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前發呆。
月亮掛上樹梢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和開關的聲音。
「怎麼這麼黑?」
「燈壞了,沒有人修。」
我剛說完,吸了吸鼻子,聽見門又嘎吱一下關上了。
宋司言也丟下我走了。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著,在滿室的寂靜與黑暗中格外地觸動人心。
沒多久,屋子裏的燈一個接一個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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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司言去而複返,坐在了我身邊:
「配電箱跳閘了。
「餓嗎?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我搖搖頭,沒說話。
「願願,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接受不了是正常的,在我面前不用憋著,你想怎麼發 泄都可以。」
聽到這句話,我徹底繃不住了。
抱著宋司言嚎得驚天動地,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
等我哭累了,他去廚房給我煮了碗面。
我吸著麵條小聲問他:「宋司言,你以後是不是也會離開我啊?」
「不會。」
他和我隻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
臉上的神情比給我講數學試卷的時候還要篤定。
20
那段日子,宋司言過得格外充實。
既要應付導師的奪命連環催,還要照顧我的情緒。
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發呆,他就抱著個電腦坐在我身邊。
一邊寫報告,一邊和我說話。
他告訴我王大爺的貓生了一窩貓崽子。
三中今年的高考誓詞又變長了。 還有,院子裏的枇杷熟了。
是宋司言,一點一點,把我從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拽了出來。 天空放晴的那天,小姨從隔壁市趕來。
處理完爸媽的事情,她讓我跟她一塊兒走。 換個城市休整一段時間,明年重新上學。
我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收拾行李的時候,看見宋司言帶來的幾個飯盒還落在廚房。
仔仔細細地擦乾淨了準備給他送過去。
站在他家門口,我聽見裏面傳來尖銳的吵架聲。
是宋司言媽媽的聲音,她說:
「以前你喜歡遲願我們不管。
「現在她家出了事,作為朋友、鄰居,關心她,可以。
「但她爸爸是殺人犯啊,不管是故意殺人,還是過失殺人,都是有案底的!
「我們絕對不同意你和她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宋司言!你聽清了沒有?」
我愣了愣,默默地放下了飯盒。
就在我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隔著一道門,傳來宋司言清晰的聲音:
「聽清了,可我喜歡遲願,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
「她爸爸是不是殺人犯,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隻有遲願而已。」
後面他們還吵了些什麼我沒有聽,逃也似地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拖著行李箱出門,和等在門口的宋司言撞了個正著。
他幫我把行李箱拎上小姨的車,「願願,不要不接我電話。」
我躲著他的眼神,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應了聲好。
宋司言大學畢業後,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故意,好幾個offer, 偏偏選了我在的那 個城市。
他來的那天,我正在寫作業。
接到他的電話,「願願,你打開窗戶往下看。」
我拿著手機,茫然地走到窗邊。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下身形頎長的宋司言。
他仰起頭望向我,視線交匯的那一瞬間,不知道哪裡飄來的花瓣落在了他的肩 頭。
其實也才過了一年而已,卻有種久別重逢的錯覺。
21
「蒸螃蟹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撒點鹽。」
宋司言媽媽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啊,好的。」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表面波瀾不驚,實則慌得一批。
看著大閘蟹在蒸箱裏悠悠躺平,我的視線開始四處亂飄。
「願願,你爸爸快出來了吧?」
我點點頭,「嗯,下個月五號,我去接他。」
「前幾天,看到你們家院子裏的薔薇都開了,我還跟老宋說,一定是有喜事兒, 果然啊。
「到時候咱們一家人一塊兒吃個飯吧,我親自下廚,給你爸爸接風洗塵。」
宋司言媽媽一邊收拾灶臺,一邊和我說話。
讓我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這樣的場景,屋外的陽光甚至也像今天一樣刺眼。
她笑著問我:「願願喜歡吃什麼?我多做點。」
我說我喜歡吃蒜蓉開背蝦。
宋司言因此被迫挑了整整一個月的蝦線。
鼻子一酸,慌忙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忽然,面前落下一片陰影,我被拉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我來看看螃蟹好沒好。」
「看螃蟹還是看媳婦兒啊?」
宋司言媽媽打開蒸箱,拿出一隻隻紅溜溜的大閘蟹,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裏端了 出去。
我任由宋司言牽著,一起坐到了餐桌前。 「這隻大,給願願。」
碗裏落下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 我剛準備剝開蟹殼——
一雙手比我更快,修長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飛。
可憐的螃蟹被拆開重裝,晶瑩肥厚的蟹肉塞進我嘴裏,清潤還帶著甜香。 太好吃了,我開心地瞪大了眼睛。
坐在對面的宋司言媽媽滿臉笑意地看著我們。
「願願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可愛,不像某些人,有了媳婦忘了娘哦。」
「小心燙。」一隻完整的大鉗子送到我嘴邊,宋司言瞥了他媽媽一眼,不緊不慢 地問道:「爸怎麼不給你剝?」
宋叔叔莫名被cue,瞪了宋司言一眼,「臭小子!」 說完認命地剝起了螃蟹。
吃完螃蟹,宋司言媽媽說有個剛回來的老朋友約她聚聚,拉著宋叔叔就走。
臨出門時還沖我和宋司言擠了擠眼睛。
「快去吧,媽。」他攬著我沖電梯裏揮手。
22
剩下的菜都被宋司言收起來放進了冰箱裏。
我躺在沙發上嘟囔,「好熱啊,想吃西瓜。」
宋司言笑笑,捧了半個西瓜坐到了我身邊。
把最中間那塊兒送進了我嘴裏。
真甜啊,「宋老師買的瓜就是甜!」
我抱著他的胳膊搖來搖去。
宋司言放下勺子看向我,「想說什麼?」
我嘿嘿嘿直笑,「還是宋老師瞭解我!那個..」
宋司言挑了挑眉,「嗯?」
「咱倆以後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見家長了?」
想當初我和宋司言兩個人,一個敢求婚,一個敢結婚。
跟做賊似的領了證。
宋司言點點頭,抱著我坐到他腿上:
「他們其實早就猜到了,隻是找不到機會開口和解而已。」
「那……叔叔和阿姨會不會覺得是我把你拐跑了?怎麼辦?怎麼辦?拐賣人口可 是重罪啊!我不想被抓,嗚嗚嗚。」
戲癮說來就來。
「沒事,我很好收買的,當事人不作證就沒法判你的罪。」
說著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我心領神會地在他臉上吧唧一口。
宋司言心情大好,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漫畫更新了麼?」
「更新了啊,我都看完了。」
宋司言的眼神立馬變了,咬牙切齒道:「你——都——看——完——了?」
「對啊,昨天剛更新我就看完了。」
說完我才意識到不對勁。
看完了,我也完了。
救命 …
23
我和宋司言提前幾天回了A 市。
院子裏的薔薇爬得到處都是,雜草已經長到我膝蓋那麼高了。
別人衝浪我沖草。
宋司言去他家拿了鋤草的工具來。
我坐在院牆上,晃悠著兩條腿,喝著冰奶茶看他忙得熱火朝天。
以前對我來說高高的院牆,現在隻要抬抬手就能碰到。
一牆之隔的宋司言家廚房飄出陣陣菜香。
宋司言媽媽聽說我們今天回來,一大早就去買菜了。
聞著味道就知道都是我愛吃的。
盲猜一個西湖醋魚!
「願願,小言,你們忙好了就過來吃飯。」
宋司言媽媽推開後院門沖我們喊道: 「馬上就來!」
我猛地吸了幾口奶茶,從院牆上跳下來。
宋司言穿著白T 恤,戴著頂草帽,推著鋤草機,活像個身手矯健的老大爺。
我從背後抱住他,笑嘻嘻地問他:「大爺,今年幾十歲啦?」
宋司言鋤完最後一小塊草,關了開關,反手牽住我:
「八十歲了,老得牙都掉光了,隻能喝粥了。」
「那今天中午的一大桌子菜,你沒有口福咯。」
這麼多年過去,宋司言媽媽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吃飯的時候,宋叔叔問我們,等我爸出來了,要不要補辦一個婚禮。
宋司言夾了一塊糖醋鯉魚放進我碗裏,「我都可以,看願願的意思吧。」
我咬著魚塊想了半天:
「要不還是辦一個吧,畢竟我也就結這一次婚。」
宋司言爸媽聞言都笑了起來。
隻有宋司言,給我夾菜的筷子都到我碗邊了,又拐了個彎收了回去。
鮮嫩的紅燒排骨落進了他的碗裏。 幼稚!小氣!
回去之後,宋司言把我按在牆上親了半天。
氣喘籲籲地問我想結幾次婚。
我鑽進他懷裏笑,「結婚嘛!當然是次數越多越好了!」
眼看宋老師就要收拾我了,火速投降!
「我還沒說完!每次都得是宋老師才行!」
24
去接我爸的那天。
A 市連綿多日的陰雨收了晴。
十年的時間,我爸老了很多,頭髮也白了。
一見到我和宋司言,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願願來了,小言也來了。」
我沖上去抱住他,哭得稀裏嘩啦。
宋司言就在一旁給我遞質。
哭夠了,挽著我爸的胳膊回家了。
出看守所大門的時候,還被一輛車從後面撞了,對方什麼話都沒說,跑得無影無 蹤。
報警、走保險,回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吃完飯我爸和宋司言他爸兩個老戰友坐在院子裏喝酒。
喝著喝著,宋司言他爸忽然叫了起來:
「什麼!你在監獄裏都知道這倆孩子結婚了?
「感情就我們被蒙在鼓裏,連猜帶蒙的?
「不行,你自罰一杯!自罰三杯!」
聽到這話我和宋司言都笑了起來。
當初宋司言跟我求完婚,第二天就探監去了。
也不知道他和我爸說了些什麼,反正我爸是滿腦門都寫著好好好。
因為該死的開題報告,我和宋司言待了沒幾天就走了。
走之前,我爸做了一大罐燒椒醬給我帶走。
是我整整十年沒有吃過的味道。
25
在宋老師的指導下。
我的開題報告進度飛快。
也就重寫了五六七八遍。
去學校交開題報告那天,走路都是飄的。
強詞奪理地吹了一頓思想內涵,導師勉強放過了我。
正好宋司言發來消息:
【三食堂今天有酸菜魚,我先過去,你結束了直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