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這朝總有看李國公不慣,處處緊盯他的人,他們還不得不替李國公補上他的疏漏,以防他逼宮不成。
說到此事,陸九霄正色道:“前幾日不知是哪個朝臣,似是察覺了不對勁,派人跟在李家前去齋露寺給李二送吃穿物件的隊伍後,還以山匪的名義截了胡,好在姓李的有腦子,裡頭確實裝的是物件。”
賀凜的人也稟報過此事,聞言頷首道:“我盡快查,此人許是叢左僕射的人。”
“近日我不進宮了,聖上疑心重,隻怕他哪日想起,覺得此事有鬼。”
賀凜道:“適當收一收也好。”
話落,小室倏地靜下來。
賀凜目光一瞬不錯地落在空蕩蕩的窗前,劍眉壓得緊緊的。
陸九霄不言,抿唇看他。
賀凜回過神,瞥了他一眼,“怎麼?”
“你怎麼?”
聞言,賀凜捏了捏眉心,“軍瑣事多,昨夜沒歇好。”
陸九霄輕飄飄收回目光,他並沒有關心賀凜的好習慣,於是起身彈了彈衣袍,從後門離開。
望著那被夜風吹得吱吱作響的門框,賀凜抿了抿唇,眼前似是又浮現出那個婦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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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賀府回松苑後,已是臨近亥時。
他並未派人去催沈時葶,坐在圓木桌旁侯了約莫一刻鍾,果然就見她端著楠木託盤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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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墨色湯藥,一疊蜜漬果脯。
陸九霄飲盡後,將藥盞往前一推,卻見眼前的人毫無反應,目光虛虛地落在桌角。
他蹙了蹙眉頭,自今早從璽園回來,她便神不思屬的,難不成他那一口當真咬疼她了?
是以,陸九霄伸拉了拉她的腕,將她摁在腿上。
沈時葶驀然回神,下意識要跳起來,復又被狠狠扣住。
她不明所以道:“世子?”
陸九霄斜了她一眼,目不轉睛地去拉她胸前的衣帶,“我看看,是不是咬重了。”
聞言,“轟”地一聲,小姑娘的耳根紅了個徹底。
她忙去推阻他的,“沒有,沒重。”
男人一頓,垂眸看她,“那你今早哭甚?”
照理說,他不過是拿牙嗑了下而已,倒也沒疼到她能當面落下兩顆金豆子,可她哭得我見猶憐的,便讓陸九霄有些懷疑,或許是咬的姿勢不對,真嗑疼她了。
然而,他這一問,直將懷的姑娘問啞了聲。
她哭甚呢?
半響無言,沈時葶斂了神色,整
了整皺亂的衣裳,從他膝頭起身。
櫻唇輕抿,那雙如含秋波的眸子,似是還透著些正色。
陸九霄眉頭一揚,給了一個“有話快說”的眼神。
沈時葶伸碰了碰桌邊的託盤,拿扣了扣託盤邊沿,看了眼藥盞,道:“我給世子把個脈吧。”
聞言,陸九霄不可置否地伸了給她。
見狀,小姑娘兩根蔥蔥玉指搭在他的腕上,屏息凝神,靜默良久後,她抿了抿唇問:“世子近來覺得身子可好?胸悶之症還常復發嗎?”
說起來,他已許久未覺哪處不對勁,不必她看診他也大抵能猜出,這病**不離十是好透了。
思此,他提壺斟了杯茶,避開回道:“怎麼了?又哪兒不對勁了?”
沈時葶搖頭,“沒,正是好得很。”
陸九霄“嗯”了聲,又抿了口茶,沒再多言,一時間氣氛靜謐得有些悚人。
沈時葶攥了攥心,殊不知,掌心裡已沁出了點點湿汗,她甚至不知這汗是為何冒出來的。
窗牖處的夜風一吹,將姑娘那一頭青絲吹得飄飄揚揚,也將某些心思吹得離八散,更將她糊了一日的腦子,吹得清晰明白。
“世子。”她定定望向他,一字一頓道:“世子的身子已然是痊愈了,今夜這帖藥,已是最後一副,再喝下去便是傷身不討好了。”
不及陸九霄回話,她繼而道:“既是如此,這樁差事算是成了,世子可還記得當日答應我的,待您身子痊愈,便放戶帖,讓我離京的。”
陸九霄捏著杯盞的指腹倏地用勁,若是仔細瞧,男人那勾人攝魂的眉梢眼角都在暗暗壓低。
唇角輕勾,溢出分叫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很快又被他收斂住。
他面色一松,話音輕微上揚地“哦”了聲,朝她抬了抬眉頭,“你確定我好了?沒有復發的可能?若是復發了,可輕可重?到時候出了事,算誰的?”
一連四個問題,直將沈時葶問得一窒。
誠然,她也並非那樣不負責任的人,既說照料他至痊愈,那這痊愈,自然要確保他再無復發的可能。
是以,她僅僅是頓了一瞬,便道:“世子所顧慮的我也思忖過,我會再看察五日,若這五日無恙,倒也不必太過憂心。”
聞言,陸九霄簡直要氣出聲來!
行,真行。
她思慮得如此周到,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考量的。
是在他往她屋裡送吃食物件時,還是在他昨夜陪她遊街賞燈時,亦或是夜裡與他廝混歡愛時……
他在打算納她為妾時,人家正計劃著領了戶帖好離京。
可望著這雙熠熠生輝、楚楚可憐、無辜至極的美目,他偏是半個字也斥責不了她。
這下,他真覺得胸口有些疼了。
可他面上不顯,以一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姿態覷了她一眼,涼涼道:“那就好。”
沈時葶一頓,總覺得他話裡頗有種陰陽怪氣的意思,但又著實瞧不出什麼……
她端起桌上的楠木託盤,“那我先下去了,世子早些歇息。”
陸九霄沒應,望著那抹窈窕身姿,忍住喊住她的衝動,木著一張臉將門闔上。
須臾,他對著緊閉的門牖,一側嘴角短暫地勾起一瞬,溢出一聲嗤笑。
陸九霄撫了撫胸口,忍了又忍,反復呼吸後,心道,她年紀小,不知事。
她根本不知孰好孰壞,若是再長個一兩歲的姑娘,掂量掂量,不必他提點,也知要拼命抓住侯府這顆參天大樹。
她不知曉,隻是因為年紀小了。
年紀小,就是這樣無知。
夜裡,陸九霄掩被閉眼,眉目緊蹙,直至子時的梆子敲響,他隨之睜了眼。
既是年紀小,就給她時間好好想清楚。
她眼下要走,理由不過是他身子無恙……
思此,陸九霄掀了被褥起身,推門道:“尹忠。”
廊下陡然出現一道人影,尹忠道:“主子,怎的了?”
“備水,我要沐浴。”
尹忠一怔,眼下這個時辰沐浴……
他狐疑地頷首應:“是。”
不及他背身離開,又聽陸九霄道:“要冷水。”
不幾時,陸九霄進了湢室。
他神色幽幽地盯著那涼透了的冷水,面無神色地合衣踏進,那一瞬,冷意沁骨,男人薄唇輕提……
他陸九霄,是幾時受過這種委屈?
眼見冷水沒過肩頭,尹忠與秦義在身後瞧得目瞪口呆,他們主子這深更半夜……發的哪門子的瘋?
第66章 第 66 章
《芙蓉帳》66
兩刻鍾後,陸九霄和衣立在窗牖旁,吹了半響的夜風,才上榻側臥。
而今夜這個舉動,著實有些荒唐,半點也不能深想,否則不知會想出甚更荒唐的念頭來。
是以,陸九霄帶著渾身涼意,緩緩闔了眸。
在臨睡前,他忍不住心下一嘆,他為了她的無知,稱得上是煞費苦心。
嘆完後,便徹底入了夢。
翌日,如陸九霄所料地染了風寒。
一大清早,天還尚未亮透,秦義便匆匆敲開僕房的門,將沈時葶請了過去。
聽明來由後,小姑娘不禁一陣錯愕,怎就病了呢?昨夜她給他把過脈,分明好得很。
可進到寢屋,瞧見男人面頰與鼻翼上那一點異常的薄紅,沈時葶忙伸探了探他的額頭,這一碰,她低低“呀”了聲縮回,皺眉問:“這麼燙,燒多久了?怎麼忽然染上風寒了?”
秦義與尹忠默然,夜裡他們也不可能時時候在身側,至於病了多久,他們自是不清,若非清晨叩門無人響應,恐還不知。
但怎的忽然染上風寒……
這他們倒是可以說上一說。
思此,秦義摸著佩劍道:“昨夜裡,主子他——”
話未盡,尹忠用肘撞了撞他。
秦義一怔,看他一眼,話頭忽然打了個轉,“主子他臨睡前便覺身子不適,卻也沒想能染上風寒,沈姑娘,主子無礙吧?”
沈時葶將浸湿擰幹的盥帨疊好覆在男人額間,匆匆執寫了張方子交給秦義,“用過藥後,若是高熱能退去,便是無礙。”
聞言,秦義也不耽擱,忙奔向藥肆。
須臾,尹忠見無甚能幫上的,便也退到了門外。
小室倏靜,隻餘盥帨擰淨時的“哗哗”水聲,見他額間的盥帨都讓他蒸熱了,沈時葶復又重新換了一張。
如此反復四五回後,她坐在床沿邊,盯著陸九霄看。
見他鼻梁上沁出了汗,她又拿帕子替他擦去。
“沈時葶……”
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陸九霄蹙了蹙眉頭,緩緩睜眼。
沈時葶一愣,不及他吩咐,便十分有經驗地道:“我去拿水。”
不幾時,陸九霄虛虛靠在枕上,抿了兩口她遞過來的水,嗓子才舒坦了些。
他疲憊地掀起酸澀的眸子看了小姑娘一眼,在她那句“世子怎的就染上風寒了呢”問出口前,陸九霄先發制人地嗤道:“你不是說,我身子痊愈了嗎?”
沈時葶眉心一蹙,“是痊愈了,世子眼下染的是風寒。”
“若是痊愈了,我好好躺在床榻上,怎會如此輕易染上風寒?”
聞言,她倏地一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對峙半響,她思忖了所有可能後,道:“用了這麼長時日的藥,都說是藥分毒,許是底子削弱,才易感染風寒。”
陸九霄瞥了她一眼,“多久能好?”
這又是說不準的事,人各有質,且她也實在不知這位金貴的世子爺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病情反反復復,這副身子,實在矯情得很。
腹誹過後,小姑娘蹙起眉眼,“我會好生看顧,盡快調理的。”
陸九霄淡淡“嗯”了聲,倒也不用太快。
頃刻,弄巧便端來去傷寒的藥來。
飲盡後,陸九霄眼皮當真有些撐不住,神色恹恹地倚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