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陸九霄回話,一側的太僕寺卿之子唐勉便晃著酒盞道:“嘖,許是這兒的姑娘,沒有花想樓的那位可人心吧。”
這話一落,滿座皆笑。
誰還不知道木香閣那點子事啊?
陸九霄拿眼乜他,嗤聲勾了勾唇角,卻並未反駁。
眾人正打著,那頭“哗啦”一聲,珠簾輕晃,一羽衣女子款款而至。
喏,可人心的來了。
座上靜了一息,就見羽衣女子走至陸九霄身側,朝諸位福了福身子,嗓音像是雲團裡捏出的一捧水似的,一開口就是至麻至酥,直讓人骨頭都軟了。
“茴香給諸位公子問安了。”
說罷,她才單獨面向陸九霄,小聲道:“世子。”
茴香正是百戲樓的活招牌,一曲《香閨怨》將風塵女子的苦楚娓娓道盡,名動京都。又生得一副柔情似水的好模樣,多少人為聽她一曲,下重金求之而未果。
她是真真極難相見的,更莫說侍酒這檔子事。
偏偏啊,人家就願意在陸九霄身後伺候。真叫人酸掉牙了。
陸九霄輕輕“嗯”了聲,茴香便熟稔地在他身側落了座,主動攬下斟酒、剝果子皮的活。那十根蔥蔥玉指,也就陸九霄舍得了。
是以,便有人半揶揄半羨慕道:“也隻有沾陸世子的福氣,才能見上茴香姑娘一面啊。”
茴香嬌嗔道:“公子說得哪裡話,茴香可不敢。”
說著,她含羞帶怯地將剝好的葡萄遞到陸九霄嘴邊。男人低頭含進時,薄唇無意觸了她指尖,他眼尾微抬,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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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香當即紅了臉,那滿心羞澀-愛意,唯恐他不知。
酒過巡後,陸九霄微醺懶散地靠在座上。一桌子,也沒幾個清醒的人了。
孟景恆還在那頭埋怨家逼他成婚,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已是醉得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陸九霄捏了捏眉心,正欲起身要走,便被茴香一把抱住胳膊。
“世子要走麼?您都好些日子未曾來了,奴的新曲子,您也沒聽呢。”如此嬌嬌怯怯的模樣,讓人很是難以拒絕。
見四下都是醉鬼,茴香大著膽子坐到他腿上,摟著男人的脖頸晃了晃,拉長音調道:“世子……”
她的指尖,從陸九霄的脖頸處往下滑,帶起一陣酥痒,這哪裡是要唱
曲的架勢?
見男人未推開,她那根食指更是滑過側頸,勾過衣領,最後落在腰間時卻是停了一下。
茴香低頭,好奇道:“世子今日怎沒戴著平安扣?”
陸九霄怔了一瞬,眉梢輕提。不知想起甚,忽然抬拍了拍茴香的臂,“下去。”
縱然不願,茴香也知陸九霄的脾氣性子,他不似他看著那樣好說話,實則是個冷心腸。
她隻好起身,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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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月的晚風沁人心脾,拈花惹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氣,仿佛能將人的骨頭給吹軟了。
沈時葶雖是不必伺候旁人,可對石媽媽來說,伺候陸世子那需比伺候旁人更上心才是。
該要學的,彈琴唱曲,跳舞獻媚,那是一樁都少不得的。
上回妙娘子教她歌舞時,便發覺她是真不擅於此。
也是,這歌舞自古便是權貴取樂之物,正經人家的姑娘,學的都是些刺繡、古琴、書畫等風雅事,哪裡會學這些呢?
是以,妙娘子圍著她轉了兩圈,裡的蒲扇在她腰間、臋間、小腿各自敲了兩下,道:“學舞之人,腰身要軟,否則這舞姿定也無法做到翩跹曼妙。”
說罷,她抬頭問:“劈叉下腰練過麼?”
沈時葶搖頭,自然是沒有的。
她闲著沒事練這些作甚?
妙娘子搖頭嘆氣,真正身嬌體軟的姑娘,大多是從八歲便開始練著身子,待到十五六歲,著實有些晚。
思此,她拉來一個舞姬,指著她朝沈時葶道:“你仔細瞧著,學著。”
就見那舞姬一隻腿橫在桌幾上,上身伏下,兩輕而易舉地夠住了自己的腳尖。
這姿勢實在算不得雅觀,沈時葶磨磨蹭蹭,在妙娘子逼迫的目光下,不情不願地橫了條腿下去。
妙娘子正想著摁著她的背使一把力時,卻見她自己已將腳尖抓好,那腿像是沒有筋骨似的,說伸直便伸直了。
還不待妙娘子驚嘆這是如何的有天賦,就聽小姑娘著急道:“好了麼?是這樣麼?”
妙娘子應聲,沈時葶便匆匆站直了身子,拉了拉衣袖。
閨房外頭,雲袖正透過窗格,將裡頭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雲袖自幼習武,身邊要麼是不似女子的女子,要麼是五大粗的男人,在被派到花想樓前,她還在璽園看家護院。
打小也沒見過腰身這樣軟乎乎的姑娘,免不得瞪大了眼珠子,看得近乎忘神。
直至身後傳來兩道輕咳,她背脊僵了一瞬,連忙站直身子。
她望向主僕人,恭恭敬敬喚了聲世子。
陸九霄越過她的頭頂瞧了眼,就見妙娘子一正撐住沈時葶的腰肢,而那小姑娘的骨頭也不知是什麼做的,竟然仰成了個對折……
沈時葶如此倒著身子,隻覺得呼吸不勻,小臉憋得通紅,正欲出聲時,餘光瞥見熟悉的暗紅衣角。
她腳底一滑,險些栽倒。
幸而妙娘子眼疾快地扶住,還沒來得及詢問,就知曉了緣由,拉扯舞娘匆匆退下。
沈時葶低喘了幾聲,忽然直起身子使得呼吸有些急促,不等開口,就被人用扇柄戳了戳腰肢。
男人的聲音帶著些微微的醉意,他啞著聲兒道:“你是沒長骨頭嗎?”
他戳的這兩下疼極了,小姑娘眉頭微蹙,沒吭聲。
陸九霄眼角一抬,“我問你話呢。”
沈時葶咬了咬唇,很輕道:“長了。”
“是嗎?”
他尾音微挑,又道:“我看看。”
……
……
沈時葶發現,醉了酒的陸九霄同平日不大一樣。
平日他做這種事時喜靜,莫說是自己,甚至都不許她發出半點聲響。可今日他話著實多了些,且還非要人附和。
譬如,他問那妙娘子方才是作甚?
她忍著破碎的呻-吟,艱難道:“練、練腰。”
話落,陸九霄安靜了片刻,又問:“是練過才這樣軟的?”
沈時葶搖頭。
男人微一頷首,“哦”了聲,“那便是天生就長了一副勾人的骨頭。狐狸精。”
她撇過頭,真的極不願意同他說話。
陸九霄的醉意似是同汗滴一同揮灑了去,一番折騰下來,他反而精神了。
瞧著兩條腿打顫著去撿落地衣裳的沈時葶,他拍了拍她翹著的臋,道:“不用走。”
說罷,他彎腰拾起衣袍,很快就給自己收拾成了一副體體面面的模樣。
須臾,停在花想樓下的馬車緩緩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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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點點,暮色漸沉。四處的街巷點起引路的燈苗。
座於城門最北的皇宮,亦是漸漸息了燈。
承乾宮,斷斷續續傳出幾聲咳嗽。須臾後,有宮女端來藥盞。
雍容華貴的女子接過
後,攪了湯匙坐在床頭,遞了一勺湯藥道:“風寒可大可小,皇上可要好好保重龍體。”
倚在榻上,面色不佳的宣武帝搖頭嘆道:“朕是老了,身子骨不成了。”
李皇後忙駁道:“皇上說的哪裡話,您正值壯年,龍體康健著,旻兒還等著皇上給他指正妃呢。”
她說的正是如今的四皇子,乃李氏所出的嫡子,趙淮旻。
聞言,宣武帝道:“淮旻如今是二十有一了?”
不待李皇後回話,他又道:“九霄那孩子也這個年紀了,淮旻好歹還有個側妃,他倒好,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未曾有……”
李皇後頓了頓,低頭攪著湯藥,嘆氣道:“誰說不是呢,可他日日出入秦樓楚館,未見有個收心的時候,倒是同阿鹹那孩子,如出一轍的頑劣。”
聽得皇後將陸九霄與李二放在一處比較,宣武帝當即拉下臉色,“怎可一樣?永定侯為我骊國鎮守冀北,九霄那孩子無人管束,待到成了家,他自會改正,你給淮旻挑選正妃時,也莫忘多留意留意。”
李皇後低聲道:“……是。”
話說得急,宣武帝又咳了兩聲,他靠在引枕上,似是想起什麼,語氣緩慢道:“他年幼時便能拉開朕的百裡弓,箭一發,皆是正靶心,這麼些年,是荒廢了那一身齊佳的根骨……”
他說這話時,口吻難免有些可惜。
李皇後的指甲卻陷進了心裡,陸九霄哪裡比得上她的淮旻,可皇上偏是能從他百般不好,獨獨看見他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一下,來晚了。評論我都有看,感謝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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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果香味
《芙蓉帳》18
日子徐徐而過,明面上同往常無異,姑娘們踏春、賞花、吟詩作賦,一個個嬌俏人兒比春日的花骨朵還要鮮豔上幾分。
可實則呢,皇後娘娘在給四皇子張羅婚事,誰家沒有個適齡的姑娘,誰家不存點心思呢?
但又聽聞,皇後娘娘不僅是替四皇子相看正妃,一連半月,統共招了袁氏進宮四回。眾人一琢磨,是了,陸家那位世子亦是到了配婚的年齡。
這便讓不少人家躍躍欲試,又瑟瑟縮縮。
陸家,侯門世家,又握兵權,鎮守冀北,放眼整個京都,也找不上幾個更好的人家來。可話又說回來,放眼整個京都,又能找到幾個比那陸九霄更風流的人來?
隻怕姑娘嫁過去,侍妾、通房就要數不勝數。
袁氏又何曾不知旁人的顧忌,連連嘆氣後,終於是端起母親的架子,將人請到小室裡。
隻是這人不僅來了,還帶著一身的脂粉味兒來的。瞧那雙眼睛,不知夜裡睡了幾刻鍾,紅的紅,青的青,那股子頹廢的風氣,唯恐旁人不知他做什麼去了。
“你、你這——”袁氏拽著絹帕,望著眼前沒有坐相的兒子,一時竟說不出訓斥的話來。
陸九霄抬眸,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母親,有話說便是了。”
袁氏嘆息,側身道:“皇後娘娘替你相看了幾家姑娘,近日你收斂一些,那些——甜水巷,賭坊,便不要去了,皇後的臉面,你總得給一些?”
陸九霄沒吭聲,隻是眉宇微蹙,半響道:“她管我做什麼?”
“自是聖上的意思,聖上疼你,眼看到了年紀,他操心你的婚事也不足為奇。”袁氏道。
陸九霄眉頭擰得更緊了,那意思分明是——
聖上闲著無事,管他作甚?
然,他到底還顧念一絲帝王的威嚴,隻神色恹恹道:“再說吧。”
陸九霄走後,袁氏望著他方才飲過的茶水,連連搖頭。