倆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一直到昭元帝讓她退下,宋沁都沒有回應半個字。
昭元帝第二見的是宋湘、徐簡。
宋湘有了身孕,昭元帝沒讓她跪,也沒有說太多,隻囑咐徐簡好好照顧宋湘。
昭元帝第三見的,是康王一家三口,然後又與康王單獨說了幾句話:“你大哥是重情守義之人,隻要你們認命,以後不做糊塗事,他不會苛待你們。”
康王叩首道:“父皇放心,兒臣知道該怎麼做。”
昭元帝很想問問兒子會不會怨恨自己,可問了又有什麼意義。
接下來,昭元帝見的是宋池。
昭元帝有些累了,讓宋池扶他躺下,歇了會兒才對宋池道:“子淵,江山交給你朕很放心,隻希望你看在伯父真心悔過的份上,善待阿澈、阿沁,尤其是阿沁,她不太懂事,若她犯了錯,你……”
宋池接過話道:“伯父,阿沁是您的骨肉,便是我的堂妹,無論她如何冒犯我,我都會保她一生富貴,二弟亦是如此。”
他沒有說不會責罰二人,隻是就算責罰,他也不會趕盡殺絕。
昭元帝笑著點點頭:“叫她們娘倆進來吧,你也陪著她們。”
宋池已經猜到了,外面候著的小輩皇親當中,隻有虞寧初與女兒還未進來過。
他出去片刻,然後抱著女兒,引著虞寧初來到帝王的龍榻前。
從虞寧初出現的瞬間,昭元帝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臉上。
他默默地看著這張熟悉明麗的臉,直到淚水滑落,直到目光模糊,直到一切都歸於黑暗。
是日,在位僅三年的昭元帝因病早逝,太子宋池奉天承運,繼位稱帝。
第124節
第128章 (帝後恩愛)
昭元帝駕崩於九月,一個月的國喪解除後,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瑞雪兆豐年,這是吉兆。
新帝宋池並沒有昭元帝剛登基時那麼繁忙。
如果將大周的江山比成一棵樹,正德帝留給昭元帝的是一棵長滿蠹蟲的樹,隨時都有可能耗盡元氣轟然坍塌,而昭元帝在位的三年裡,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抓出這些蠹蟲,一邊治蟲一邊修剪著枝幹。所以,當昭元帝病逝時,他留給侄子宋池的,是一棵重新煥發出鬱鬱生機的參天大樹,宋池隻需要維護樹的正常生長,不用再大動幹戈。
江山穩固,宋池又參與政事多年,雖然年輕卻絕非朝臣可欺的無知新帝,他這番登基,也便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朝臣們並不敢看輕宋池,兢兢業業地輔佐著帝王,隻是,宋池在政事上無可指摘,後宮可太冷清了些。
陸續有大臣勸諫宋池選妃充盈後宮。
宋池積著這些折子,積攢的差不多了,年前最後一次朝會上,宋池將這些折子都拿了出來,用一副與群臣闲聊家常的語氣道:“朕生於太原的晉王府,朕的伯父是愛妻之人,從未納妾,朕的父親亦是痴情之人,太後去世,他老人家寧可自斷紅塵,也不肯再娶。後來朕長於護國公府,沈家有男子無後不得納妾之家風,朕亦深以為然。故而,朕迎娶皇後時曾許下承諾,今生隻她一妻,絕不納妾或收用通房,朕不願做背信棄義之人,後宮之事,也請諸位愛卿不必再勸。”
大臣們聞言,不由地看向沈二爺、沈三爺。
沈二爺是沈家人,亦是長公主的驸馬,在眾臣復雜的注視下,沈二爺摸著自己的便便大腹,頷首道:“皇上所言不虛,先帝與太上皇都是痴情之人,我沈家男兒也從不納妾,皇上耳濡目染,再加上與皇後伉儷情深,你們就不要再逼皇上逆心而為了,皇上無後宮之擾,才能全心全意地處理朝政嘛。”
沈三爺是皇後的親舅舅,他不方便多言,反正話已經被兄長說了,他隻是謙遜地垂眸而立。
那位曾經幫徐簡出力揭發前驸馬李錫之醜事的御史孫清又開始耿直了,出言道:“話雖如此,皇後膝下無子,隻有一位公主,為了皇家子嗣,皇後也該諒解皇上,主動勸說皇上納妃,才為賢後之典範。”
沈三爺不愛聽了,側身對孫御史道:“皇後與皇上成親才三載,皇後無子這話,孫大人未必說得過早。”
孫清還要再說,宋池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言,道:“朕還年輕,子嗣不急,況且朕心中隻有皇後一人,皇後若勸我納妃,便是要朕做朕不喜之事,一個時時給夫君添堵的妻子,又算什麼賢後?如今,皇後待朕溫柔,呵護備至,使朕見之便能展露歡顏,無瑣事煩憂,在朕眼裡,這樣的皇後就是賢後,諸位以為如何?”
沈二爺第一個道:“皇上明鑑,皇後大賢!”
於是其他臣子也都附庸起來,一邊行禮一邊口呼皇後大賢。
孫清討了個沒趣,隻好暫且壓下這口氣,尋思著過完年他再來規勸皇上。
朝會結束,宋池與大臣們一起,都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年假。
“父皇!”
乾明宮後殿,明珠小公主正在跟娘親、宮女們玩捉迷藏,看到宋池,小公主便跑了過來。
宋池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冬天天冷,小公主穿得像個棉球,分量也加了不少,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