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寧初一聽,就知道宋湘與表姐是來揶揄她的,剛剛還在弟弟妹妹下人們面前擺譜的虞寧初,瞬間變得局促起來,隻恨不能找個地方躲開。
讓她意外的是,表姐好像還不知道她與宋池的事,宋湘竟然也沒有主動揭穿。
虞寧初心裡藏了事,頻頻走神。
宋湘看破不說破,三人加上微雨,一塊兒打著牌。
待到日上三竿,街上忽然傳來人語喧哗,聲音傳過來,好像是有媒人要去提親,吸引了一些百姓圍觀。
虞寧初心中一動,看向宋湘。
宋湘笑著朝她眨了下眼睛,隻有沈明嵐,歪頭望著外面,有點心動:“好像有熱鬧看。”
宋湘放下牌,拉起她的手道:“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吧,躲在門縫後面瞧。”
沈明嵐在寧國公府要做端莊的少夫人,隻有在這邊還能像出閣前那邊貪玩任性,馬上同意了。
虞寧初躲進了房間,不用看,她也能想象出表姐震驚疑惑不解的模樣,在那之後,表姐就會反應過來她的隱瞞,跑來收拾她。
媒人自然是宋池派來的媒人與禮部官員,一切按照王爺成親的流程走。當一行人停在虞家門前,沈明嵐聽完媒人代端王來提親的套話,看看媒人身後的禮部官員,看看那些圍觀的百姓,看看並不怎麼意外的門房,再看看憋著笑看她的宋湘,沈明嵐像個終於清醒過來的傻子,扭頭便往裡跑。
“阿蕪,你給我說清楚!”來到內室門前,發現門從裡面關上了,沈明嵐又笑又氣地叫道,“你個臭丫頭,我有什麼秘密都告訴你,嫁人這種大事你竟然瞞著我,你,你氣死我了!”
宋湘追上來,嗔她道:“阿蕪與我哥哥大喜的日子,你少死啊死的,趕緊說幾句吉利話!”
沈明嵐見到宋湘更心塞了,憑什麼大家都知道,隻瞞著她!
“阿蕪你快開門!”她繼續拍門。
虞寧初知道躲不過,無奈地開了門。
Advertisement
沈明嵐撲過來就要撓她的痒痒,結果被宋湘從後面抱住了,還提醒虞寧初來撓沈明嵐。
沈明嵐一邊掙扎一邊大叫:“好啊,你們倆是姑嫂了,聯合起來欺負我!”
虞寧初自知理虧,哪好意思去撓表姐,勸說兩人都住手,也不要再大聲嚷嚷,讓外人知道她與宋池早就有了牽扯可不好。
沈明嵐不再鬧,隻是仍然生氣。
虞寧初、宋湘一塊兒哄她,賠了許多好話,總算將沈明嵐逗笑了。
溫嬤嬤過來提醒虞寧初:“姑娘,媒人他們還在廳堂等著呢。”
家中沒有老爺太太當家,隻能虞寧初自己露面應承媒人,婚假大事,無法假手下人。
沈明嵐終於仗著娘家人的底氣,丟下宋湘,陪著虞寧初去見客。
到了前院,虞寧初也看到了小廝們抬進來的納採之禮,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對兒大雁,體型健碩,毛發油亮,一雄一雌不時啄啄對方的羽毛。
大雁寓意著夫妻忠貞,乃提親必備之禮。
見到媒人,問到是否願意接受端王殿下的提親,虞寧初自然應了。
禮部為端王籌備三書六禮,這事直到禮部跟著媒人去四井胡同提親了,消息傳開,宮裡的鄭皇後才得到消息。
鄭皇後眼角的細紋更深了。
去年臘月,她與兒女進京,過了一個年,正月的時候,昭元帝終於下旨,封他們唯一的兒子宋澈為康王。
康王……
宋澈是唯一的皇子啊,年已十八,為何不直接封太子?難道真如民間一些傳聞,昭元帝還想把大位留給侄子宋池不成?
有官員上書懇請昭元帝早立太子鞏固國本,昭元帝卻搬出正德帝在位時的太子謀反案,三言兩語駁回了臣子的提議。
後宮不能幹政,鄭皇後對此敢怒不敢言。
可如今,宋池娶親這麼大的事,昭元帝竟然也沒有跟她這個一國之母說一聲。怎麼,她不能過問政事,連侄子的婚事都無權知曉嗎?
知道昭元帝午後會休息半個時辰,鄭皇後便等昭元帝快用完膳的時候來了乾明殿。
昭元帝把碗裡最後幾口飯吃飯,又喝了半碗湯,才讓袁公公請鄭皇後進來。
鄭皇後入內後,先看向坐在桌案旁的龍袍男人。
在太原城的時候她便難以見到昭元帝的人,入了宮,他醉心政事,她能見他的次數更少了,少到,她快要不認識自己的皇帝丈夫。
“皇後找朕有事?”見鄭皇後隻是盯著他看,昭元帝捏了捏眉心問,他困了,需要休息。
鄭皇後領會到了他這個動作的意思,笑了笑,道:“方才聽說端王要成親了,這是喜事啊,皇上怎麼也沒跟我說一聲,我好提前替端王準備一份大禮。”
昭元帝看她一眼,道:“朕已經準備了,你不用再費心。”
鄭皇後隻是借禮物開個頭而已,走到昭元帝身邊坐下,自然而然地問道:“不知端王心儀的女子是誰?”
第95節
昭元帝看向袁公公。
袁公公弓著腰,替主子回答道:“回皇後娘娘,準王妃乃是護國公的外甥女、新封貞淑夫人的愛女虞寧初。”
笑話,堂堂皇後,都知道端王提親的消息了,能不知道女方是誰?非要跑皇上面前來問,既然如此,他便回得清清楚楚,免得皇後繼續裝糊塗,繼續逼皇上親口說出來。
袁公公說話的時候,鄭皇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昭元帝,看著他因為政事繁忙略顯憔悴卻依然雍容俊雅的臉上,連絲毫的變化都沒有出現。
鄭皇後仿佛為此較起真來:“原來是這位虞姑娘,護國公的外甥女,身份也算尊貴了,不知她父親是誰,任何官職?”
此言一出,昭元帝終於抬眼,朝鄭皇後看來,目光幽沉,如暴雨來臨前半空積聚的層層黑雲。
鄭皇後保持著面上的疑惑,心中有恨,亦有戳痛他人傷疤的暢快。
再惦記又如何,再念念不忘又如何,他深深愛慕的女人還不是被一個寒門進士睡了,還不是替別人生了孩子?
昭元帝不讓她好過,那就互相折磨吧,反正為了青史名聲,昭元帝永遠都不會休她、廢她。
第98章 (出嫁前夕)
虞寧初答應了宋池的提親。
消息傳到沈闊耳中,他既悵然,又覺得在意料之中,表哥長成那樣,又從郡王升成了王爺,同時身居高位,別說阿蕪了,京城哪個閨秀會舍得拒絕表哥的提親。
也好,他也可以徹底死心了。
在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端王要娶虞家女的時候,沈闊帶上護衛告別家人,快馬離開了京城。
二夫人一直將兒子送到城門外,看著兒子縱馬疾馳的背影,二夫人想,西北的長風與兵營生涯,一定會治好兒子的情傷。
在宋池的授意下,禮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他的婚事。
五月初二,宋池帶著他提前準備了不知多久的聘禮,浩浩蕩蕩地來了虞家,此即六禮中的第四步——納徵,也就是民間百姓常說的訂婚。
三夫人、沈明嵐最近都住在虞寧初這邊,幫忙操持了訂婚的宴席,也幸好虞家在京城隻有護國公府、寧國公府這兩家親戚,再加上三夫人的娘家,宴席相對簡單,不然宋池將時間趕得這麼緊,三夫人怕是要忙不過來。
虞尚瘋瘋癲癲的,今日不可能露面,八歲的虞揚便作為虞寧初這邊的男主人,出面招待諸位男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溫嬤嬤早已教過了虞揚,虞揚雖然緊張,大體上並沒有出什麼錯,小小少年已經有了幾分擔當。
太夫人今日並沒有來,說是身子不舒服,這幾日都在床上躺著呢。
沈明嵐悄悄與虞寧初道:“你嫁得這麼好,老太太曾經有多瞧不起你,現在估計就有多憋屈,嘿嘿,可就算她躲得了今日,將來還是有見面的時候,那時你已是王妃,她得朝你行禮的。”
虞寧初還記得她與宋池同下揚州之前,太夫人將她叫過去,直接警告她不要勾引宋池的話。
太夫人不想她嫁得好,也不想母親嫁的好,大概在太夫人眼中,庶女就該是低賤的,不該越過嫡女去,庶女所生的女兒更不能越過她的嫡出孫女。
但人的命真的有貴賤之分嗎?單說沈家,雖然是京城的老牌勳貴之家,可最初那位讓沈家發跡起來的先祖,不也隻是個粗野農夫,因為有一身好力氣,在戰場上立了大功,才封了武官,帶領沈家走上了勳貴之路。
可見,低賤的人也能成為人上人,生來尊貴的,不好好做人,也會淪為階下囚。
虞寧初從來不認為自己低賤,她沒爭過什麼也沒搶過什麼,別人可以看不起她,卻不能逼著她承認自己低賤,她值得嫁給什麼樣的人,也不是別人說了算的。
前院,男客們這邊,陪著宋池吃席的全是熟人,長輩們有沈二爺、沈三爺、同輩們便是沈琢、沈牧、沈逸、曹堅。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咱們家最漂亮的小表妹,最後會被表哥娶了去。”沈牧喝口酒,嘖嘖地對著宋池調侃起來,“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當年,咱們兄弟當中最不待見阿蕪的就是表哥了,誰知道都是裝出來的呢。”
宋池糾正道:“我何曾不待見過表妹?隻是守禮不曾親近罷了。”
沈琢卻記起了虞寧初剛到京城的那場中秋夜遊,宋池過於巧合地套中了虞寧初心儀的小瓷龍。
現在看來,那時候宋池便對虞寧初動了心思吧。
有的情意可能要日日相處形影不離才能生出來,有的情意,可能一見傾心。
曹堅對沈家兄妹們在府裡的相處不甚了解,但聽沈牧揶揄宋池不待見虞寧初,曹堅不由地也想起一件舊事,替宋池說話道:“二哥應是誤會殿下了,我記得那年比武擂臺上,我的劍被匈奴王子擊落,不巧正朝著阿蕪表妹飛去,幸好殿下及時出手替阿蕪表妹擋住了,足見殿下關護之心。”
沈牧眼睛一轉,懂了:“表哥隻是在我們兄弟面前裝淡漠,一旦我們不在,他便動心思去討好表妹。”
宋池笑而不語。
六禮的第五步是請期,男方挑出幾個成婚的吉日,託媒人送到女方家裡,商量著確定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日子。
端午過後沒幾日,媒人便再次來了四井胡同。
“姑娘,這是殿下親手擬定的幾個吉日,您瞧瞧吧。”
媒人雙手捧著一張紅色的箋書,笑眯眯遞給虞寧初。
虞寧初垂著眼,打開箋書,就見紅色的硬紙上,用黑字寫了六七個吉日。
虞寧初從上往下看,越看臉頰越燙。
現在已經是五月了,而宋池挑的吉日,一個在五月,兩個在六月,兩個在七月,還有一個在八月,且是八月初五!
看似列了六個吉日,可以選擇的挺多,實際上無論哪個吉日都太早了,明眼人自能看出宋池的迫不及待。
想到這幾個吉日肯定被禮部官員、媒人看過了,虞寧初的臉便一陣燙過一陣,與其坐在這裡叫媒人看笑話,虞寧初迅速合上箋書,蚊吶似的道:“就八月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