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匆匆離去。
媒人離開不久,三夫人來了,得知媒人才請期離去,三夫人便來問虞寧初:“定了哪天?”
虞寧初悶悶道:“八月初五。”
三夫人驚訝道:“這麼快?”
虞寧初偏過頭去,想到讓她在長輩面前如此窘迫的源頭都在宋池,她便又記了他一筆。
三夫人瞧著她羞羞的樣子,笑道:“快是快了點,不過也能理解,殿下少時來京,身邊一直缺個暖心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當然盼著早日成親,這天底下,又有哪個新郎官不盼著盡快把新娘子娶回家呢。”
虞寧初難為情地道:“就怕傳出去叫人笑話。”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笑話什麼,殿下都二十一了,家裡還有個妹妹待嫁,正需要一位王妃幫他操持,婚期正是宜早不宜遲。再說了,他那邊有禮部幫忙操持,你這邊的嫁妝舅母從去年就開始準備了,別說你們八月初五成親,就是六月初五,舅母也能準時給你包好整整齊齊的一百零八抬嫁妝,保證絕無倉促不周之處。”
一提嫁妝,虞寧初看眼舅母,慚愧道:“讓您與舅舅破費了。”
三夫人輕輕地戳她的額頭:“又跟舅母說這見外話,首先,你這嫁妝有一半是你娘留下來的,基本都是大件,舅舅舅母準備的都是一些需要新做卻不值錢的小物件,再者,從你入京,舅母便把你當自己的女兒疼,你與明嵐更是情同親姐妹,我給自己女兒準備嫁妝,天經地義。”
虞寧初不知何時靠到了舅母肩頭,拿帕子擦掉眼淚。
母親生了她,是她的娘,舅母細心地照顧著她,也是她的娘,她這份嫁妝,是兩位母親一起幫她籌備的。
三夫人抱著她,一邊輕輕地搖一邊笑道:“八月成親挺好的,天氣不冷不熱剛剛好,如果年前能懷上,正好明年也是八月左右生孩子,坐月子也舒服。”
虞寧初:……
什麼感動啊眼淚啊,都被三夫人的這句話趕跑了。
六月底,宮裡的尚衣坊將虞寧初的大婚禮服、王妃冠服送了過來,一套是大婚時穿的,一套是婚後進宮拜見時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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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提前量了她的身形縫制的,穿起來非常合身。
得知禮服做好了,沈明嵐、宋湘分別跑過來一次,要虞寧初穿給她們看。
禮服層層疊疊分了好幾層,又是炎炎夏日,每折騰一次,虞寧初都要出一身汗。
宋湘嘿嘿道:“等會兒我回去,故意去哥哥面前說看到你穿嫁衣的樣子了,哥哥不知道要多羨慕我。”
虞寧初一邊讓微雨、杏花伺候取下這幾層衣裳,一邊輕聲怨道:“你若胡說,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宋湘:“你都給我當嫂子了,敢不理我,我對外說你苛待小姑子。”
虞寧初忽然發現,宋湘與宋池不愧是兄妹,欺負起人來都挺理直氣壯的。
她後悔換嫁衣給宋湘看,宋湘卻得意洋洋地回了王府,跑去宋池面前炫耀。
宋池一副並不羨慕的神態,悠然道:“距離婚期隻剩三十幾日,我也隻比你晚看三十幾日罷了。”
宋湘撇撇嘴,走了。
宋池坐在書房,聽窗外妹妹的腳步聲走遠了,他移步去了內室。
八扇門的聯排衣櫃中,其中一個櫃子裡,專門懸掛著他的大婚禮服。
摸了摸禮服衣襟,宋池關上櫃子,從一個小抽屜裡取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坐到床上。
褪下上衣,宋池看看右臂,雖然抹了很久的藥,上面還是留了一塊兒微微凸起的疤,看起來十分礙眼。
這邊抹了藥,左後肩的疤,宋池看不到,隻能摸到,與右臂的疤痕差不多形狀和大小。
動作艱難地塗了藥,再看看手裡的藥瓶,宋池忽然苦笑。
如果被她看見或摸到,多少還是會嫌棄吧?
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藥瓶,轉著轉著,宋池的視線,定在了藥瓶表面的仙鶴圖上。
“阿默,叫阿風過來。”
“是。”
阿默應完便去找阿風了,阿風是王爺栽培的心腹之一,專門負責打探消息,隻是王爺即將大婚,這時又有何事?
八月初四的黃昏,出嫁前夕,虞寧初收到了三夫人送她的一個小冊子。
可三夫人不知道的是,小冊子上的內容,虞寧初已經提前在另一本書上看過了,那書還是新郎官親自送到她面前的。
不過,上次虞寧初看得並不是特別仔細。
如今,她馬上就要與宋池做那樣的事了,虞寧初除了緊張,還很害怕。
她不信邪地翻遍了小冊子的每一頁,最終失望地發現,畫面中的男人,竟然都是差不多的……醜陋嚇人。
第99章 (婚)
看“書”看得晚,又胡思亂想了一堆,後半夜虞寧初睡得便特別香。
於是一大早上,還沒睡夠的她就被溫嬤嬤帶著杏花叫了起來。
看著還在揉眼睛的虞寧初,溫嬤嬤笑道:“我也算聽說過不少新娘子的趣事,姑娘還是第一個能在今日賴床不起的。”
虞寧初經這一調侃,登時不困了。
王妃出嫁,宮裡安排了妝娘來替新娘子化妝,昨晚就在虞宅住的,這會兒已經在外間等候,包括三夫人、沈明嵐,也都早早起來了,趕來看虞寧初打扮。
虞寧初見過表姐嫁人,知道絞臉會痛,然而真的輪到自己,妝娘絞一下,她便吸口氣,等妝娘終於說好了,虞寧初睜開眼睛朝鏡子看去,就見裡面的自己雙眼含霧,水蒙蒙的,倒好像被人欺負了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
沈明嵐湊過來,輕輕戳了戳她桃粉水嫩的臉,別說,自己絞臉的時候隻覺得好疼,現在看到表妹光滑細膩的臉蛋,她又想重新來一次了。
“疼。”虞寧初小聲地抱怨著。
第96節
沈明嵐笑了笑,趁無人的時候揶揄虞寧初道:“這點疼你就怕了?晚上有的你受呢。”
虞寧初心裡一咯噔,卻又想起當年沈明嵐回門時對宋湘說的話,不由地問道:“那年阿湘問表姐如何,表姐不是說也還好嗎?”
沈明嵐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笑道:“原來你偷聽我跟阿湘說話!虧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受不了半點失禮的人!”
虞寧初低下頭,懊惱自己一時好奇,竟露了馬腳。
沈明嵐到底憐惜自己的表妹,湊到虞寧初耳邊,嘀咕了一些過來人的經驗。
然而時間有限,女客們很快又過來了,沈明嵐隻好站到一旁,徒留虞寧初若無其事地坐著,實則在腦袋裡七想八想。
黃昏時分,宋池來迎親了,因為端王府離四井胡同比較近,為了公告百姓端王的這樁婚事也好,為了彰顯新郎官的風採也好,迎親隊伍特意去京城最繁華的街道繞了一圈。
時到今日,百姓們早都清楚宋池是鏟除昏君奸臣的最大功臣了,心裡都敬重這位端王殿下,隻是以前無緣得見,今日聽聞端王成親,沒想出門的百姓們也從家中趕了過來,鋪子裡的掌櫃伙計們也都擠到門前,無論男女老少,個個踮著腳朝馬背上張望。
宋池坐姿端正又輕松隨意,唇角掛笑,眼裡也是笑,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所過之處,男人們震驚於協助昭元帝登基的肱股之臣居然還如此年輕,女子們則目不轉睛地望著端王殿下俊美無雙的臉,隻恨不能鑽進後面的花轎,取代那位虞姑娘去做端王殿下今晚的新娘。
這麼俊的新郎,哪怕他家境貧寒亦無才學,放在家裡賞心悅目也行啊。
離開繁華的街道,迎親隊伍終於朝四井胡同去了。
鑼鼓聲傳進後院,媒人笑著將紅蓋頭蒙到了虞寧初的頭上。
別看虞家沒有什麼男人,今日沈琢、沈牧、沈逸都是虞寧初的娘家人,三兄弟在前面設了一文二武三關考驗宋池,雖然隻是走走過場,並非存心刁難宋池,但姑娘家出嫁,要的就是場面,好讓看客們知道,新娘子娘家有人,並非無依無靠。
闖過這三關,宋池才得以跨入虞家的廳堂,全福人也去後面通知媒人,一起將新娘子領了過來。
新人離開前,要跪拜父母。
虞尚那個樣子無法出來見人,溫嬤嬤將沈氏的排位擺在了主位上,同時沈三爺、三夫人夫妻倆一左一右地坐在兩邊。
都說女子愛哭,今日三夫人還算穩得住,反倒是沈三爺這個親舅舅,一看到由媒人扶著走過來的外甥女,眼眶就紅了,怕被客人們笑話,狠狠地憋著呢。
丈夫這樣子,三夫人便不指望丈夫能說出話了,搶著開口,對虞寧初道:“阿蕪,今日出閣,以後你便是端王妃了,身為王妃,你當照顧好殿下,替他生兒育女,替他操持內宅,方不負殿下一片深情。”
蓋頭之下,虞寧初微微頷首,眼淚一對對兒地砸在地面。
交待完了外甥女,三夫人轉向宋池,聲音也終於哽咽起來:“殿下,阿蕪小小年紀沒了母親,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今日我們做舅舅舅母的,親手將阿蕪託付給殿下,還望殿下憐她疼她護她,別再叫她受任何委屈。倘若阿蕪有言行不妥之處,殿下盡管派人知會我,我做舅母的定會好好教她。”
宋池拱手道:“舅父舅母放心,此時此刻起,隻有阿蕪嫌我的,沒有我挑她錯的時候。我與阿蕪夫妻一體,誰敢讓她受委屈,便是與我過不去,無論何時,我都會護在阿蕪身前。”
賓客當中,沈二爺、二夫人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這小子,關鍵時候還挺會說話。
天色漸暗,端王府還有一波熱鬧等著,媒人這便張羅著新郎新娘該出發了。
時下有父親或兄長背新娘上花轎的習俗,半晌不吭一聲的沈三爺垂首走到外甥女面前,小心翼翼地背起外甥女朝外走去。
鳳冠沉甸甸的,虞寧初不敢徹底趴到舅舅背上,雙手撐著舅舅的肩膀,努力抬頭,不讓鳳冠掉下來。
盡管加了鳳冠,沈三爺還是覺得外甥女很輕很輕。
恍惚之間,他好像回到了妹妹嫁人的時候。
那時候他也年輕,不夠懂事,將妹妹送上花轎,他對妹妹說的話,竟然是囑咐妹妹與虞尚好好過日子,莫再執著從前。
花轎到了,沈三爺一手扶著外甥女,協助外甥女坐進了轎子。
大紅色的花轎中間,此時隻有他們舅甥倆。
看著靜靜坐在那裡隻露出一雙纖纖小手的外甥女,沈三爺以袖拭淚,好像是對外甥女,又好像是在交待妹妹:“嫁就嫁了,他若對你好,你便一心與他過日子,他若不好,你盡管回來……舅舅養你。”
言罷,沈三爺退出花轎,大步朝裡面走去。
宋池看著沈三爺的背影,再看三夫人,見三夫人面露苦笑,一副替丈夫難為情的樣子,宋池翻身上馬,笑著對三夫人道:“舅母先回吧,過兩日我再帶阿蕪回來給舅舅舅母敬茶。”
隨著媒人喜氣洋洋的一聲“起”,轎夫們高高抬起了花轎。
迎親隊伍來四井胡同時繞了遠路,現在回端王府可就近了,甚至來虞家吃席的客人,都能聽到新人抵達端王府時那邊放起的鞭炮。
沈二爺開玩笑:“我現在再以子淵姑父的名義去王府吃席,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