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虞寧初低下頭,仿佛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
宋池皺眉,走到她身邊,側坐在榻上,將湯碗遞給她:“用冷水冰過,不燙了,你腳上有傷,不宜再染上風寒。”
虞寧初睫毛顫動,雙手接過碗,慢慢地喝了起來。
姜茶的味道並不好,虞寧初喝著喝著,眼淚便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有那麼難喝嗎?”宋池故意曲解她的眼淚。
虞寧初更加喝不下去了,將湯碗放到一旁,偏頭抽搭起來。
宋池就看著她的眼淚像外面的雨一樣,一串一串地滾落,仿佛永遠流不完似的。
他拿開湯碗,脫了靴子,坐到她身邊,見她還是哭,連躲都不躲了,宋池便試著去抱她。
虞寧初倒是掙了一下,可惜宋池不放手,一邊留意她的右腳,一邊將人放到自己懷裡靠著,他一低頭,便能看見她掛著淚的白皙臉龐。
第56節
“因為腳上的傷哭,還是因為我?”宋池一手攬著她單薄的肩膀,一手拿帕子幫她擦淚。
虞寧初不想說話,反正她已經落到他手裡了,說什麼都沒有用。
“你再不說,我親你了。”宋池別過她的臉,緩緩靠近道。
虞寧初緊緊閉上眼睛,卻也不躲,一副了無生機任人宰割的樣子,隻是眼淚流地越來越兇。
她這樣難過,宋池又怎麼可能真親的下去,嘆口氣,他繼續為她擦淚,低聲賠罪:“是因為那晚的事?好,我承認是我過分了,這幾日你不出來,躲在裡面避著我,我也沒有去逼你出來,是不是?有時候有些話,我隻是嚇嚇你,哪一次真的狠心對你了?”
明明就很狠心,竟然還大言不慚地反問她,虞寧初聽不下去了,紅著眼圈質問道:“你毀我名節,還不夠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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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池看著她,神色絲毫未變:“隻要你能管住杏花,你我之間的事,不會傳出去半個字,自然也壞不了你的名節。”
虞寧初苦笑:“就算你能做到,那我呢?我被你碰了,還有什麼臉面嫁給別人?”
宋池皺眉:“我說過我會娶你,你還想嫁給什麼人?”
虞寧初:“你說的我就要信嗎,就該信嗎?等你兩三年,這兩三年舅母為我找到合適的婚事,我就得拒絕嗎?我又用什麼理由拒絕?兩三年後你戲耍夠了我,另娶旁人了,置我於何地?隻我自己也就罷了,大不了一死,可我不想別人再罵我的時候還要帶上我娘,說什麼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娘已經死了,一個人背井離鄉鬱鬱而終,憑什麼那些人還要說她!”
她不想變成第二個母親,不想被人嘲諷她一心高攀姓宋的,更不想因為自己連累母親再次被人唾罵。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為了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衝動一次就要十惡不赦嗎?母親沒能勾引到晉王,母親自食惡果身敗名裂,母親已經被迫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被迫生了一個她並不想要被她看成雜草的女兒,到底還要為那事被罵多久?
宋池知道她委屈,他將她抱到懷裡,讓她先哭一個痛快,不然憋在肚子裡,隻會傷身。
等虞寧初慢慢止住了啜泣,宋池才抵著她的額頭,輕聲道:“除夕夜我與你說兩三年,你覺得我糊弄你,可就算按照三年算,真的很久嗎?今年已經過去了一半,明年你也才十六,十六歲稍微挑剔一下,等你十七,我定會向你提親,難道很晚?”
虞寧初閉著眼睛,因為哭得太久,累了,也困了,隨口道:“你真想娶我,為何明年不來提親?”
宋池握著她的手,低垂的長睫遮掩了眼中的情緒:“小時候道士為我算過命,要過了二十才能娶妻,不然會有血光之災。”
虞寧初笑了,反諷道:“也有道士為我算過命,這輩子不要嫁姓宋的,否則……”
她沒說完,宋池突然託起她的後背,在虞寧初震驚地睜開眼時,低頭吻了下來。
虞寧初正為他的道士之言憤怒,哪肯乖乖給他親,幾乎宋池的唇才壓上她,她便一口咬了上去。
宋池被迫躲開,再看懷裡,她雙眼明亮,簡直就像一隻要與人拼命的小貓。
抹走嘴唇上的血,宋池笑了,認真道:“你生氣的時候,比哭起來好看。”
就在此時,阿默在外面道:“郡王,表姑娘那邊收拾好了。”
宋池應了聲,松開虞寧初,他站到地上,胸口一片涼湿,低頭一看,被虞寧初的眼淚打湿好大一片。
他扯著衣襟,低聲調侃道:“我這樣出去,如何解釋?”
虞寧初歪著頭,臉卻慢慢紅了。
“就說湯水有點燙,你弄灑了吧。”宋池自言自語道,穿好靴子,再來抱她。
虞寧初抿著唇,因為是被他抱進來的,這時候再讓杏花來扶她,既沒有必要,又容易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宋池將她橫抱到懷裡,看看她的腳,一隻繡鞋摟在外面,光著的右腳被她縮在了裙擺下。
宋池也不想讓阿默瞧見她的腳,確定沒有露著,他朝外走去,快到門口,宋池再次停住,低頭對她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平時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晉王,也不會讓你落到嶽母那番境地。”
虞寧初震驚地抬起頭,他竟然知道母親的舊事?
宋池看著她,解釋道:“先前不知道,因為你總躲著我,我才去打探過。”
虞寧初:“所以你也瞧不起我,故意這般欺辱我?”
宋池:“我沒有瞧不起你,對嶽母也沒有任何不敬的念頭,隻是覺得,嶽母當年眼光不太好,看上了那種人。”
那種人,自然是指當年被贊為京城第一公子的晉王宋玦。
虞寧初怔怔地看著宋池,關於母親的舊事,舅母態度算是最好的,沒有詬病母親,隻說當年的內情除了母親與晉王誰也說不清真相,其他人都認為是母親有錯,批判母親,而宋池,竟然認為晉王不值得母親去喜歡。
不過虞寧初馬上反應過來,宋池這麼說,可能隻是因為他恨晉王罷了。
晉王到底又對宋池一家做了什麼,才導致宋池寧可九歲便帶著妹妹離開太原晉王府,投奔京城?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宋池突然朝她笑了笑。
虞寧初馬上別開臉。
宋池:“好好養傷吧,到揚州之前,我不會再欺負你。”
說完,宋池抱著虞寧初走了出去。
小廳中,阿默低著頭,杏花更關心主子的腳傷,並未覺得郡王爺抱主子出來有何不妥。
宋池一直將虞寧初抱到北艙的內間,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榻上。
這樣的姿勢,很親密,虞寧初不得不垂著睫毛,避免與他對視。
宋池放好人,看她一眼,起身對杏花道:“你們姑娘怕疼,上藥時哭了一臉,記得拿巾子給她擦擦。”
杏花探頭一瞧,姑娘的眼睛果然哭腫了。
宋池留下那瓶金創藥,囑咐過杏花如何伺候虞寧初,這便離去。
虞寧初歪著頭躺在榻上。
窗外大雨瓢潑,鬼使神差的,腦海裡再次浮現宋池替她穿油帔的那一幕。
他若是安王、韓宗延之流,她隻恨他就好,偏偏,他不是。
第57章 (還給我,我自己穿)
睡了一晚,第二日風停了,雨依然很大。
宋池與馮越商量過後,決定等雨停了再出發,船上備著吃食,在荒野裡停留幾日也無妨。
虞寧初腳上有傷,隻能靠在榻上休息,那些錦衣衛們早已厭倦了隻能困在船上的生活,紛紛披著蓑衣下船走動,不過他們應該被宋池提醒過,自覺地與虞寧初這艘船保持著距離,不曾擅自靠近。
艙裡的窗戶又打開了兩條縫隙,虞寧初透過窗縫,能看到近處地上的雜草,遠處錦衣衛們三三兩兩站在樹下不知說著什麼。
宋池也在外面,旁人都穿的是草制蓑衣,唯獨他穿了件墨色的油帔,俊美的臉龐才子的風度,仿佛今日隻是出門賞雨。
馮越站在他身邊,雖然他是上封,可從馮越的神態舉止判斷,他很敬重宋池,倒好像宋池才是此行的頭目。
後來馮越走了,宋池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
“姑娘是不是也想出去走走了?”杏花端著茶水進來,虞寧初忙收回視線,轉過身來,叮囑杏花道:“外面都是錦衣衛,你少露面。”
杏花笑道:“姑娘放心,就是我想出去,郡王也不讓的,他派阿默在小廳守著呢,除了他,誰也別想靠近姑娘的船艙。”
虞寧初不置可否,這些面子活兒,宋池一向處理得很好。
過了不知多久,虞寧初聽見宋池回來了。
杏花出去幫忙,郡王爺的靴子肯定髒了,船上沒有別的丫鬟,她幫忙伺候擦一擦。
然而宋池不用她擦靴子,託著一帕子紅紅紫紫的野桑葚遞給她道:“味道還可以,拿去洗了,給姑娘吃。”
杏花眼睛一亮,這樣的果子,無論在揚州還是在京城都很容易吃到,在這荒野江畔卻是難得的好東西。
杏花小心地接過帕子,去廚房用淨水清洗幹淨,再放到白瓷盤子裡,端到姑娘面前:“姑娘快嘗嘗吧,郡王親手採摘回來的。”
虞寧初看向果盤,隻見那些桑葚個個都圓圓胖胖顆粒飽滿,仿佛被人丈量過,個頭幾乎同等大小,沒有一個偏小或偏細的,必然是宋池摘果時先進行了一番遴選。
想象那畫面,虞寧初就覺得宋池真的很闲,不是說要去揚州辦案嗎,因為這番耽擱,馮越都急得撓頭了,宋池還有心情找野果子。
腹誹歸腹誹,這麼鮮美的果子擺在面前,虞寧初就沒有跟宋池客氣。他佔了她那麼大便宜,她吃他幾顆果子又算什麼?
吃了一半,虞寧初將剩下的一半送給杏花。
杏花連連搖頭:“郡王專門為姑娘摘的,姑娘若吃夠了,這些留下午吃,天氣涼快,隻放半天不會壞的。”
虞寧初低聲道:“你不吃,我就從窗戶這邊扔出去。”
杏花沒辦法,隻得乖乖吃掉,吃得嘴唇都紫了。
主僕倆洗了手臉,杏花心滿意足地端走了空盤子。
宋池坐在小廳賞雨,瞥見她手裡的盤子,笑了笑。
接下來兩日,每日宋池都會去江邊找野桑葚,錦衣衛們見了,知道這邊有果子吃,又不敢跟郡王搶,於是宋池去東邊找,他們就去西邊找。下雨下的地面湿滑,有的錦衣衛為了摘桑葚還踩空摔了一身泥巴,惹得其他人高聲大笑。倒是宋池,一次都沒有摔過。
而宋池摘回來的賣相頗佳的野桑葚,都進了虞寧初主僕的肚子。
雨停了,眾人將客船推回江中,繼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