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濃徑自走回辦公室,連平日裡踩得蹬蹬直響的高跟鞋這會兒也像踩在棉花上沒了聲,路過的人都在看她,似想從她身上窺探出一絲失魂落魄。
記憶如沙漏倒退至日本,似曾相識的場景在顱中排山倒海湧現,同樣是措手不及的“委以重任”,一副副重擔毫無預兆地沉沉壓向她一個人的肩膀,領導堂而皇之的畫餅與若有似無的推諉,還有那些胸襟與氣量如同蝼蟻般渺小的日本男同事們時不時地發出的冷嘲與熱諷,企圖讓她知難而退,跟現在等著看她笑話的人並無二致,她也仿佛聽到有聲音在耳邊嘲諷。
“看看啊許意濃,你當時不顧一切執意要去的日本留學,現在又得到了什麼?到哪兒都低不成高不就,兜兜轉轉隻在原地踏步,如今空有一副驕傲還剩下什麼?”
她閉了閉眼,將過往再次封塵於心底。
最艱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現在隻是換個地方,又有什麼過不了的坎。
她重新挺直腰杆,踩著高跟鞋高昂著下巴在一道道注視下走回屬於自己的位置,而就在她短短往返於於崢和自己辦公室的這段時間裡,她去外派去英國的消息已經迅速傳遍了整個逐影,人一回到聯合辦公點,組員們就圍了上來。
“意濃姐,真是你去英國?”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怎麼這麼突然?”
此刻許意濃神色已恢復到最初,跟出去前派若兩人,還能跟他們談笑風生,“幹嘛?我隻是外派兩個月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們一個個別搞得那麼沉重。”
她往座位上一坐,“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可別偷懶,我們組後續的在手項目於總會親自盯,平常我慣著你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到了他那兒可沒那麼好糊弄。”
幾人一聽,不情不願地同時發出哀嘆,“啊?”
許意濃把手一揮,“好了,別聚著了,叫人經過看了真以為我是要常駐那兒不回來了。”她看著每個人的臉認真叮囑,“即便我不在項目的進度仍要照原計劃完成,不能耽擱,聽到沒有?”
幾人瞬間偃旗息鼓,“哦。”
她打開電腦遣散他們,“行了,幹活幹活。”
待眼前空曠後,她往對面一唯望去一眼,他們應該都去抽煙了,而為首的位置始終空曠得連一臺電腦都沒有,他這次離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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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濃想了想,打開了微信。
王驍歧這一個下午手機屏幕都在亮,微信消息一條接一條,等抽煙空當打開時已經累積了百條,他點開直接切到首條消息。
祁楊:【bad nebsp; 林然:【bsp; 祁楊:【許總要遠赴英國搞棘手項目去了。】
方洲:【!!!it’s rio nb!這事天天聽逐影的人八卦天選之子,這回終於定了?許總霸氣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才來多久就接了兩個大活?】
祁楊:【樓上你懂個屁,透過現象看本質會不會?英國那項目整個bo部都避之不及,真當是什麼好差事?說的好聽是去挑大梁,直白點就是被排擠過去的,偏偏還在他們部門競聘的這個時間檔口,細品吧。】
林然:【奪筍啊,競爭不過就搞這出把人擠走?阿至於啊?】
祁楊:【許總實慘,一場競聘連陪跑的資格都沒有。】
方洲:【我天!媽媽,職場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王驍歧正在往下滑聊天記錄,界面突然跳出一條新消息提示,來信人:許意濃。
他略過群聊直接點開。
許意濃:【你什麼時候回來?】
極為少見的沒有加上前綴“王經理”。
王驍歧秒回過去,但不是回復她的問題。
王驍歧:【你要去英國?】
隔了數十秒。
許意濃:【呵,消息傳挺快,你都知道了。】
王驍歧:【什麼時候動身?】
許意濃:【籤證一下就走,公司辦的加急,也不知道欠你的飯還來不來得及在走之前補上。】
王驍歧:【就為這事?】
許意濃:【還想麻煩你,我不在的時候,我們組項目上的事多多費心。】
王驍歧:【你放心,這也是我職責所在】
畫面靜止,差點息屏,好在時間短暫。
許意濃:【那飯的事?】
王驍歧隔著屏幕,冷不丁一笑,右手食指扶著手機側身,拇指在全鍵盤快速盲打。
王驍歧:【不急】
許意濃:【我不喜歡欠。】
王驍歧:【你可以欠我的】
這一次許意濃遲遲沒回復,王驍歧凝著對話框良久,正當要發過去,終於冒出一條。
許意濃:【我忘了怎麼辦?】
王驍歧唇角牽起一絲弧度,回道。
【那我記著】
許意濃:【哦。】【你忙吧,我也忙了。】
王驍歧:【好】
聊天就此結束,王驍歧才吸了幾口的煙不知何時燃盡,他渾然不覺,隻有一堆灰落在了腳邊,將煙蒂扔進垃圾桶準備再換支煙時,手機的急促震動牽動了整個掌心。
他往屏幕掃了一眼,來電顯示亮著一行字——逐影it總經理。
一接聽,那頭急吼吼,跑上來就表明來意。
“王經理,我是來跟你借人的!十萬火急!這次無論如何你得立馬給我們空出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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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急籤證果然很加急,幾個工作日就辦下來了。
許意濃走的那天紀昱恆特地抽出時間送她去機場,因為是工作日樂樂還在上學,塗筱檸也要上班,所以她們跟她是早上告的別,樂樂十分不舍,抱著許意濃腿哭唧唧不松手的樣子,看得她心揪不已,最後答應她會經常跟她視頻,還會給她帶很多禮物,小家伙才抽抽噎噎地跟著她媽上學去了。
紀昱恆穩穩開著車,時不時跟她說,“行李帶全了沒,有沒有漏什麼?下車前再檢查一遍。倫敦現在是初冬,天氣要及時查看,記得把厚外套帶上飛機,下來就披著……”
許意濃邊對著副駕駛座前的遮擋板鏡子擺弄自己的鴨舌帽,嘴唇邊跟著上下一動一動,故意學他巴拉巴拉的樣子,“紀昱恆,你真的跟你小姨越來越像了,我好歹也是一個獨自在外留過學的人,不是小孩子了。”
紀昱恆等紅燈的時候騰出一隻手往她帽檐上一扣,把她額頭至鼻子蓋得嚴嚴實實,劉海都齊齊下貼,亂七八糟得再也瞧不出本來面貌。
“嫌我啰嗦那就讓我小姨來管你。”
許意濃抬著帽子,狂照鏡子後炸毛地喊,“紀昱恆!說了一百次別碰我頭,弄亂我發型了!”
“戴著帽子誰看得清你什麼發型。”
“你個直男懂什麼?”
兄妹倆又日常互懟起來,就這麼拌嘴鬥鬧到機場。
玩歸玩,鬧歸鬧,許意濃還是按照紀昱恆的吩咐在車上檢查了一遍行李,隨後紀昱恆幫她把行李提下車,整整兩個大行李箱,挺有分量。
他一並拉長扶手,一手推著一隻將她送進機場,兄妹倆一前一後從機場地下停車場往目標航站樓走,紀昱恆看她還背著個雙肩大包,關切地問,“你們公司這次外派隻有你一個人?”
他腿長,許意濃快走幾步才跟上,想從他手上分擔一隻行李卻沒能拿到。
“沒啊,還安排了一個it工程師的,因為各自從家裡出發,所以約在值機處匯合。”
“男女?”
許意濃聳了聳肩,“母雞啊。”
紀昱恆掃來一眼。
許意濃咳了咳,回歸正常,“不知道啊,上面沒說我也沒問,反正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旅遊的,跟誰去都一樣,沒差了。”
兩人站至升降電梯前,紀昱恆叮囑。
“即便是同事,也要不要掉以輕心,出門在外,時刻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
她覷他一眼,“知道啦,知道啦。”電梯來了,趕緊推著他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