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苑小門半掩,賀凜推門而進,除卻一個灑掃的丫鬟,卻是空無一人。
他蹙眉,“夫人呢?”
丫鬟一怔,忙應聲道:“回二公子的話,昨夜姑娘誤食了羊奶,渾身起了疹子,還發了高熱,夫人在香園照顧一夜,還未歸呢。”
聞言,賀凜眉目壓得更沉,轉身往香園去。
進到院子裡,便見丫鬟婆子站了一排,各捧一道精致的膳食。
不必問,他們嬌滴滴的姑娘發病後又鬧性子了。
賀凜垂眸一掃,淡淡道:“都撤下,端碗白粥來。”
丫鬟們如遇救星,松了口氣。
一進主屋,便見岑氏端坐於床沿,賀敏身上蓋著被褥,趴在岑氏腿邊,哼哼唧唧地道:“阿娘,我頭疼,腦袋嗡嗡響,哪兒都疼……”
賀凜上前,冷聲道:“誰讓你碰羊奶了,教訓還沒吃夠?”
賀敏自幼便碰不得羊奶,其間也誤食過幾回,最嚴重的便是當即昏死過去,嚇得賀家上下再不敢出現此物。
可再謹慎,也管不了她出府後的吃食。
賀凜這麼一喝,賀敏便往岑氏懷鑽了鑽,“阿娘……”
岑氏搖頭,拍了拍她的背,道:“成了,你嚇她作甚。”
賀凜抿唇不言,待到丫鬟端上白粥,賀敏迫於自家二哥哥的眼神逼視,隻好一口一口吃下。
哄好她後,岑氏方才隨著賀凜一同出門,往棠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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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氏嘆道:“這丫頭自幼就怕你,就你能鎮住她。”
賀凜心不在焉地應:“是阿娘溺愛她了。”
岑氏笑笑。
眼下晨光熹微,微風不燥,小徑旁的兩排綠柳還浮著清甜的香氣,山石後水聲潺潺,靜謐安詳。
賀凜與岑氏話了些家常,有意勾她說起賀敏。
行至半途,他才狀若無意道:“當初阿敏生得險,若非那戶人家好心將屋子與穩婆借給阿娘,還不知如何是好。”
提起此事,岑氏便嘆道:“誰說不是,那郎心善,事後你阿爹贈了幾樣貴重的物件,他也隻收了兩個銀子,其餘都塞回了馬車裡……想來,是個大善人。”
“阿娘可記得那戶人家姓甚?”
岑氏猶豫了一瞬,“若沒記岔,應是姓沈沒錯。”
賀凜暗暗記下,“哦”了聲道:“那是若州,還是闲州?”
聞言,岑氏笑說:“什麼若州闲州,那是安寧縣,偏僻得很,若非你阿爹怕途遇險,遭人暗行刺,放著好好的官道不走擇了小道,也不會途經那兒。”
賀凜一怔,又敷衍地與岑氏話了些家常,又以早朝為由,抽-身離開。
安寧縣,地處錦州與宣州的交界處,但隸屬錦州管轄,確實是偏得很。
錦州……
他忽的一頓,那點奇怪的感覺又油然而生。待行至門外,他才對陳暮道:“你去查一戶人家,錦州安寧縣,十六年前有個姓沈的郎,不知眼下還在不在那住。”
陳暮一愣,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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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璽園不似松苑有丫鬟婆子走動,安逸得很。
加之昨夜折騰得晚,直至巳時沈時葶才被身側窸窸窣窣的動靜弄醒。
一睜眼,便是男人那張硬朗的俊容。
沈時葶微微一頓,昨夜裡冒出的種種思慮紛紛湧上心頭。
這時陸九霄正湊過來啃了啃她白生生的胸脯,她心上頓生酸楚,男人怎能如此薄情寡義,這裡摟著一個女子纏綿悱惻,那裡又正兒八經地想要納妾熱鬧熱鬧院子……
他怎麼能不膈應呢?
他怎麼能如此自然呢?
正腹誹著,那兩顆豔紅的莓果忽然一疼,被他咬在嘴裡,拿牙磨了一下,疼得生生阻斷她的思緒,當即“嘶”地倒吸一口氣。
“你別咬……”
說這話時,向來隱忍的小姑娘簌簌掉了兩顆淚下來。
陸九霄一怔,“不咬就不咬,你哭甚?”
不說還好,這一說,她忍也忍不住,隻好抬用背摁住眼睛。
陸九霄著實被她這反應弄得一愣,平日裡他也沒少“欺負”她,當初連喊都不許她喊,她不是照樣忍住了麼?
怎麼今兒反應這樣大?
他忍不住往那兩顆莓果處瞟了一眼,沒咬那麼重吧。
“行了,給你揉揉還不行嗎?”說罷,他當真覆上去,捻著那一顆搓了搓。
沈時葶被他揉得渾身酥麻,忙避開他的,彎腰去夠床下的衣裳。
許是夜裡想通了一件事,她眼下卻不是很怕他了。
他的身子好得大差不差,近日用的藥也都是用於後續調理的,隻要再看察幾日,未復發的話,這病算是徹底除去了。
而她自然要拿著戶帖離京,總不能待他納了嬌妾再走吧。
是個女人,都容不得這種事的。
既是不久便要走,她這小膽子,忽然就壯肥了些。
見她一聲不吭換上了衣,眼眶還是紅的,陸九霄皺了下眉,抬摁住她的胳膊,“不就咬你一下,你至於嗎?”
“咬的不是世子,世子自然不知道疼的。”
聞言,陸九霄眉梢一抬,略有驚訝道:“一覺睡醒,你都敢同我頂嘴了,嗯?”
小姑娘咬唇不應。
“有那麼疼嗎,我看看……”他說著,便要去翻她剛系好的衣帶,頗有種“調戲”的意思。
沈時葶忙推開他的,小臉染上薄紅,眼氤氲,回頭踩上繡鞋往外跑。
陸九霄望著那抹嬌小身影,不由失笑。
而正這時,璽園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正是孟景恆與唐勉。
纖雲知曉這二位與世子關系尚好,但也不敢讓他們往西廂房去,於是剛將他二人引來東廂房,卻見她們沈姑娘披著一頭散發從屋出來,眸泛著點點霧氣,仿佛一眨眼,便要墜下一顆淚珠子。
孟景恆與唐勉不由一愣,這不是上回那個……
然,不等他二人深思,便又見更匪夷所思的一幕。
屋內一人緩緩踱步而出,一身緋紅寢衣騷氣得很,抱靠在門框旁,嘴裡不輕不重“嘖”了聲,“我讓你咬回來,別哭了成嗎?”
話落,面朝回廊的沈時葶猛地止步。卻不是因為男人的話,而是因為眼前張怔怔然的臉,她倏地一駭,佇立半響,禮節性地頷首,後匆匆而返。
這時,陸九霄才看到兩位不速之客。
他揚了揚眉,在沈時葶柔順的烏發上揉了一把,“把頭發盤好。”
她這才進了屋。
孟景恆滿臉不可置信地朝他走來,狐疑地往屋裡一瞧,“這是哪家秦樓楚館的小娘子?你把人帶回宅子裡了?你瘋了?”
陸九霄把他推遠了些,“你來作甚?”
孟景恆還在出神。
唐勉隻好替他將一張藕粉色的邀帖遞上,“月十五茴香姑娘生辰,你不會不知道吧?百戲樓宴請賓客,昨兒孟景恆去聽曲時,她託他遞的。”
陸九霄蹙了蹙眉頭,“不去。”
何況,茴香生辰他怎會知曉?她往年辦過生辰宴嗎?
若是這話問出口,恐是要惹孟景恆破口大罵一句“沒心沒肺”,人家何止年年辦生辰宴,人家還年年宴請他呢!
且他不是也都去了嗎?
正此時,沈時葶盤好發從屋出來,陸九霄便將人帶上了馬車。
孟景恆“噯”了聲,驚異道:“他真的假的?人茴香姑娘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宴請了那麼多人,不就是為了他嗎?他——”
他邊那個,確實比茴香還靚麗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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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陸九霄餘光掃向沈時葶,見她正抱著兔籠子發怔。
她眉目輕蹙,有些後悔了。是她的錯,昨日她未曾深思熟慮,就將一條命帶回了松苑。可她忘了考慮,她若走了,這兔子如何是好?
見沈時葶看過來,陸九霄忙正了正臉色,佯裝不耐道:“看我作甚?”
聞言,小姑娘忙收回眼神。
這兔子不像她命硬,在陸九
霄裡,怕是活不過一個時辰……
思來想去,傍晚時分,沈時葶抱著這籠袖珍的兔子,去了蘭苑。
第65章 她要走
《芙蓉帳》65
昨夜跟了他二人一路的陸菀,目睹了諸多小動作之後,神清氣爽地坐在蘭苑逗鸚鵡。
見沈時葶來,她迫不及待想知曉成果,是以笑眼盈盈地望向了她懷抱的兔籠子。
她自然知曉這兔子怎麼來的。
卻在聽沈時葶開口後,嘴角倏地一僵。
沈時葶伸過來道:“二姑娘,這個送您。”
陸菀一頓,當即深吸了一口氣,遲疑道:“我哥他……不許你養麼?”
不該吧?
怎會如此,若是不許,昨夜怎可能由她收下呢?且這男人,沒這麼不解風情吧!
聞言,沈時葶吞吞吐吐半響,道:“也不是……隻是我沒功夫照料它,二姑娘不喜歡麼?”
陸菀又是一愣,那自然也不是不喜歡,如此小巧可愛的東西,哪有姑娘家不喜的呢?
就在她停頓的這一瞬,沈時葶匆忙將籠子往她邊一推,“那就送您了,就當是報答二姑娘教我古琴的恩情吧。”
說罷,生怕陸菀反悔,她以松苑事忙為由,很快就離開了。
陸菀與這兔子大眼瞪小眼,須臾“嘶”了聲道,沈時葶好生呆在松苑,照理不忙才是,怎會連隻兔子都沒功夫喂呢?
何況她方才說報答,可她二人明明是互惠互利,談何恩情?
這話說的,怎是一副日後再不相見的意思呢……
陸菀託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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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陸九霄正從賀府後門進到西廂房。
他上回略施小計害李擎調任涼州,聖上得知錦州知府貪了朝廷撥下的賑災款後,為使得不明真相的百姓知曉賑災不利與帝王無關,當眾將秦斌從錦州壓進了京,親自摘了他的烏紗帽,罷官流放,以儆效尤。
如此一來,李家在錦州的動作便不得不暫緩一陣。
但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李國公玩轉朝局數多年,又怎會不留後一,錦州一座礦山尚未善後,他斷不能留人察覺,因此錦州知府的這個位置,他是不可能放任“外人”坐的。
因此,眼下這個新到任的錦州知府梁祁便是他剛安插的人。
隻能說,李家的,在朝實在太長了。
可偏偏,他們所要的“黃雀在後”,就必得等到“螳螂捕蟬”,因此不僅不能揭露李家所為,或多或少還得暗幫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